最后的记忆在不断崩塌的场景中变得越来越模!糊, 周围除了震耳欲聋的建筑物倒塌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其他,可旁观的两个人谁都没动,目光直视着结界里的人影和“尸体”。
    模糊的画面里, 没人知道两人在结界里说了什么,只是最后看清“尸体”被迫仰起的脸, 都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依稀能分辨, 尹茜最后是笑了,她躺在人影的怀里, 周身有金色的光亮逸散而出,涌向结界外的孩童。
    金色光亮所过之处,浓黑的怨煞之力竟被劈开了一条口子, 撕出了一条通道, 随着破碎的身体彻底瘫软下来,那个模糊的人影有了片刻的僵硬,下一刻,他猛的回头, 却已经阻止不及。
    画面在人影仓促奔向孩童时戛然而止, 定格了那人看不清的面容, 却能体会他的难以置信,和难以言喻的愤怒。
    公寓里, 从“全息投影”中退出来的两个人, 久久没人说话。
    他们只是意识进入了轮回镜,人还在公寓的床上, 现在躺着的身体已经坐了起来, 爱凑热闹的傀儡娃娃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他们中间,仰着头一会儿看看这个, 一会儿看看那个。
    最后还是方棋先开了口:“那个人不是死了吗?”
    寅迟说:“不知道啊,没人见过他。”
    “……”
    方棋顿了一会儿,问:“你们当时,是怎么失踪的?”
    “四年一度的玄术交流会。”寅迟垂眸说:“她第一次带我出远门,在飞往主办城市的飞机上,飞机出了事故,我们……我晕过去了。”
    “……”
    现在想来,寅迟记忆里的尹茜似乎处处透着奇怪。
    她太平静了。
    平静到麻木。
    如果是那些傀儡的死让她被痛苦折磨到麻木,她在对寅迟说那些故事时却又始终清醒。
    还是说她的麻木,是因为她早就做好了用自己换寅迟逃走的打算,所以故意做出来麻痹和迷惑敌人的?
    她为什么直接做了这样的决定?
    十几年前尹家如日中天,就玄术而言,林江市无人能出其右,一场飞机事故不至于让她被困,更不会导致她失踪。
    就算敌人做了万全的准备,也不至于让一个天才从一开始就陷入绝望的境地,做出这样穷途末路的决定。
    她反抗过吗?
    记忆里寅迟完成初步的炼魂之后开始和她接触,那时候她的灵力完好无损,衣服上纤尘不染,除了脸色稍显灰败,和寅迟的狼狈比起来,她好像是被请来做客的,没有受到任何肢体上的束缚和虐待。
    她在见到寅迟时也没有一个母亲面对孩子受虐待该有的愤怒和不忍,她只是细致地擦干净了寅迟脸上的泥土,柔声安抚他。
    她从始至终,没有表现出对敌人的愤慨和敌视。
    计划进行时,她任由寅迟因为选择而痛苦,任由他被逼到崩溃被怨煞侵体,她也在承受着痛苦,却从来没有尝试着脱困,连和那些看守他们的人交涉的欲望都没有。
    是她不想,还是她深知再多的抵抗都是徒劳?
    是什么让她这么绝望?或者说是什么人让她这么绝望?
    她很清楚那些人的计划,所以才能抓住最后的机会孤注一掷。
    她很了解那个人的可怕,所以只能选择孤注一掷。
    那个人是谁?
    最后所见到的那个亲昵的拥抱,那人在尹茜一次又一次痛苦地死亡之后出现,他的亲昵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傍晚,微态度书咖对面的一家西餐厅里,尹涛被一个电话叫过来时,脸上的神情五彩纷呈,因为他那个差点被玄门和地府同时通缉的外甥,正在给一个鬼差切着牛排。
    那个鬼差看起来还并不太感兴趣,从他走进餐厅开始,目光就一直注视在他脸上。
    餐已经点好了,尹涛也是刚结束了一个委托才过来的,正好饿了,所以也没客气,先填饱了肚子,才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两人。
    他做了一下心里建设,问:“你们……”
    寅迟坦然地说:“在一起了。”
    尹涛:“……”
    虽然是预料之中的答案,他眼角还是轻微抽搐了一下。
    上一次见到这位叫方棋的鬼差,还是在书店内置的小阁楼里,当时寅迟受了重伤,这人气势汹汹而来,最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他当时就觉得这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
    不久前在百货商场里发生的事他也听说了,虽然他在楼下等了半天最后连人影都没见着,但是据说,方棋为了寅迟,和地府办事处的负责人动手了。
    他又多看了方棋一眼,才转向寅迟说:“姐……你妈妈的骨灰,我让人入殓下葬了,跟你外公一起,葬礼就不办了,时间太久了,她应该也不会喜欢被人围着对着她哭。”
    寅迟:“嗯。”
    顿了顿,尹涛又问:“你要去看看吗?”
    “我已经看过了。”寅迟淡淡地说:“过段时间吧。”
    尹涛:“……”
    他接到电话说这人想问一些关于他妈妈的问题,他还以为就是入殓的事,如果不是……
    他心里微突。
    是和他妈妈死亡原因有关的事?
    他忽然正色道:“你们查到什么了吗?”
    寅迟答非所问道:“她以前,有过和她很亲近的人吗?”
    尹涛不明所以,“怎么突然这么问?”
    问出来之后,他自己先愣住了。
    和寅迟的妈妈很亲近的人,自然有,所有人都不知道,但又人尽皆知的那个人。
    尹涛:“不是,这什么意思?”
    关于寅迟的父亲,在他的成长经历里,是很少被提及的人,一是因为他妈妈自己不肯提,二是有些事情心照不宣,没必要提出来徒增烦恼和伤心,只有寅迟小时候童言无忌,在别人都有父母接送陪伴而他只有妈妈和舅舅时,会疑惑地询问。
    他妈妈当时的回答是什么来着?
    “你爸啊?投胎的话估计已经跟你差不多大了吧?小迟想要爸爸吗?那妈妈给你找一个新爸爸好不好?不过有了新爸爸,妈妈就不能只爱小迟一个人了哦,这样小迟也愿意吗?”
    听完这话,还不懂投胎是什么的孩子就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并且好长时间不会再问,生怕他最爱的妈妈会给他找一个新爸爸回来。
    尹茜从来不会在孩子面前表现出对那个人的思念,也从不对人提起他和那人的相遇,但尹涛是最清楚的,她有过一段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的日子。
    倒也不是有多么颓丧,只是那段时间她受了重伤,没有恢复之前不能外出,她也一反常态的没有不遵医嘱,乖乖地在医院里待了一段时间,别人去看她的时候她还是会正常应付,只是偶尔说话反应会慢上半拍,也只像是伤势未愈精力不济。
    而她一个人待着的话,则大多时候都在发呆。
    她没有隐瞒她喜欢的人已经死了的事实,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人都已经死了,再去追究戳人痛处也没必要,所以尹老爷子当时也严令禁止了尹家的人去打听。
    直到后来寅迟出生,尹茜的脸上重新有了神采,孩子所展露出的天赋,也让其他人的目光只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对自己的父亲,寅迟小时候就不执着,长大了更是一个字都没问过。
    他现在怎么关心起这个事了?
    寅迟也没解释,继续问:“除了他之外,还有别人吗?”
    尹涛:“哈?”
    寅迟:“怎么?她没人追吗?”
    尹涛看了他一会儿,说:“你可能不太了解你妈。”
    “……”
    “不是没人追,是没人敢。”尹涛想了想道:“你妈年轻的时候,别说是林江市,每四年一次的玄术交流会,比赛的魁首她拿了三回,喜欢她的人能从林江市沿海排到长城,但是敢跟她告白的,一个都没有。”
    这就好比追星,那些人对尹茜既敬仰又崇拜,都属于只敢远观不敢亵玩的那种。
    寅迟轻轻敛眉,排除了“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的报复。
    记忆里的人,那种平静到极致的态度,如同心绪剧烈震荡之后的死水一样,不可能是对着一个素不相识的追求者。
    寅迟也说不清自己在试探什么,只是试探不出一个既定事实以外的结果。
    “她这样的人,突然有了喜欢的人,你们就不会好奇吗?”方棋没去看寅迟,只是看着对面的人问。
    什么样的人会让一个本身就惊才绝绝的玄门大小姐喜欢上?还和他有了孩子?
    尹涛没想到发问的人会是他,怔了一下,才扯了扯嘴角道:“好奇又怎么样?谁都没见过他,人又死在了鬼域里,查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明面上谁都不问,背地里谁没去查过?而且她既然存了隐藏的心思,就不可能让人查到。”
    “……”
    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又不是不能公开恋情的明星,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一个早在寅迟出生前就死在鬼域里的人,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母子俩濒死的地方?
    他是怎么复活的?
    或者他压根就没有死?
    这场局从二十年前,在寅迟的父母相遇之前就已经布下了?
    尹涛见他们俩突然都沉默不语,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不由得问:“到底怎么了?你打听你妈当年的风流史干什么?”
    寅迟顿了一下,说:“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既然我妈这么万人迷,你们是亲姐弟,你为什么到现在还单身?”
    尹涛:“……”
    他才三十出头,家里已经没有了催婚的长辈,他也没那么急着找对象,只是没想到这话会从一个小辈口中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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