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湖山外, 阵眼被破坏之后,湖上的浓雾就散了不少,晴水湖周边的人很快察觉到了什么, 纷纷隔着湖面望过去。
    “今天的望湖山怎么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云层太厚了吧?刚刚是不是还打雷了?”
    “不是啊,我刚刚看山上还是绿油油的一片, 一瞬间就变色了。”
    “……”
    浓稠的黑雾从山顶蔓延到了山下, 甚至有粘稠的液体浸入了湖水里。
    程家, 正屋大堂里挂着一张老祖宗的画像,程书韵站在画像前, 手里拿着一块罗盘,正在测算着什么,忽然她灵神一震, 半阖的眼睛猛的睁开, 一转头望向一个方向——正是晴水湖望湖山所在的地方。
    同时,堂屋的门被人用力推开,程锦有些仓促地出现在了门口,手机拿着手机, 屏幕上还亮着没有挂断的通话:“姑姑, 有电话找你。”
    “……”
    电话是尹涛打来的, 林江市五大玄门世家,程家离晴水湖是最近的。
    尹涛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打了电话过来。
    望湖山上, 方棋也同样给喻明忠打了电话, 让他注意封锁湖面,杜绝有人好奇入湖, 尤其是一些户外探险主播和新闻媒体。
    方棋在惊雷劈下来时就大约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要把传送阵连到这里, 这座山已经彻底被炼化,同样成了怨煞的载体, 如此庞大的“能量场”不可能引起不了地府的注意,却因为山上的法阵被隐藏,而山上设有避雷针,天地约束的惊雷落下来,也会被引入地下消散,劈不干净这满山的污秽。
    最主要的是,晴水湖地处林江市上游,连通了很多市区内的水域,这是一条天然的传输通道。
    输送的东西,就是那些阵眼里不停涌出的那些东西。
    那些液体溢出之后,从各个方向传出了动物的凄声哀嚎和嘶鸣的惨叫。
    万物有灵,像幻境里那样烧山是不可能的!
    方棋少有的想爆一声粗口,又及时忍住了。
    愤怒和焦躁是没用的。
    锁链的声音响起,勾魂锁再一次出现在他手中,只要是灵魂,管他炼魂多少次,勾魂锁都是他的克星。
    “冉禄”看到勾魂锁的一刹那果然色变,泥塑的躯体俯冲就要钻入地下,勾魂锁紧随而至,比他逃窜的速度更快,接近地面时已经触碰到了那瘫烂泥,却有一个人影闪现在了方棋身前,以肉体凡胎附着着灵力,用力攥住了勾魂锁的锁身。
    “想动他,除非你先杀了我!”
    “……”
    很难想象这只是被洗脑而不是被操控了,方棋神色一冷,勾魂锁横甩:“滚开!”
    本就被勾魂锁重创了灵魂的人被用力甩出了几米,撞在了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喷出了一口血。
    但被他这一打岔,烂泥怪已经桃之夭夭,完全融进了地面,和那些渗出的黑色液体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一部分是他。
    方棋皱了皱眉,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观景台下传来一阵嘶吼,他们一低头,只见山里被怨煞侵体的一些小动物已经怨灵化,身体无端膨胀了几倍,连只松鼠都能有人半身高,他们攀着树木爬过来,口中长出了尖牙流淌着涎液,用一双猩红嗜血的瞳孔盯着观景台上的两个人。
    方棋忍了又忍,没忍住:“……艹!”
    “回家再艹!”
    “……”
    寅迟忽地扣住了他的腰,正儿八经地说:“先离开地面。”
    两人踩在阴气凝成的踏板上,刚离开观景台,就有被侵染的动物朝着他们之前站的位置扑了过去,同时观景台也被液态的怨煞覆盖。
    左手手腕一阵刺痛,方棋倏地低头。
    刚刚的躲避还是晚了一步,他的手腕上沾上了一点粘稠,他手上燃了鬼火,但火焰消融怨煞的速度极为缓慢,有一丝已经渗透进了他的皮肉。
    他瞳孔微缩,当机立断,右手化手刃,用力向下一撇,一块沾染了怨煞的血肉被他削皮挫骨,正常的血色瞬间涌了出来。
    “你……”
    寅迟看他毫不犹豫的操作看得心惊肉跳,同时也狠狠松了口气。
    果断削掉被侵染的一部分,确实是及时止损最快最好的方式,他忍着心绪翻涌,拽过了方棋受伤的手腕,阴气从他伤口处注入,他被削掉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长好。
    方棋没怎么在意手上的伤,而是看向地上还在蠕动的那些东西,沉了沉眸。
    鬼火焚毁的速度跟不上侵染的速度,这些东西很顽固,如果蔓延到普通人身上……
    “没用的。”被甩到树干底下的姚思宇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冷笑着道:“冰川融化不可能是瞬息间能办到的事,你们来不及阻止的!”
    两个人居高临下,方棋没说话,寅迟手里还捏着方棋受伤的手腕,他五指在那新长出的皮肉上摩挲了一下,听不出情绪地说:“是吗?”
    轻飘飘的两个字,莫名让姚思宇心底发沉。
    他仰着头,看着寅迟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在虚空中点上了一个红点。
    “冉禄”的声音从地底下传出来:“思宇,拦住他!”
    姚思宇脸色一变,想都没想就拖着重伤的身体冲向了空中,方棋抬手一挥,又将他重新拍了回去。
    寅迟画阵的速度很快,用血绘制的阵法很快有了雏形,方棋看不出他画的是什么阵,却能察觉随着他的阵法越来越完整,地下山间里的那些粘稠液体像是受到了什么限制一样,涌动的速度慢了许多。
    脚底下一道黑色的“水注”冲天而起,方棋一把搂住身边的的人闪避开,那“水注”在落回地面的瞬间浮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带着满脸的愤恨和不甘心。
    寅迟画阵的动作丝毫没受影响,不到一分钟,法阵成型,他抬手置于掌心,猛的拍入地面。
    阵法印记打入地面的瞬间,在他们头顶上空,浮现出一个放大了数百倍的血红色虚影,转瞬即逝。
    与此同时,地底下传出来一声闷哼,地面凸起了一部分,又沉入了更深的地底。
    那是“冉禄”的灵魂本体。
    他被击中之后又迅速脱离,但他埋进地底的那些怨煞,却像是被凝固了一般停止了涌出和蠕动,一股寒冷的气息冲天而起,整座山都仿若被冰封,很快有雪花飘落了下来。
    “卧槽,秋老虎都还没过,怎么下起雪了?谁又有冤情要昭雪了吗?”
    山底下,程锦带着程家一群人率先抵达,才刚到了湖边,就惊现了一出“六月飘雪”的奇景,仅限望湖山上。
    她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寅迟,脱口问:“你们在山上吗?这又整的哪一出?”
    寅迟意简言赅:“湖里有脏东西,别让人下水也别让它们流往其他地方。”
    程锦:“……”
    大佬怕是对她的实力有什么误解。
    但是不等她说话,电话已经挂断了,程锦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上了。
    山顶上,电话挂断的瞬间,寅迟莫名呛咳了一声。
    方棋猛的看向他。
    寅迟神色如常,淡声道:“没事,不是自己的力量,用着不太熟练,过一会儿就恢复了。”
    方棋:“这是……”
    功德之力。
    寅迟用血……用他魂体的力量布下的阵,冻住了那些肆意涌向山下,涌向湖对面的怨煞。
    魂体的消耗是最难恢复的,寅迟装作若无其事,脸上却少了几分气色。
    这对寅迟来说应该无伤大雅,方棋却怔了一下。
    确认关系之后,寅迟还和以前一样有事没事就找机会腻在他身上,却又不像以前那样故作虚弱。
    因为他总是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样子,方棋几乎快忘了,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寅迟其实很“弱”,似乎总是缺少血色和精气神,带着一丝病态的样子。
    和他现在的模样有些相似,又比现在严重很多。
    换魂对灵魂的损伤只在最初,在他身体里的那些年,足以让他养好,寅迟自己也说过,魂玉对他的限制只在最开始的时候。
    他死后……他们“分开”之后,寅迟的魂体也有受过创吗?
    方棋不觉拧了下眉。
    忽然手指紧了紧,有人拉住了他,寅迟在耳边提醒他说:“别分神,现在找找看。”
    “……”
    没有了满山的怨煞做掩护,除非“冉禄”不动,只要他敢有动作,就会变成一个活靶子。
    方棋只能暂时收敛了心绪,凝神注意山里的动静。
    但“冉禄”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望湖山成了一片速冻场,万籁俱寂,从观景台到山中林木,甚至是那些被侵染后发狂的动物怨灵,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时,有人动了。
    现在在这座山上唯一的一个人。
    也不知道姚思宇是哪里来的执念,在维护“冉禄”这件事上始终不遗余力,他像一只苍蝇,没人把他当成威胁,却也不胜其扰。
    打晕过去算了。
    想着方棋抬起了手,手抬到一半,他恍然意识到什么,翻手拿了勾魂锁,直袭姚思宇而去。
    如果无路可逃,“冉禄”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他在这座山上拖得越久情况对他越不利,只靠他的灵魂本体他逃不掉,他唯一能逃走的办法是什么?
    夺舍。
    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利用他们无法下杀手的人当掩护。
    勾魂锁破开长风,几乎把空间都扭曲,从地上爬起来的姚思宇忽然抬头,露出一双被黑雾填满的瞳孔,昭示着掌控了他躯体的已经换了一个人,他用姚思宇此前绝对做不到的速度窜开,在勾魂锁又一次追来时,在身后开了一个术法通道。
    “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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