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漆黑安静, 路灯下蹲坐的影子被拉得冗长。
    微风拂过?,身后的银杏树迎风簌簌响,纷纷扬扬掉下一片落叶雨, 金黄灿烂,铺满地面。
    姜晚笙盯着?脚边的银杏叶发?呆。
    她的意识被眩晕感缠紧, 即使曲腿坐在路边,仍觉得头重脚轻,脑袋控制不住地往下滑。
    双眼也无法聚焦, 看什么都像是蒙上一层虚影, 重叠在一块。
    适才的那几?杯特调的鸡尾酒很好入口?, 果香味酸甜细腻, 让人产生一种酒精度数并?不高?的错觉。
    她想要鼓足勇气来找祁琛,于是多喝了点, 却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上一秒还?觉得无感, 下一秒整个人就?晕了。
    不知道?怎么拦下的出租车,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目的地定到这里, 就?连现在人已经坐在别墅门口?,都不知道?,该不该在此刻联系祁琛。
    毕竟以她现在的状态, 连话都不一定能够说得清楚……
    但来都来了。
    姜晚笙深吸一口?气, 掏出手机, 犹豫地看着?通话页面,却始终都按不出去那个拨号键。
    人在醉酒的时候,思绪总是会慢上半拍。
    就?如现在。
    姜晚笙的脑子还?在徘徊, 手指已然无意识地触了上去。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 屏幕上赫然显示[通话正在进行?中]。
    “……”姜晚笙一噎,迟钝两秒, 把?手机拿起来放在耳边。
    小心翼翼又慢吞吞地,她低低“喂?”了一声。
    对面没有声音,连呼吸都听不到。
    “喂?祁琛……?”姜晚笙对着?听筒,再次说。
    ——依旧没有回应。
    难道?打错电话了?
    姜晚笙正准备放下耳侧的手机,头顶的光线倏然变暗了几?分,有什么东西遮挡住了路灯。
    凭着?本能反应,她抬头,一道?黑影立在面前。
    男人腿长个高?,姿态挺拔,一身笔挺的西装,很清淡的雪松木气味萦绕在周身,泛出凉意,压迫感顺着?冷风压下来。
    顶上路灯光线直直打下来,刺眼炫目,让他的脸有些模糊看不清。
    姜晚笙刚想起身,那人先?一步蹲下,与她平视。
    光晕散去,四?目相接。
    雪松木气味渐浓,悄然灌至鼻尖。
    越过?鼻息是祁琛深邃的眉眼,薄眼皮轻掀,沉冷瞳孔紧紧锁着?她。
    银杏叶还?在飘飘零零地落。
    “姜晚笙。”祁琛单手拿着?手机,淡淡唤她名字。
    听筒里的清冷嗓音和空气中的同时重叠,姜晚笙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脱口?:“到。”
    祁琛盯着?她:“喝酒了?”
    姜晚笙老老实实地点头:“嗯嗯,喝了呢。”
    祁琛:“喝了多少?”
    “不多不少呢。”姜晚笙掰掰手指头,诚恳地回答,“就?三杯。”
    说着?三杯,竖起来的却是四?根手指。
    祁琛皱了一下眉,眼眸暗沉,“挺能耐的。”
    听起来是一句好话。
    姜晚笙微微俯身,兀地给他鞠躬,表达谢意:“谢谢你夸我。”
    “……”
    祁琛看她的模样就?知道?醉得不清,他收起手机,不准备和她多做沟通,问道?,“能不能站起来?”
    回应他的是拨浪鼓般的摇头。
    “不太能。”姜晚笙脑袋晕乎乎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话落下,她指着?他,“你抱抱我。”
    边说,边靠近祁琛,而后干脆地伸开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颈,似是怕他跑了一样。
    祁琛眉骨微动,垂眼看她。
    姜晚笙抬睫,直直地迎上他的目光。
    两人安静地对视须臾,微醺的气息暧昧纠缠。
    蓦地,姜晚笙软绵绵打了个哈切,长睫浮出一点水汽,在光影下显得湿漉漉的。
    她吸吸鼻子,把?身体完全?倚靠在他的怀里。
    半阖着?眼,说,“快点啊,小心我扣你工资。”
    祁琛:“……”
    ……
    其?实没几?步路,但祁琛还?是把?姜晚笙托抱了起来,往别墅区里侧走。
    一开始,姜晚笙还?有些闹腾。
    一会儿扯扯他的衣领,一会儿又拿手指玩玩他的喉结,整个人的状态都很兴奋,嘴巴里絮絮叨叨地在说些什么含糊不清的话。
    后来。
    她突然变得很乖,手腕懒懒地搭在他的脖子上,脑袋一整个埋进他的颈窝里,呼吸潮湿灼热,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发?呆。
    来到大门口?,祁琛抽出一只手来解锁密码。
    才按下一个数字。
    他忽而停下动作。
    一股湿热感从颈部皮肤滑过?,源源不断的,像是水液。
    祁琛紧了紧眉,他指腹用了点力,将怀里的人头扶正,等看清眼前的一幕时,他忽地一怔。
    姜晚笙的眼睛一直睁着?,琥珀色的瞳仁干净明澈,却又是空洞的。她在无声地掉眼泪,泪珠啪嗒啪嗒往下坠,长翘的睫毛被濡湿,浮着?雾气。
    眼睑连带卧蚕都是绯红色,似乎哭了很久。
    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倔强、柔软。
    “哭什么?”祁琛声线不自觉地压低,抬起拇指帮她抹
    泪,却怎么也抹不完。
    姜晚笙执拗地转过?脸去,不让他碰自己?。
    “骗子……”她的嗓子里全?是哭腔,忍了很久,终于憋不住了,“我很害怕……”
    祁琛指腹滞在空中,一言不发?。
    “你这些天?不理我,也不回家,我很害怕。”姜晚笙垂了垂睫毛,“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你真?的不要我了,不是说会回来的吗,骗子,你骗我……”
    从小到大,祁琛都看不得她哭,他沉默几?秒,声音沾上些许低哑:“没有骗你。”
    “可你就?是这样做的。”
    姜晚笙眼底浮上一圈水雾,抬眸看他,“我没有玩你,也没有轻飘飘一句就?和你提分手。”
    即使脑子混沌不清,即使酒气早就?侵扰了理智,但她依旧能记住他和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一句句辩驳。
    “每一次,我都很认真?。”
    “可我越认真?,好像越容易把?事?情搞砸。”姜晚笙咬紧了唇瓣,借着?醺意,说出真?心话来,“我总是把?事?情搞砸,我总是做不好……”
    “我有努力争取过?——”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最后几?个字,她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中,声线愈发?微弱,无法辨清其?中的含义。
    她不再是过?去那个明媚的姜晚笙。
    也不再是清醒时假装不在意一切的姜晚笙。
    她只是,一个学不会说真?心话的姜晚笙。
    姜晚笙像是哭累了,她颤了颤眼睫,慢慢把?脑袋重新靠在祁琛的颈窝里,闻着?他的气息,她有些埋怨地咬了他一口?。
    没有用很大的劲,很快就?松了口?。
    冷白的皮肤倏然间留下一圈牙印,环成一个月牙状,是倔强的痕迹。
    她盯着?那圈淡红色红痕,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低语——“我讨厌你,小狗。”
    而后,她像是泄了气,又或是单纯累了。
    眨了眨怔松的眼,又闭上,手心攥紧他的领口?,疲惫地睡了过?去。
    整个过?程里,祁琛都巍然不动,目光不错开地停留在她的发?顶。
    初秋的夜晚寂然无声,偶尔一点蝉鸣都衬得异常聒噪。他忽地开口?,极轻的音调,仍有余音。
    “我知道?。”
    祁琛垂眸看着?她,眼底覆上一层难以看清的情绪,“但是还?不够。”
    她的努力,她的争取,还?是不够。
    姜晚笙过?去的世界里总是有太多的事?,太多的人,他做了很多,才能占据她的一点点注意力。
    在有所选择的时候,她会权衡利弊,反复考虑,最后得出结论,将他丢掉。
    像是丢掉一个无用的行?李。
    “不够。”
    他看向她的目光沉沉,是病态地、偏执地,戾气毫无遮挡地释放,“我应该是你的全?部,你应该只要我一个。”
    沉默的时间持续了好几?秒。
    祁琛捏住她的下巴,他低头,吻住她。
    他撬开她的齿关,舌尖抵了进去,这几?日没见到她的黯然全?然不克制地揉进这个吻里。
    燥热在彼此的气息间来回卷缠。
    连影子都在月夜里摇晃。
    姜晚笙毫无知觉,只觉得很渴,她下意识张开唇,去迎合他。
    但是心底的那股酸涩还?是顺着?昏沉爬了上来。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自然也以为耳边最后一句也是不真?实的。
    她恍惚听到祁琛在她的唇边说:“对我再坚定点,我只有你。”
    他不断重复,“我只有你。”
    ……
    -
    第二天?下午。
    姜晚笙懵懂费力地睁开眼,一觉醒来脑子发?晕,嘴巴也很干,下意识想起床找水喝。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
    视线随意一抬瞥向旁侧,随即愣住。
    这是哪儿……?
    四?周的环境十分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思绪快速思考,几?秒后突然想起来,这好像是祁琛湾城公馆的别墅。
    第一反应是松口?气,至少证明她肯定安全?,但是那口?气到一半又倏地吸了回来——
    所以,她怎么会在这里!?
    只记得和阮浠在酒吧喝了几?杯酒,没一会儿就?晕了,醉醺醺地一个人出了酒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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