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就开始拿了一柄桃木剑呼喝起跳,动作流畅又漂亮。杜清眠没怎么见过山下的道士做法,见随着他的动作,两旁幡布渐渐鼓起阴风,平静无波的井水也起了一丝淡淡的涟漪。
    树木开始摇晃,风力开始增强,旁边的道士顿了一下:“……你修为什么时候上来了,这架势挺大啊。”
    作法的道士闻言虽然心中疑惑,却更受鼓舞,明明大风已经快把他的身体吹开了,还是顽强地握着那柄桃木剑迎风而舞。
    没多会儿,大雨瓢泼而至,将他身上盖的湿淋淋,鬼却还是没有出来。
    杜清眠并一群道士躲到了门檐下面,有人发出疑问:“这鬼怎么还没出来呢,吴师兄是在祈雨还是招鬼……不对劲儿啊。”
    “这雨也不是招来的啊,自然现象,所以刚才那风也是正常的。”
    “失灵了失灵了,是不是出了事呢么问题?让吴师兄赶紧过来吧,咱们从长计议,别白白淋雨!”
    吴师兄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被他们叫到屋檐下面的时候,想到自己竟然自我感动的白淋了那么久的雨,心头愤懑:“同样都是鬼,这里的鬼难道还有什么不一样吗?明明招鬼的法阵都已经摆出来了,他们怎么就是不出来呢!”
    有人劝慰他:“你的本事还是在的嘛,法阵失灵又不关你的事,先躲会儿雨看看情况。”
    这场雨还挺大的,天色比以往暗的更快,井水没一会儿就升上来了,道士们激烈的讨论着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怎么也没商量出个结果。
    杜清眠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淅淅沥沥往下落,往后退了一步,鞋子还是难免被溅上泥水。
    旁边的狐狸精疑惑地开口:“奇怪,往常我总是能看到他们在这里的,难道鬼也怕雨?”
    因为雨的声音太大,道士们的讨论声也挺大,她的声音就显得很小,各种声音嘈杂地冲进耳朵里,只有身后的屋子里是安静的。
    杜清眠的身后刚好是破房子的窗户,她若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里面黑咕隆咚的。
    那道鬼鬼祟祟的黑雾也黑咕隆咚的,混在暗色的天里看不大出来。
    有这么多人困在这里,它似乎很开心,像潜伏在丛林里的蛇那样小心翼翼伏在地上钻出来,缠上了讨论圈角落的一个道士。
    屋檐范围有限,站的地方也有限,一群道士给杜清眠留出块清净的地方,就不可避免挤在了一起,这么暗的天,角落里突然消失个人也不好发现。
    被黑雾缠上的道士忽然无法发声,惊恐的瞪大了眼,然后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撕扯着自己的灵魂一样,让他痛不欲生。
    身体摔倒在地上的那点声音在嘈杂的雨声和讨论声中几乎没人能发现,道士的心中渐渐生出一种无力感,感觉自己今天可能要栽在这儿了。
    然而片刻之后他的身体一轻,忽然有种灵魂落到实处的感觉,整个人的状态也恢复正常了。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拽住离自己最近一个师兄的袍角:“出来了,快……”
    他被乱糟糟地扶着站起来,四下打量,然后就看到杜清眠手里刚抓起一团黑雾。黑雾戾气极重,比他们以往抓过所有厉鬼的气息都凶险,然而杜清眠就那么轻轻巧巧一抓,像抓一把棉花糖,就这么把它制服住了。
    他呆呆地往那儿看,永昌观道士们的目光便也随着他看向杜清眠,见这情形,脑子都宕机了一下——
    刚才他们在那儿跳了半天大神,合着还不如人家随手一抓啊,怎么感觉这么丢脸呢?
    第64章
    差点被害的道士心有余悸,他搓了搓胳膊, 身上还残留着刚才的阴冷感:“刚才就是这个东西在作怪?”
    吴师兄惊疑不定的看着那团黑雾:“这鬼身上的阴煞气也着实太重了些, 怪不得刚才我法阵失灵。此等厉鬼,怕是观主来了都不敢轻敌!”
    狐狸精连连点头:“就是, 他们出来的时候我都不敢靠近呢!杜大师就是厉害, 对付这种恶鬼简直手到擒来, 毫不费力!”
    白特晃了晃尾巴,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危机感,狐狸精太会拍马屁了,说的还真情实感,它的地位不会受到影响吧?
    不过狐狸精又看了看周边, 疑惑的问:“我记得这儿之前可不止你一只鬼啊, 今儿个就你自己出来了?”
    她问的是杜清眠手里那只,那只鬼被杜清眠掐住了命门,脱不了身, 沉默装死。
    杜清眠又凝起一道杀鬼符, 堪堪落在他身外, 凉凉道:“我没太多时间耗在你们身上, 快说,其他鬼呢,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散发着金光的阴阳鱼传递出阵阵威压,恶鬼被火燎了一样缩起身子,脑中一片惊恐。
    他才上来没多久,不会就要玩完儿了吧?
    这东西看起来像是能让他立刻消失一样, 简直比忘川河里那群毒虫恶鬼还可怕,他小心地蜷缩起身子,终于开口告饶:“别杀我!”
    道士们士气大振,冷哼一声:“便是不杀你,之前被你残害的那些人呢,都去哪儿了?如实招来!”
    恶鬼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阴阳鱼,瑟瑟发抖的开口:“就,扔到井里了呀……”
    “别说人了,井里连个尸体都没有,别抖机灵!你们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把人弄走,弄走干什么,快说!”
    恶鬼被威胁着,心不甘情不愿地含糊道:“弄下去当祭品啊,具体的我也不知道,逼我也没用……”
    狐狸精好奇地问他:“其他的鬼呢?”
    “来了这么多道士,他们当然得掂量掂量,骗我出来查探情况。”恶鬼忿忿道,“早知道我就不该听信他们的鬼话,谁说如今修道者不堪一击的,我看他们就是觉得我刚上来好糊弄,给我安排了这么个差事儿……”
    杜清眠听它说上来,顿了一下问:“你又是从忘川河跑上来的?”
    恶鬼听了她的话猛然僵住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是都说他们的行动隐匿的很好吗?连地府官差都没发现他们的踪迹,眼前这个女孩儿是怎么知道的?
    偏偏她还说的风轻云淡,好像见怪不怪了一样。
    恶鬼内心复杂,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生怕自己不小心泄露机密死得更快。
    好在杜清眠也没逼问他。
    天色更暗了,杜清眠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心里知道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往身后的黑屋子里看了一眼,问他:“你的同伙还在里面藏着?”
    恶鬼见她转移话题,松了口气,怀着一起倒霉的念头拼命点头:“是啊大师,他们都在里面躲着呢!”
    道士们闻言也不好再让杜清眠出力,一马当先破了门往里闯,势要把这些涂炭生灵的恶鬼全部揪出来。
    屋子里黑咕隆咚的,有道士点燃了做法用的香烛,堪堪能照亮一间屋子。
    里面跟外面一样破败,墙漆都落了,原本空荡荡的,瞬间就被道士们占满。有道士拿出了罗盘,刚一拿出来,上面的磁针就剧烈晃动,连个方向都没有。
    道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瞧着屋子里哪儿哪儿都不干净:“你们小心点啊,这还挺脏的,别一不小心着了道。”
    话音刚落,墙边的一个道士就被一只手揪住了脖子,那只手从墙上的破挂画里穿出来,苍白阴冷,是要掐破他喉咙的架势,旁边的人立马拿桃木剑去救人,也只是在那只手上砍出一道痕迹而已。
    被掐住的道士趁机摸出身上仅存不多的符篆,朝着脖子上那只手拍了上去,终于听见一声尖叫,那股窒息感消失了。
    可他举目四望,发现形势更糟糕了。
    下雨天屋里漏水,房顶水珠滴答滴答往下落,烛火一晃,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倒垂下来的头发,上面还藏着一张脸;有道士业务不熟练,吓得往桌子底下一藏,刚好对上一张鬼脸;已经藏灰的老式钟表不知什么时候重新走起了指针,金属钟摆哐哐哐的响。
    戚风惨雨中,屋子里几乎变成鬼屋,道士们本想将这些恶鬼一举拿下,却因为道行差了太多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没一会儿屋子里就传出了哇哇乱叫声,恶鬼们看道士们这么不堪一击,开始群魔乱舞,惊声尖笑。
    “这帮家伙也没什么令人畏惧的嘛,刚才那小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出去这么久都没音信,当个排头兵都靠不住,废物!”
    “玄学界现在是真的没人了,据说这还是挺厉害的道观了呢,那我们的计划岂不是更顺畅?哈哈哈哈……”
    “前阵子那些人都扔到下面成祭品了,这次送来这么多修道的,能不能附到他们的身上?”
    “能吧,安全起见下面不让把这帮道士当祭品,不过既然他们这么弱,拿来当容器总没问题吧?永昌观客流量那么大,还能把人骗过来,祭品也不用愁了……诶,刚才探路那小子怎么还没回来呢?”
    这么大的一批道士被瞬间制服,恶鬼们的警惕心低了点,手里没活儿的出去看了一眼,瞥见杜清眠和狐狸精,阴恻恻道:“这里还有两个……”
    “两个什么?”屋里的恶鬼问。
    刚才那恶鬼不出声了,震惊的看着杜清眠手里那团黑雾,表情活像见鬼……是真的见鬼了。刚才还被他们忽悠的新人就这么乖顺地被杜清眠捏在手里,瞧着奄奄一息了都,而那只鬼,除去蠢了点,力量上跟他们也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他猛然掉头,大声嚷嚷:“外面危险,这些道士也别要了,快走快走!”
    恶鬼们还没闹明白呢,正准备细问,他们脚底的地面忽然泛起一层淡淡金光,烫的鬼几乎要烧灼起来。有的恶鬼被烧掉了一双脚,连忙飘起来到屋顶上,屋顶却也罩下来金光细网,烧掉他半个脑袋。
    片刻时间,地面,屋顶,乃至四周的墙壁上,瞬间像是被安装上金光牢笼。
    道士们看着这群恶鬼尖叫逃窜,又感受到身边的浓郁元气,劫后余生的同时暗自心惊——能有这样的修为,已经不止是让他们惊讶的程度了。刚才他们还说观主不好对付那只鬼,他们现在也同样能断言,观主这辈子都不可能使出这样的手段。
    更别提他们了。
    道士们狼狈地从屋子里出去,见杜清眠完完整整地在外面站着,深觉自己又丢了一次人,羞愧不已。
    杜清眠嫌抓着这只鬼麻烦,从窗户往里一丢,送他跟同伴相聚。
    领头的吴师兄犹豫了一下,再次向前跟她行了个礼,问道:“道友,你到底师出何门啊?恕贫道愚钝,还未曾见过如此厉害的手段。”
    杜清眠在外面不怎么提牧野,随意道:“我没什么门派,就是天衍一个老师而已。”
    吴师兄震惊的打量了她一眼,这么年轻的老师都这么厉害,天衍什么时候这么高端了?
    看来上次回来的道友还是说的太轻了,天衍的水平哪里是堪堪过得去,对他们而言简直是碾压式的存在好吗?!
    那群恶鬼还在杜清眠设下的阵法里鬼哭狼嚎,杜清眠仔细检查,确保上上下下连个缝隙都没漏出来之后,挥了挥手,将较近一只鬼招过来:“害怕吗?”
    磅礴的元气笼罩在周身,随时都能将他们摧毁,恶鬼颤巍巍地点了点头:“怕……”
    杜清眠的眼睛弯了弯,很满意似的:“那就把你们的来意说清楚点,别有半点隐瞒。”
    见他犹豫不决,脸色变换,屋子里瞬间有一只鬼被金网缠上化为灰烬,杜清眠加了句:“我赶时间。”
    明晃晃的威胁。
    恶鬼觉得如果自己有身体的话,这会儿肯定已经尿裤子了,他几乎要哭出来:“不是我不想说,我说出来就没活路了呀!我们都立过誓的,要是敢透露出半点相关信息,会立马灰飞烟灭!”
    道士们一听,合着还有背后势力啊。这些鬼都已经这么凶恶了,那他们背后的黑手得有多凶险?!
    吴师兄的脸色立马严肃起来:“你们还立誓?跟谁立誓?”
    “有些人拿命跟鬼神立誓,若是违背了誓言,会有鬼神来取走他们的性命。你们已经是鬼了,还有谁能压的住你们?”
    恶鬼还是不敢说。
    杜清眠又捻灭他一个同伙,淡淡开口:“早死晚死都得死,你不想试试吗?还是把这个机会留给你其他同伴……”
    眼看着接连两个同伴都消失在他面前,其他同伴哭嚎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他几乎快崩溃,被迫点头:“我说!”
    “我们都是忘川河里不能投胎的鬼……”
    他小心翼翼地说出这句话,见杜清眠面色见怪不怪,继续道:“本来永远也不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但记不起哪年起,事情忽然有了转机。”
    “那时候忘川河里的鬼魂已经很多了,不知怎么诞生出一个魔物,差点把地府给毁了。若是地府被毁,忘川河里的鬼魂就有希望获得自由,可惜后来失败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道士听得心惊胆战,地府要是毁了,那人间还能幸存吗?他忙问:“怎么失败的?”
    恶鬼瓮声瓮气道:“我掉河里的时候这事儿已经过去很久了,听里面的鬼说是一个仙人干的,具体不清楚。”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确定自己还好好的之后,松了口气继续讲:“那次虽然失败了,但也让忘川河里的鬼看到了希望。但魔物的诞生千百年来难有一次,哪能这么容易?后来河里德高望重的一批鬼想出了一个计划……”
    他这话刚落,周围的气氛忽然有些不对了,雨水瓢泼,天色猛地一下暗了,有什么东西向着屋子里冲击了一下,刚好被金网拦下。
    刚才说话的那只鬼莫名心悸,结结巴巴道:“我,我是不是不能再说了……”
    杜清眠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七点半,眉间便浮起些不耐:“快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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