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找寻没有结果,师父失望的回到了仙羽门,回到门派后也不再提任何关于她的事,每日还是照常修炼,教育弟子,处理门派事务,一切仿佛回又到了她消失从前,只不过偶尔天晴或是下雨,师父会有意思无意的望向她那已经满是杂草的洞府,有时一看便是久久。
    春去秋来,当仙羽门的红枫连成赤海时,她回来了。
    师徒相顾无言,那时师父眸光浮动似有好多的话想和她说,也想听她说,但她躲开了,躲得远远的,也没能看见自己转身时,师父那不解失望的目光,从此大家形同陌路。
    光阴一步一步流逝,世间又是一个轮回。
    终于等到她重新结丹,师徒关系渐渐回暖,这段日子里师父的笑,师父的骄傲,师父每次看着她时候的欣慰都是她永远珍藏于心中的宝藏。
    萧瑶就这么慢慢随着师父重温着他们一同经历过的时光,直到目送师父信心满满进入姬家秘境,又默默陪在师父身边一同艰苦修行,经历生死劫难。
    师父的各种心绪她都能感受得到。
    出关知道她又失踪后的愤怒与担忧。
    击退姬家时的霸气与骄傲。
    飞升仙灵界与方师兄重逢后的喜悦,欣慰与感动。
    重收弟子后依旧认真教导,循循善诱希望他们都能寻到自身大道的期盼。
    还有偶尔谈起她时自豪且遗憾的惆怅……
    她多想一直就这样下去,认认真真的看着师父,聆听师父的每一种感触,弥补自己不在师父身旁时的日子。
    可惜回忆终究是有终点的,画面最终停留在师父那最后的一指,她甚至都看不清师父的面容,只有指尖点点暖意,润开了一道白光。
    第593章 仙灵界 我是吕不群,这一生,……
    白光过后, 萧瑶出现在一个小镇上。
    这是个非常宁静安和的地方,就在镇上的学堂旁。
    堂内读书声朗朗,堂外一长者扯着一名六、七岁的孩童, 絮絮叨叨的在责骂: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逆子!不好好读书, 天天给我闯祸, 之前王夫子已经声明不愿再教你了, 现在孙夫子也把你给赶出了课堂,这镇上哪个夫子还敢再收你, 若是不读书你准备以后和你爹一样去倒夜香吗?!”
    孩童撅着嘴不服气顶嘴道:“无论孙夫子也好,王夫子也罢他们根本就不是真心想教我,每次问问题,他们都只会叫我多读几遍自行领悟, 我若是能自行领悟还要夫子干什么?每年头上问爹拿钱时倒是不含糊了,还一拿就是二两银子,家里一年一半的收入, 这样的书不读也罢!”
    “你懂什么!学堂里那么多学生, 夫子们怎么可能一个个教得过来,还不是得靠自己, 你若拿出平素撵鸡追狗的时间多读些书, 就不会老是回答不上问题被夫子责罚最后再顶撞夫子!而你到现在还不肯反省居然说是夫子的错!”
    “本来就是夫子的问题!他们既然教不过来,为何收那么多的学生,还不是为了多拿些束脩,再说了倒夜香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看爹拿到的工钱比隔壁米铺的活计还多,反正以后我总归能生活下去就是了!”
    孩童梗着脖子嚷嚷,全然没有注意到长者眼中包含着浓浓的失望,甚至举起手想要掴掌他道:“逆子啊!你怎么就不懂你爹的心思呢, 倒夜香,倒夜香,你真以为是那么好倒的吗?!爹费劲多少心思求了多少人才把你送入这间学堂,不过是希望你以后能够稍微体面些,不要像你爹这般地位低贱受人白眼啊!”
    孩童终于不犟了,他深深的低下了脑袋,其实他懂也想学好,可是他好像有些笨,那些书怎么都读不明白,同窗们会嘲笑他,夫子也不爱搭理,他真的很难受一刻都不想再呆在学堂里……
    看他垂下头,已然有所反省,长者叹口气拉着孩童的手慢慢远去,萧瑶辍在他们身后很快场景变幻,长者和孩童出现在一个破旧的茅屋前。
    茅屋内稀稀拉拉摆放着三两张桌椅,一名衣着洗到发白,头发乱糟糟,胡子翘起的中年男子懒散的靠在茅屋门上剔着牙。
    “敢问您可是孔举人?”
    看着中年男子的邋遢样,长者有些怀疑但为了自己的孩子还是出声询问。
    中年男子还是那副懒散模样随意道:“鄙人正是孔卓群,可是想送孩子过来读书?”
    长者愣了愣忙道:“是的,孔夫子好,听闻镇上除了知山学堂外还有一间学海书堂也收学生,故我想送小儿来此学习。”
    大齐王朝中若想开学堂收学生,怎么也得是举人才行,并且大齐对这一块管控森严,胆敢冒名举人可是掉脑袋的罪,所以男子承认后长者的所有疑虑便都打消了,他将不情愿的孩童往前推了推。
    孔卓群看了眼孩童笑笑道:“嘿嘿,这孩子运气好啊,要知道我收学生可是有限制的,但凡超过五人便不收了,以免教不过来,如今学堂里已经收了四个,你家孩子正好第五个,运气当真好,要知道我这里的位置可是非常抢手的哦。”
    孩童翻了个白眼心里腹诽:得了吧,就这么间破茅屋还抢手,那些来的孩子不会都是被骗来的或者傻子吧?
    长者自然也知道这里的条件肯定不如知山学堂,但已经没有夫子愿意收自家孩子,所以只要不是假的,他都愿意试一试,于是他道:“还不知孔夫子这里如何收费?”
    “啊,费用不是很贵,半吊铜钱一年,不过不包食宿,愿意的话当场交钱便可,我这可不会留位给人考虑的哦。怎么样,现在就决定,读不读。”
    “读的,读的。”
    长者连忙从袖口里掏出一吊钱递了过去:“我们先交两年的。”
    孔卓群掂量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看向孩童问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第五名学生了,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虽说很不情愿,但正如父亲所言没有夫子肯再收他,害怕惹父亲难过,他还是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吕大牛。”
    就这样吕大牛成为学海书堂里第五名学生,也是孔卓群最后一名学生,并且这位孔夫子五位学生年龄跨度也很大,从三、四岁流鼻涕的稚童,到头发半白的老叟都有。
    年岁小的上课从每日卯时起,酉时归,几乎一整日都要在学堂里度过。
    起初他以为孔夫子也和之前的夫子一样不过是敷衍教学只为收点束脩,毕竟茅屋简陋,学生又都五花八门,夫子也懒散吊儿郎当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学堂,可上了几日课后他便发现,孔夫子教他们五人教得极为认真,无论怎么问无论问什么夫子都是认真思考后再给他们解答,就连学堂里还流着鼻涕的三岁稚童问夏天为什么那么热如此无状的问题,孔夫子也都耐心与其回答。
    等到午课结束后,年长的学生都归家,夫子便会带他们三个年级尚幼的学生出去嬉戏玩耍,有时候运气好还会打上一只鸟或兔子改善一下午饭伙食,过得并不像之前预计那般枯燥与乏味。
    日子一天天就这么过去了,吕大牛发现自己的学问突飞猛进,写的字也开始变得规整,他对孔夫子的崇拜也与日俱增,甚至把孔夫子当成自己第二个爹爹,偶尔还会偷爹的酒跑去孝敬夫子,学生与老师的关系就这样慢慢愈发的紧密。
    某一日,放课后吕大牛还未离去,在学堂里和正孔夫子正在讨论一部道经,突然学堂外闯进来了三五大汉,目光不善看向二人道:
    “哪个是吕大牛!”
    吕大牛愣了愣,虽然来者不善,但这里还有夫子在所以他还是承认道:“我便是吕大牛,敢问几位……”
    话还未说完,他便被其中一个拉了过去朝着腹部狠狠揍了一拳!
    吕大牛不过是一半大少年,怎么可能抗得住一个成年人的一拳,当即便干呕一声捂着腹部趴到了地上。
    “既然你爹敢做那样的事,就不要怪我们报复在你身上!”
    紧接着数个拳脚落下!
    吕大牛记得早上出来时还好好的,他爹是倒夜香的,一般要巳时才会归家过正好与他错过,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爹那里发生了何事。
    不过他一个半大孩子若被几个大汉一通拳脚下来不死恐怕也会要了半条命!
    挨了几拳头几脚就已疼得要死的他正想着自己会不会死在这里时,却感到上方有阴影盖下,一个温暖的身躯覆盖了上来,紧紧的将他给护在了下方。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闯入我的学堂!不许欺负我的学生!”
    孔夫子大声呵斥着,可这并不管用,拳脚还是无情的继续落下,吕大牛被护得死死的,这些拳脚全都落在了夫子身上。
    大牛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打人者里终于有人清醒了过来:“不好!这邋遢老头是不是个举人?!快跑!”
    三五大汉立即化做鸟兽散,在大齐无故打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是要受刑的!
    “夫子!您没事吧!”
    当那些人都择路落跑光后,吕大牛艰难的把孔夫子扶了起来,他虽然最初也挨了几拳几脚可后边夫子把他护住了并无什大碍,反倒是夫子,脸上身上全是拳印和脚印,唇角处还淌下了血渍。
    面对着虚弱的夫子吕大牛当场嚎哭不已:“老师,是我连累了你,你不应该管我的!”
    孔夫子半睁着眼抬起手摆了摆,艰难的露出一个笑容道:“什么叫不该管的,你可是我的学生,哪有老师看着学生被人活活打死在眼前的道理,育人护道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呜呜……夫子,我会替你报仇的!”
    吕大牛哭得更凶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夫子,原来夫子是真的要做到育人护道的,他那澎湃的情绪失控般扩大满了整个身躯。
    “傻小子!想什么呢,你可别学之前茶馆那伙计明知打不过人家还眼巴巴跑过去受罪!”
    夫子又教育他了,吕大牛抽泣着迟疑了会道:“那……那就这样算了?”
    孔夫子额角抽了抽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小没良心的!夫子为了保护你被人打了一顿,你就这样算了?你怎么还是那么笨,报仇也得弄清楚事情始末吧,然后再看看双方实力,贸然前去不是送死么!”
    “可万一……万一真是我父爹的过错……那怎么办?”
    吕大牛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向夫子,这样应该就报不了仇了吧,那夫子岂不是白被打了?
    孔夫子深深的汲了口气:“就算真是你爹的错,那也不应该来教训你,你又做错了什么?没事若真是这样就当夫子替你受过了,下次你再从你爹那多带几壶酒给夫子就成。”
    “夫子”吕大牛眼泪又开始流了:“可我不甘心,夫子人那么好,为何还要遭受这样的罪……”
    孔夫子先是一滞然后大笑道:“哈哈哈,谁告诉你好人就不用遭罪了,其实夫子自己也不知道,反应过来时就这样了……大牛啊,夫子和你说,若夫子真有个什么,你能报仇当然最好,若实在能力不够那便罢了吧,不然想想夫子拼了命的保下你来,你又赶着去送命,这送一搭一的,怎么都不合算啊。”
    “夫子更希望看你好好活着啊!最好再替夫子挣个功名,以后给夫子上点好香,烧多些纸钱,夫子也能在下边好好向夫子的老师炫耀炫耀……”
    “夫子!您别说了!还是让学生先替您去找大夫吧。”
    “别啊,夫子这还好不算严重,找大夫可是要钱的。”
    “夫子!不用你付,我爹会出的!”
    “大牛啊,还是别去了,夫子真的还好。”
    “呜呜……好个屁,夫子您现在都还在流血!”
    “大牛你别再哭啊……,伤真的不重;还有啊,大牛你不觉得你这个名字少了些文气吗,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后,大殿上陛下一念你名字:吕大牛!唉哟,多傻气啊,本来中状元的说不定就给你改探花了。所以,改个名吧,夫子叫卓群,你就叫不群好了,卓尔不群,哈哈哈!”
    “吕不群,吕不群,让你爹来看看这是不是个好名字啊!”
    “大牛,真的,你改名吧。”
    ……
    夕阳之下,一大一小都很狼狈,但温馨赤忱的画面却让这幅画卷呈现出了夺目的光彩。
    很快有人陆续的赶来,后边也查清楚了,并非大牛爹的问题,反倒是大牛爹立了功,那些宵小之辈气不过所以才来找大牛报复。
    后来大牛改名改成了吕不群,依旧在孔夫子门下努力学习准备考取功名。
    再后来,十来岁的吕不群未考取功名前便被仙师看上走上了修仙一途。
    离别之际,吕不群朝着孔夫子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在夫子欣慰的笑意中渐渐远离……
    很快,时光飞逝,十岁来的吕不群变成二十多岁,最后样貌永远的停留在了四十多岁,仙羽门的长老,邀月峰峰主,萧瑶眼中的美仙师……
    他闲庭信步朝着萧瑶走来,站在萧瑶身侧,一同望着邀月峰下正刻苦早练的弟子们。
    萧瑶贪恋的看着师父的侧脸,蓦然的,师父忽然侧首看向她,含笑摸了摸她的头道:
    “为师只能陪你到这里,剩下的路要靠你自己了,修道一路艰难险阻,路长且慢,师父愿赠你一席清风,助你扶摇直上九万里!”
    “回去吧,萧瑶。”
    这不是回忆吗?
    豆大的泪滴滚落萧瑶的脸庞,她惶恐的连忙伸手想要拉住师父,可是挥手间却只握住了一片黑暗。
    前方孔卓群负手大步向前,师父朝着他的夫子一步一步的追赶着,身形逐渐缩小成六七岁时模样。
    孔夫子道:“大牛,我不后悔,那日哪怕真被打死,夫子都不会后悔,大牛你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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