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宜蹙了蹙眉头。
    她没有开口,只安静听刘文术继续说?。
    刘文术便道:“陛下,娘娘,通过司徒药师的家藏典籍,臣才能查到这种禁药,说?来很是惭愧,还请陛下娘娘责罚。”
    萧元宸没说?话,只看向沈初宜,对她点了点头。
    无?需多言,沈初宜便明白了萧元宸的意思?。
    她声音很温和地道:“这并?非刘院正的错,只这禁药实在?冷僻,不专门研究禁药,大抵都不会知晓。”
    “这与医术和态度无?关。”
    等沈初宜安慰了刘文术,萧元宸才道:“先?祖高皇帝时,因各类邪门歪道的异教多用禁药蛊惑人心,以致百姓误入歧途,散尽家财是小,妻离子散,阖家绝户是大,朝廷下令严谨禁药。”
    顿了顿,萧元宸继续道:“大凡此类禁药,多为?北地首驼部,南地云迹部所?出,几乎都为?蛊惑人心,控制心神,颠倒黑白阴阳之效,服用之后?皆有后?遗之症,轻则头痛晕眩数日,重则身亡殒命。”
    萧元宸语气有些沉重:“更有甚者,让人食之便不能弃,散尽家财只为?一丸,闹得人心惶惶,坊间无?章。”
    也正是因为?禁药药效太过离奇,所?以一早就被禁止售卖,所?有此类功效的药物,皆被列为?禁药。
    刘文术躬身行礼,道:“陛下所?言甚是,禁药种类其实很多,早先?在?药局是有列出名录的,不过百多年?以来,大楚境内国泰民安,禁药几乎绝迹,故而一开始都未往禁药方向想。”
    “是臣的疏忽,今已从文渊阁取出早年?存档名录,一一对照修补,务必不会再有疏漏。”
    刘文术说?着,道:“那位司徒药师见?多识广,涉猎药理非常渊源,臣恳请陛下允司徒药师留在?太医院,列出一部禁药书,以警醒后?人。”
    这个想法倒是很好。
    萧元宸直接答应:“暂封司徒药师为?医正,留在?太医院整理汇编药典。”
    刘文术一喜,道:“是。”
    沈初宜这才问:“刘院正,那樱桃中的回梦可有解药?”
    刘文术叹了口气:“许多禁药根本无?药可解,即便能解,也不过是缓解一时半刻,无?法彻底根治。”
    “宫女樱桃所?中的回梦就无?药可解,不过臣同司徒医正商议过,倒是能给她服用清心散,药效很重,但?可以让她暂时清醒过来。”
    “只是用完之后?,这名宫女也还是要?殒命。”
    医者仁心,刘文术说?到这里,也有些黯然了。
    沈初宜看向萧元宸,萧元宸便直截了当道:“用吧。”
    刘文术退下去之后?,沈初宜才道:“陛下,我总觉得此事有些古怪。”
    她见?浩然轩只姚多福和舒云伺候在?侧,才低声道:“您说?,这件事是否同顾庶人有关?”
    不用她提醒,萧元宸早就想到了。
    “同样的禁药,同样的手段,即便她已经死了,顾氏也从此一蹶不振,也的确很是可疑。”
    萧元宸道:“当时查到,禁药是顾庶人身边的赵姑姑的侄子偶遇游商,才得这两种药物。”
    “之所?以是禁药,就意味着这药不可得,有心之人想要?周旋,必定要?一掷千金,”萧元宸道,“如何能简单就从游商处购得?”
    随着萧元宸的分?析,沈初宜一颗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陛下的意思?是,从顾庶人时起,有人就一直暗中盯着长信宫,一直在?做手脚。”
    萧元宸看向沈初宜,面色很平静。
    “就是如此。”
    “后?宫前朝争权夺利,这很正常,几千年?来,大凡史书记录的都是这些故事,没有什么不同。”
    “手段比这个残酷的,让人不寒而栗的,比比皆是。”
    “更不用说?朝代更迭时的惨状了。”
    萧元宸声音无?比冷静,也无?比清晰。
    “但?初宜,若这几件事真有关联,幕后?之人所?图怕不是争权夺利四个字能概述的。”
    他没有看沈初宜,只平静看着流光池中的锦鲤。
    阳光灿灿,池水波光粼粼,赤红的锦鲤在?水中游弋,悠然自得,欢快自在?。
    它们从来没有忧愁时。
    萧元宸淡淡开口:“他们所?图的,可能不光是朕坐的龙椅,还有这偌大的大楚。”
    沈初宜听得不寒而栗。
    明明是春光明媚的温暖午后?,沈初宜却觉得手脚发冷。
    “陛下……”
    沈初宜声音艰难:“怎么会?”
    萧元宸竟没想到吓着了她,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用自己?手心的温度温暖她。
    “怎么不会呢?”
    他的声音也柔和了下来:“这么多年来,同大楚有纷争的国家部落不知凡几,二十年?前,父皇刚登基为?帝时曾经御驾亲征。”
    “当时漠北的巫咸部势力强大,多次入侵相邻的新?洲和林川,那些年?,边疆百姓民不聊生。”
    萧元宸娓娓道来:“尤其当时巫咸部崇尚祭祀之术,被劫掠的百姓多被用于献祭,几乎都是在痛苦中被虐杀,父皇得知此事后?,不顾刚刚登基,朝政不稳,执意要?御驾亲征。”
    “那一场战争耗时半年?,状况异常惨烈,父皇也因此伤了肺腑,以至于早早便龙驭宾天了。”
    萧元宸叹了口气,见?沈初宜面色也很凝重,便道:“朕同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心里有数。”
    “与大楚,与萧氏,仇家从来都不少?。”
    “大楚这样肥沃,山川河流,平原滩涂,在?这一方大陆上,大楚拥有最肥沃的土地,拥有最好的子民,拥有最多的矿藏。”
    “谁能不羡慕,谁会不想要??”
    “漠北,岭南,西洲,但?凡能剑指中原的,都不会放弃机会。”
    “不光是大楚,纵观历史,天下总是这样斗争不休。”
    “你未曾看过曾经的宫廷密档,里面记录了不少?这样的故事。”
    萧元宸揉了揉眉心,道:“不过,时过境迁,百年?匆匆而过,许多被大楚灭族的异族早就后?继无?人,寻常百姓早就成?了楚人,更不用说?有心报复了。”
    沈初宜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安静听萧元宸的诉说?,听到这里,她抬眸看向萧元宸。
    “陛下怀疑巫咸部。”
    萧元宸颔首,神情冷峻,说?出来的话也很冰冷。
    “巫咸部被灭族,也不过才二十载,根据史料记载,巫咸部族长一家和大巫都被诛杀,没有留下活口,但?巫咸部族人众多,不可能全部诛杀,当时只把城池外扩,一直扩到巫咸部边界,巫咸部从此并?入大楚,成?为?巫咸族人。”
    沈初宜是从史书第一部 开始看起的,她甚至还没看到前朝历史,就更不知道她出生前发生的事情了。
    巫咸部位于新?洲以北,距离圣京太过遥远,巫咸族人至今都不能随意离开新?洲和林川,故而沈初宜并?未见?过巫咸族人。
    “他们同楚人面容可有不同。”
    萧元宸摇了摇头:“听父皇说?,早年?还有些区别,因巫咸部一直生活在?漠北,干旱少?雨,所?以巫咸部的人都生得皮肤黝黑,后?来并?入大楚之后?,依靠新?洲生活,日子安稳踏实下来,不再黝黑粗糙,同楚人是没有任何不同的。”
    沈初宜看向萧元宸:“既然不同,就不好侦查了,只要?隐藏在?民间,那就犹如雨滴落入海中,无?影无?踪。”
    萧元宸却说?:“只要?做过的事情,总有线索可查。”
    他依旧看着波光池,淡淡道:“况且,若真是巫咸族所?为?,那便只有巫咸皇族残党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当年?或可能还有怨恨,二十年?一代人过去,繁衍生息,融入坊间,大抵不会为?了早年?的旧部而冒大
    不韪。”
    “这么说?虽然很残酷,但?巫咸部早就是过眼云烟,当年?普通百姓在?族中过得日子比牛马不如,来到大楚起码可以堂堂正正,成?为?寻常百姓了。”
    萧元宸淡淡道:“可能再过些许年?月,等百姓彻底同化,新?一代成?长起来,他们也能如同寻常楚人那样,科举、游商、看遍大楚风景,成?为?没有限制的人。”
    “只是余孽难除。”
    沈初宜轻声开口。
    萧元宸叹了口气:“是的,余孽难除。”
    “这些人当年?都是巫咸部的贵族,他们把普通族人当成?牛马那样奴役,肆意欺凌,畅快挥霍,如今要?成?为?普通人,如何能甘愿?”
    话说?到这里,浩然轩中两人都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沈初宜才叹了口气:“陛下,我担心那禁药。”
    “若是当真有心人故意为?之,皇宫还是其次……”
    沈初宜抬起头,看向门外明亮的天。
    天空之上,万里无?云,阳光明媚。
    明明是晴日,沈初宜却觉得心中异常沉重。
    “若是散入寻常百姓间,又当如何?若是又兴异教,又当如何?”
    百姓不懂那些医药,大凡普通百姓,就连书都没读过,他们不识字,不懂那些大道理,只知道小富即安,能一家平安就行。
    可这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苦难、痛苦、疾病、分?离,这世间种种,可能都会降落于身。
    到了那个时候,求人无?用,大抵只能求神拜佛。
    所?求不过是心安二字。
    沈初宜心情很沉重:“那些异教,那些恶徒,利用的就是寻常百姓的悲苦,然后?毫不留情把他们拉入更深的深渊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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