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丰年像发疯了般,哈哈笑,“可是补偿并没有递到户部,那些将士并不知道,您要给他们补偿,臣让高仲毁了信,臣还告诉他,您被那个公主迷了心智,您根本不配当皇帝!您这样的人,伤透了我们所有为臣的心!臣宁愿您是个窝囊废!”
    萧复微笑,“你说的不错,朕若是个没用的蠢货,或许不会有这些事发生,你大概也能当一回权臣,至少不必担惊受怕,朕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对你心软,朕应该在三年前就活刮了你!”
    薛丰年一愣,倏然看着他走出牢房,临近牢房中,薛棠柔扯着嗓子痛哭,“陛下!您放过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薛丰年耷拉着头,泪流满面,气竭道,“别喊了,他不会让我们活的,我们活该。”
    ——
    萧复回宫后,在含凉殿内呆到深夜,殿内烛盏燃过半,响起萧复的传唤。
    张怀急忙进殿,就看到他立在书桌前,将书写好的那封传位诏书递给张怀,张怀满头大汗,只得接过,还眼含着泪道,“您正值壮年,何必退位给太子殿下……”
    萧复沉默着,挥手让他走。
    张怀悄步退出门,最后见他拖着步子进了房中,满身落寞。
    隔日早朝,张怀宣读了传位诏书,举朝哗然,但无一人敢站出来反对。
    彼时萧复已离开皇宫。
    坤宁宫内,尚衣局的管事女官过来给圆圆量裁龙袍。
    虞媗得知萧复走后,没多欢喜,也没多悲伤,这是她想要的结果,满足了,就够了。
    圆圆颓丧着小脸,张开手任那女官量尺。
    恰时郭虎在坤宁宫外跪地磕头,急声说道,“太后娘娘,护送陛下回来的卫军并未回卫国,他们在大雍南境逗留,据卑职属下探报,卫国国内有动荡,卫国皇帝已下令对大雍用兵!”
    第八十章 你留下来吧
    虞媗愕然, 忙走到门外问,“卫国皇帝只有十二岁,他下令用兵, 那几位辅政大臣同意?”
    有虞朝曦在,她不信新帝敢擅作主张。
    郭虎恭声说,“回太后娘娘, 卫国公主的驸马突然病倒, 如今在府中养病, 目下卫国的其他三位辅政大臣都支持伐雍, 甚至那位新封的安平伯也积极主战。”
    虞媗只觉眼前发黑,怎么会这样?这几年皇兄一直身体很好, 鲜少再生病, 她才离开卫国, 皇兄就倒下了,还有羌乌,他明明答应了自己,不会贸然听从新帝的命令……
    全乱套了!
    郭虎看她神色张皇, 试着问道,“娘娘, 卑职要不要请太上皇回来……”
    虞媗本能说不要,可现下这样的局势, 单凭她一人, 委实撑不住, 大雍铁骑在之前那场战役后已然溃不成军, 卫国真要打,大雍属实没有胜算。
    萧复回来,或许还有赢得把握。
    虞媗转过身, 须臾低下头,“请吧。”
    ——
    萧复乘着马车出了镐京,在官道上缓慢行进,他靠在车内的小榻上,手拿着话本,里面无非说些才子佳人□□,他看的腻歪,把书扔出车,盘腿做好,合住了眸。
    明明该难过,但好像也没多少难过,相比他以为虞媗死了的那几年,现在真是太平静了,他一个人去哪里都行,横竖虞媗不愿意看见他,他离得远些,只要知道他们母子的消息就行。
    他考虑过回幽州,他在幽州生活了六年,幽州在他手里繁盛,他若再回幽州,幽州百姓必定夹道欢迎。
    可他不想回幽州了,幽州是虞媗的伤心地,她在那里留了很多眼泪,他伤她太深,若回到幽州,那府邸中任何一处,都会让他想起他当初是如何羞辱虞媗的。
    其实像荀钊那般,进寺庙或道观修行……
    萧复不禁眉目松动,他要真如荀钊那般没出息,出了家,说不定还有可能叫虞媗心软。
    但就怕他出家了,她仍然铁石心肠,没准还给他道声恭喜。
    萧复当即脸微垮,喝一声,“停车!”
    车夫停下车,抖着声问,“您、您有事?”
    萧复在车里憋气,他后悔都找不着地方,越想越气!
    恰在这时,车夫在外头叫道,“陛、陛下,郭大人来了……”
    萧复心头一喜,莫非是她舍不得自己离开,叫郭虎来追自己。
    他匆忙掀开车帘,只见郭虎率一众千牛卫跪在车边,“陛下!卫国皇帝要对大雍出兵,求您快回来吧!”
    萧复霎时沉眉,“回宫。”
    ——
    时值夜半,萧复回到宫里,张怀喜滋滋的从坤宁宫过来,说是虞媗请他过去用晚膳。
    萧复进了坤宁宫,虞媗坐在膳桌前发呆。
    这个时辰,按照往常,膳食早用过了,正是睡觉的时候。
    可见虞媗等了他很久。
    萧复抬腿坐到她身旁,拿起筷子扒了一口饭,果然是凉的,他淡淡问道,“孩子吃了吗?”
    “给他喂了些汤,这会儿正睡着,”虞媗执起筷子随便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她面上情绪不显,萧复却因她突然夹菜有瞬间懵住,不过立刻装作不在意。
    这顿饭,他们从头到尾只这次一问一答。
    萧复很快吃干净碗里的饭,停了筷子,宫女端水来让他漱口。
    虞媗就在旁静静等着他,她依然保持着呆愣模样,眼眸发直,两手交握,可见那指节青白,是紧张。
    萧复卷起袖子,拿过毛巾擦拭脸上的水,随后挥手让宫女下去。
    坤宁宫如他来时般,安寂冷清,她这个人满身萧瑟,神色无促,可能他伸手碰她,她就会怕的发抖。
    萧复压着太阳穴,斟酌着措辞,“我在走之前,去了趟浮屠寺,荀钊会回来辅佐圆圆。”
    荀钊再厉害只能佐政,当下起战事,他一介文官不可能冲锋陷阵。
    虞媗艰涩道,“卫国要对雍用兵。”
    萧复知道,他在回宫的路上已经听郭虎说过了,他轻抿唇,沉思片刻说,“你兄长可能被他们关在公主府里。”
    虞媗道,“那几个大臣有把柄在皇兄手中,羌乌原本也答应了我……”
    她再说这些都显得苍白无力,她之前就告诫过虞朝曦,新帝有十二岁了,半大的孩子有自己心思,他不能全当孩子看待,现下看,虞朝曦确实大意。
    倘若羌乌和虞朝曦一条心,或许新帝不敢这么做,可目前看,羌乌比她想象的更有野心。
    萧复刚退位,她和圆圆势弱,卫国新帝和那些臣子都馋大雍这块肥肉,反正她这个卫太后“死”了,谁会听死人的话呢。
    阁房里传来圆圆的哭泣声。
    虞媗慌忙起来,跑进去。
    萧复跟着她到阁门前,刚踏进一只脚,就见她把圆圆从被褥里抱起来,圆圆满脸泪,她搂着孩子轻哼着,想哄圆圆再睡过去。
    “母亲,我梦到他死了,”圆圆打着哭嗝道。
    虞媗愣住,蓦然放他躺下,僵着脸露了个笑,“他没死,圆圆不是知道吗?”
    虞媗小的时候,父皇待她不好,她从不会想念父皇,父皇死的那一天,她松了口气,只觉得好日子来了,她潜意识里,并不觉得父亲这个人有多么值得留恋,所以她也认为,血缘再亲,时间会冲淡这层关系,她一直坚信,圆圆会把萧复忘掉。
    可这会儿,她犹疑了。
    她很自私,她放不下过去的恨。
    一面做着母亲该做的,让圆圆知晓了萧复,允许圆圆见萧复,一面又控制不住自己,将这恨意传达给圆圆,让圆圆难过。
    她做的不对,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她感觉整个人犹如被割裂了般,一半在妥协,一半在撕扯。
    然后终于精疲力尽。
    她的眼里有期盼,盼着圆圆跟她笑,说不想他,只是做了噩梦而已。
    可她看到的是圆圆滚进床里,眼睛里流着泪,很乖的看着她。
    虞媗骤然扭过脸,匆促站起来,对门口的萧复道,“你过来让圆圆看看你。”
    她眼睛红了,极快的走到窗边,不愿被萧复发现她落败,败的一塌糊涂。
    萧复缓步进来,绕过屏风,就见床上的小人一下翘起来,瞅着他眼珠子都不动。
    萧复没绷住,弯笑起来,张开手掌给他揩泪,他才回神,当即气哼哼道,“我才不看你。”
    他钻进被子,小屁股拱在外面。
    萧复拍他屁股,“成何体统?堂堂大雍皇帝还哭鼻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能杀野狼,没出息。”
    他说了大话,他像圆圆这么大,也哭过,只不过他哭会被母亲打,哭的越凶打得越狠,有一回甚至被母亲打断了腿,他年幼时没有圆圆幸福。
    圆圆跟他犟嘴,“那你欺负母亲,你也没出息!”
    萧复脸一拉,他也不怵,噌噌爬起身,两手抱身前,小下巴抬老高,“我又没说错!”
    萧复眼尾扫向虞媗,她在窗边吹风,烛火照在她脸上,白皙中参着破碎感,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安生睡觉,”萧复把他塞回被子,他骨碌碌转着眼,萧复捏一下他的小鼻子,放下纱幔。
    才朝虞媗这边走来。
    他没靠近,立在灯旁,注视着她的侧影道,“我可以弥补。”
    虞媗抹掉眼泪,伸手关上窗户,快步走出去。
    萧复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她一直没停,坤宁宫这么大,她从东边阁房走进了西边阁房,进门后顿住身。
    萧复也停住,仍看着她,她浑身都在战栗,不知是冷还是怕。
    她忽然出声,“你能……”
    “我能,”萧复一口应下。
    虞媗张大眸。
    “我能让卫军不战而降,”他说。
    虞媗微微侧过身,眸子瞥他,一声不吭。
    萧复又笑,“皇位是圆圆的,我不抢,我既说了把大雍江山还给你们虞氏,我自然不会让大雍落到他人手里,至于卫国。”
    他倏忽眯住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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