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一个人回来了。
    他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她身旁的座椅上,示意她垂下颈子,好让他看看她脖子上的红疹。
    “药呢?我帮你抹。”卓然伸手就准备让她把药膏给自己,许唯星下意识地扭头去包里拿药,中途却忽地收了手。
    她可不想让卓然看见药盒上大大的“孕妇可用”字样。
    万一被他猜到她怀孕了,他会是个什么态度?许唯星本就已经招架不及,不想再给自己平添烦恼。
    “你们都急着催我回来,我一急,就把药落医院里了。”为了不让这个脑子转得飞快的男人在自己的这句托词上斟酌太久斟酌出什么破绽来,许唯星连忙补充道,“应该没什么大碍,你看,这片已经消疹,也已经不痒了。”
    卓然闻言,正要附过来再仔细瞧瞧她的脖子,这时,半开的门外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脚步声分明是朝贵宾室而来,许唯星下意识地起身,三两步就走到了玻璃幕墙旁,这时候那脚步声的主人也出现在了门口——
    是主办方的人,见赫勒的总监坐在凌亚的座位上,而凌亚的总监却干杵在窗边,又见贵宾室里冷冷清清地再没有别人,来人就只愣了一下,也没太在意,立马就笑容可掬地问:“二位,找你们好一会儿了,下去合个影吧?”
    许唯星不由得感叹,见不得光的情侣:“好的,马上下去。”
    晚上的私人酒会就设在汽车俱乐部下属的会所里,谢绝了媒体,白天粉丝包车紧跟,随时簇拥的明星们也都卸下了高高在上的架势,和一帮爱玩车的富商打成一片。
    凌亚的人来之前就猜到凌亚的高端车系绝对干不过赫勒,这些富商也不会追求什么节油省耗,果然到了会所,就完全是赫勒一家独大的场面,还未酒酣耳热,赫勒就被定走了两台限量车。
    但即便如此,包括凌亚在内的另两家赞助商都不能提前离席,只能把酒会单纯地当作工作之余的消遣——美酒,佳肴,大小明星,和平日里不怎么露面的富商,已经足够看头了。
    许唯星如今颇有忌惮,不敢喝酒只能改喝果汁,这样怎能融入眼前的纸醉金迷中?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许唯星就这样一边事不关己地坐在那儿,一边远远看着卓然和富商在远处闲聊,这时却有人叫住她:“许小姐?”
    许唯星回头一看,是个有些面熟的中年男人,显然对方也认得她:“许小姐,我明明记得你去年是代表赫勒出席的我们的友谊赛,怎么……这么快就跳槽了?”
    “树挪死人挪活嘛!”
    许唯星笑着说,和他交换名片,才想起这位李先生在去年今天的酒会上从赫勒要了一台千万豪车。
    一看她名片上的市场总监几字,这位李先生便笑了:“看来确实是人挪活啊。”看来他对她印象还挺深,还记得她去年的职位是品牌经理。
    李先生去年还想约她单独去喝一杯来着,可惜去年派对结束后,一出门就看见了等在外头的盛峻,许唯星得以成功逃脱,跟盛峻吃烧烤撸串去了。
    至于今年——
    许唯星看着面前的这位李先生,正想着要以什么借口推掉他的邀约,可还没说出口,就突然斜刺里快步走来一个人影,在谁也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当着李先生的面把许唯星拉走了。
    会所的露天走廊安静明亮多了,不远处的投射灯正好晕亮这一隅。
    许唯星看着拉着她来到这儿的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忍不住笑了:“卓总监可真够大胆的,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拉着对手公司的人走了?”
    “那有什么?卓总监在成为卓总监之前,首先得是个男人,一个正常男人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女朋友遭别人调戏?”
    “调戏?”许唯星可真没看出来。
    卓然倒是耸耸肩,“那男的,两分钟之内把你上上下下打量了不下十遍。”
    许唯星忍不住笑着靠到他肩上:“你不是在跟别人聊天么?隔这么远都能看见我两分钟内被人打量了几次?”
    带着点小得意点点头,煞有介事地重申:“那当然,别忘了,你的卓总监在成为卓总监之前,首先得是个男人。”
    “还有,你今天是怎么了?”卓然突然审视一般地低头,看向她的脸,“去了趟医院回来,整个人都不对了。”
    许唯星就只是耸耸肩:“有点累。”
    卓然细细地查看她的脸,心念一动间就拉起她准备走向走廊的外接楼梯,许唯星有些诧异:“就这么走了?”
    “反正赫勒的车,没我在也照样紧俏;凌亚的车,就算你坐镇到明天白天,也定不出去几辆。”
    他说得可真大言不惭,却也是不容辩驳的实施,许唯星看一眼手表,酒会这回都已经接近尾声,索性也不管不顾了,跟着卓然一路顺着旋转楼梯下到一楼,提前溜号。
    回到家已经将近0点,项少龙早已睡得香甜——它倒是也会找地方,直接趴在主卧大床的正中央,四肢岔开,从卧室门的方向看着,它圆鼓鼓毛茸茸地就像一个床上靠枕。
    卓然果断把鸠占鹊巢的它抱回猫舍,回到卧室时,许唯星已经开始帮他放洗澡水。
    卓然见她弯腰站在浴缸边,从刚换好的家居服下摆露出一截纤纤腰肢,便放慢了脚步过去,待来到她身后,才猛地双手抄向前,一把抱住。
    顺势再贴到许唯星的耳边,呵着气似的说:“鸳鸯浴?”
    许唯星被他吓得手本能地抓住他包抄在她腰间的胳膊,知道是他,下一秒便回头看他,有点不满:“你怎么总爱这么吓我?”
    吓着她倒不要紧,关键是……万一吓着她肚子里的……许唯星说不下去,也没法说。
    卓然可没想到她会为这事生气,不由得控住她的肩膀,让她转身面对自己:“怎么了?”
    许唯星摇摇头,知道自己反应太过激,想了想不知该这么说,只好适时地吻住他……
    洗完一个几经折腾的鸳鸯浴,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卓然还要工作,一般他们把工作带到家里的话,都是她占用书房,他占用卧室里的工作台,他倒是神清气爽地往工作台上一坐,这就打开了电脑——
    “别等我了,你先睡吧。”
    “我喝杯水再睡。”
    洗澡时又是嬉闹又是绵绵不绝的吻,许唯星现在确实是口干舌燥,她进厨房倒了杯水,边喝边返回,返回的却不是卧室,而是书房——为了避免被孙魏娟像上次一样发现,她一直把药放在书房最底下的抽屉里,卓然还故意揶揄过她,说她这是故意把“战场”从卧室引到书房里来,他倒也挺乐在其中的,有一次把她懒腰一抱,直接抱上办公桌上“享用”时,还不小心把她的笔记本电脑扫到了地上。即便电脑摔磕了一角,也没影响到他的兴致:“嗯,不错,在书房里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许唯星此刻进入书房,却没有那么多闲情雅致,径直走到桌边拉开抽屉。
    避孕药还放在原位。
    她还特意开了台灯,仔仔细细研究,药片形状一模一样,但药片的颜色比她记忆中的要更浅。
    终于,许唯星哭笑不得地瘫靠在了办公桌旁,她的药真的被换了……
    ☆、第46章
    许唯星看着手中的药瓶,除了冷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何反应,索性一闷头就把药瓶丢进了垃圾桶,许唯星就这么看着这些散落了一垃圾篓的黄色药片,真觉得自己成了彻头彻尾的蠢货。
    孙魏娟到底是什么时候把她的药换了?又或者……是卓然?当这个想法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许唯星自己都吓着了。
    明明十分了解他,知道以他那样的性格绝对做不出这种龌龊事来,可……自己在潜意识里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地怀疑起他来?
    “怎么跑书房来了?”
    突然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许唯星下意识地收回了原本踩在垃圾桶踩脚上的腿,随着桶盖“啪”地一声合上的声音,卓然也推开书房门走了进来:“怎么连灯都不开?”
    卓然说着便开了吊顶的灯,书房瞬间大亮,关开灯的短短工夫,许唯星险险地整理好了表情,“刚想起有份文件要处理,反正我也睡不着,就进来看看。”
    卓然无奈地摇摇头:“你啊,真是工作狂。”
    许唯星却已是依言走到了书桌后入座,边开电脑边说:“放心吧,我肯定比你早处理完。”
    凌亚一直有意打破一贯的低端品牌形象,市场部门和产品开发部门通力合作,拟推出一款可以进军中端市场的车型,凌亚的前任市场总监已经完成了所需的前期市场调研,如今就差“借壳上市”——收购一家濒临破产的老牌美系车品牌,借着洋品牌残留的威望,推出属于凌亚的终端车型,。效仿当年收购了沃尔沃的吉利,希望能一举打入国内的中端车市场。许唯星任职凌亚之后一直在跟进此事,今天正好是周五,这份文件下周一才需要提交,许唯星大可以留到周末慢慢搞定,无需这么急着处理,可是没办法——她今晚注定要失眠了,不如开夜车把工作做完。
    彼此在工作上的身份多多少少有些敏感,卓然见她闷头开启工作狂模式,也不好一直待在书房里看着,况且他自己报告需要连夜赶工好发出去,只好嘱咐一句:“别熬太晚。”便任由她去了。
    许唯星这一熬就熬到了凌晨两点,关了电脑眼睛直发涩,但好歹自己的脑子被各种数据各种分析占据,再也没有空间去想什么孩子……婚姻……丈夫……婆婆……
    揉着酸涩的眼角走出书房,打算回卧室睡它个昏天暗地,不成想厨房那儿竟亮了灯。
    不仅亮着灯,还飘来食物的香气。
    走近一看,锅里正煮着通心粉,卓大厨正忙着炒制番茄肉酱。卓大厨应该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这时候回过头来见到她就杵在他身后不远,他也不怎么惊讶,只是一笑。
    许唯星边走近边问:“你这是在干嘛?”
    卓然一耸肩,“还能干嘛?还不是怕我女朋友饿着?”末了又说,“你来得正好,端个盘子过来,可以出锅了。”
    许唯星端着盘子来到灶台边,他正好接过,捞通心粉出锅,挑了些炒好的肉酱送到她嘴边:“味道怎么样?”
    许唯星确实是饿了,尝了一口便忍不住竖起了拇指,目光也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平底锅里那色泽诱人的番茄肉酱上。卓然把番茄肉酱淋到通心粉上,冒出的丝丝热气看得她眼都快直了。
    这女人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卓然是怎么看怎么可爱,忍不住搂过她就是一吻,闹得她忍不住含含糊糊地抗议:“你到底是要吃宵夜还是要吃我?”
    卓然闻言,真就稍稍分开彼此,看着她的眼睛,挑衅地一扬眉:“当然是……”
    他刻意卖关子似的一顿,突然将她懒腰扛起,抄着她就直接往厨房外走。
    许唯星还以为他又要“兽”性大发,忍不住在他肩上抗争着:“你你你……刚才鸳鸯浴还不够啊?”
    不成想自己话音刚落,卓然就把她“啪”地放在了餐桌旁的椅子上——原来他片刻前一手抄起她时,另一手顺势就端起了那盘通心粉,如今,把她放置在了椅子里的同时,把那盘她望穿秋水的通心粉搁在了她面前的餐桌上,双手悠哉地插着裤袋,站在桌旁看着她:“当然是……吃完宵夜再吃你。”——就是这么恶趣味,爱看她这副惊魂不定的样子。
    许唯星看看他得意的模样,再看看面前的这份简单至极却诚意满满的宵夜……这么一个男人,在这么一个瞬间,真的令许唯星很有一种,想要安安心心地过相夫教子的日子的冲动……
    可冲动之所以称之为冲动,就意味着第二天醒来,那股无来由的烦闷就又统治了一切——
    昨天医院里开的致过敏的药,她把包装纸上“孕妇可用”几个字给撕了,才敢大大方方地拿着它站在镜子面前,给自己上药。
    看着自己脖子上的红疹,许唯星就忍不住一连烦闷。
    卓然一边换外出的衣服一边探个脑袋从衣柜那儿瞄过来,见她狠狠地把药膏丢进抽屉里,不由问:“是不是没睡好?起床气这么重?”
    许唯星聊赖的答了句:“没有啊。”就再不作声。
    卓然很快换好了衣服,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最后还是不死心地折回来问她:“我去老年大学接我妈过来,你应该不会跟我一起去咯?”
    卓然帮孙魏娟报了所老年大学——社区组织的,一群老年人跳跳舞,耍耍太极,组织组织大合唱一类的活动。孙魏娟这么一忙起来,许唯星确实不再成天和她抬头不见低头见,卓然明显是为了她才这么安排的——许唯星不是不懂,前几次周末她也跟卓然去接老太太下课,再一起吃饭。
    但这次,许唯星自认还是避开的好,好在她已经找好了托辞:“我约了张苒一起逛超市,中午在她们家吃。”
    和张苒一同带着丁丁逛超市,可比面对老太太轻松多了,丁丁一路在超市里到处蹦跶,见到什么玩具都忍不住试一试。
    许唯星见到这一幕,便不由得走神。不知道她和卓然的孩子将来会是什么样子,会像丁丁这样活泼好动,还是会像刚才路过的那个小女生一样一派安静傲慢,看着丁丁连圆白菜都能玩得很起劲的样子时,露出一点鄙夷的神情……
    张苒一路看着丁丁以防他乱跑,等到进入儿童读物区,丁丁端着本卡通书安安静静坐着,张苒和许唯星才得以休息一下。
    这大周末的,逛超市的一般都是携家带口,许唯星环顾了一下四周,低眉思索间便忍不住问:“你和你婆婆现在相处的怎么样?”
    “就那样呗,”张苒耸耸肩,有些不以为意,“就因为我这婆婆,筹办婚礼的时候我跟我老公差点掰了这事你是知道的吧?”
    张苒看看许唯星,看来是准备打开话匣子了,许唯星点了点头的工夫,张苒已侃侃地说了下去:“所以刚结婚那半年,我过得那叫一个生不如死,我老公就知道劝我别跟老人家一般见识,好在生了儿子之后,我跟她关系缓和了挺多的,以前她总嫌我成天就知道工作,不照顾她儿子,现在好了,她一心扑到孙子身上去了,我只要把她这宝贝孙子养好,她就不会挑我刺,我老公再也不用夹在我跟她妈之间做双面胶,头发都掉得少了。”张苒这么说着,似是想到了自己丈夫总抱怨头发越来越稀疏时的那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许唯星也跟着笑了笑,这种带点苦涩的笑容不由得令张苒侧目:“你干嘛突然问这个?”
    “我……”许唯星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刻心里的纠结,思来想去,似乎也只能说,“……我大概也要结婚了。”
    她这态度张苒显然没看太懂:“什么叫‘大概’?”
    许唯星无从解释,只能无奈地耸耸肩。
    吃完午饭后,许唯星掐准了时间回卓然的公寓,孙魏娟一般下午两点就会从卓然那儿离开,启程去看看她的大儿子和大孙女——
    这也是许唯星忌惮老太太的另一点,大儿子生了孙女,老太太却一直想抱孙子,连她都不止一次听老太太敦促过大儿媳:到底什么时候打算怀二胎?
    所以……暂时能避就避吧。
    可是没成想,自己回到家,竟看见老太太的鞋子还摆放在玄关。许唯星有点不想和老太太打照面,见客厅里没人——老太太和卓然都不见踪影,便下意识地放轻脚步朝卧室走去。
    只是这次在路过书房时,看着虚掩的书房门,许唯星还是没忍住,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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