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打!”
    听到云浅的呼喝婢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道:“公主,您,您饶了婢子吧,这要是,让,让太子知道了,非杀了我全家,家啊……”
    一脚踹开她,云浅拧着手里的罐子恶狠狠道:“那就滚开,别碍着我。”
    婢女慌忙爬开了。
    重新在苏子衾面前蹲下,云浅碾着手里的盐粉笑的端雅,只是那笑容中掺杂了莫名的嗜戾,将她姣好的面容都托显的狰狞起来。
    捻起一撮撒了一点点在苏子衾的伤口上,云浅欣赏着他痛苦的表情心中十分痛快:“都是你,自从你出现以后我就从最得宠的公主沦落到人人都可以嘲笑我的地步!苏成轩那里也是你去说了些什么吧,不然他怎么会突然就不理我了!”
    “那是你活该。”虽然这句话似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但苏子衾努力将它说的完整从容,丝毫不同于他现在的狈态。
    “呵。”云浅嗤笑了一声,手指间的盐粉便顺着捻揉簌簌落下,浸入到苏子衾的伤口中,看他痛的一阵瑟缩云浅突然向后跌坐癫狂地笑了起来,“你也尝尝从云端跌倒土里的滋味吧,哈哈哈!”
    那个逃跑的婢子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另一个婢女跪趴在一边阵阵发抖,而云浅正蹲在苏子衾面前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但从苏子衾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拳头来看,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她……公主她好像疯了!”另个婢子看到来人指着云浅的背影喊道。
    云浅却丝毫不加理睬,逃跑回来的婢子上前才看到她正准备把一整把的盐粉撒到苏子衾的伤口上。
    “公主!”婢女一拽,云浅的手便失了准头,还没等她怒骂,逃跑的婢子就慌忙说道,“公主,您还想被带去行宫么,我刚听到动静去瞧了瞧,好像有同行的侍卫寻了过来!”
    “什么?”云浅一惊,再顾不得旁边的苏子衾,盐罐一扔就拉着那个趴在地上发抖的婢女道,“我还没疯呢,赶紧给我起来,要是还想看见你家人就老老实实跟我走,至于那个苏子衾就留他在这喂狼吧!”
    看到云浅从狰狞中恢复的面容,那个婢子方才缓过神,被云浅拉着一拐一拐地出去了。
    “你还不跟上来?”云浅发觉另个婢子没有跟上来遂回头问道,就见她正在地上拨拉着什么。
    “公主您先走,我把这的痕迹收拾一下,别让人看出我们来过,马上就出来。”
    “也好,还是你想的周道。”云浅便没起疑,快速走开了。
    那个婢子见云浅的衣角消失在门口赶紧起身到苏子衾面前给他含了一片姜片:“恩人恩人,我只能帮你到这了,你可千万别死啊!”
    说罢一步两回头的走了。
    在云浅走时苏子衾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后来突然感觉到舌上一阵辛辣,也便没昏过去。
    没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就搀着一位老大爷过来了。老大爷是位医者,本在山脚下有个小破茅草屋,经常就在里面晒草药再包了回城,那个婢子曾经是镇西街也就是常人说的贫民窟里的人,一家子都受过苏子衾和这位老大爷的恩惠,本来他父亲都一脚踏进棺材口了,愣是被他给救了回来,所以知道今天不是他去探病的日子就去了那间茅屋碰碰运气,没想到人还真在,遂回去就说了谎把三公主给支开了。
    “父亲父亲,到了到了,刚刚小翠儿说的就是这儿。”男子说话间扶着老大爷进了来,竟然是叶琉涟和慕暖去看“笔试”时遇到的那位摊主。
    叶琉涟也许都想不到,当时她和慕暖好心给了摊主的那三锭碎银,今日竟是阴差阳错地救了苏子衾的命!
    “哎哎。”老大爷应着,步履蹒跚地进了来,看到苏子衾的样子连连惊呼,“快快,快把我的药箱打开。”
    ……
    叶琉涟去了南山和南香山,并没有寻到苏子衾的身影,南香山上的那个师傅曾经用来晒草药的茅草屋早已破败不堪,并未有人来的痕迹。她仍是不甘心地翻了个底朝天,终是悻悻罢了手。反倒是下山的时候,远远的见着带了两个婢女慌忙从小路跑过的云浅。
    她怎么会在这里?
    循着她来的方向,叶琉涟看到了远处的荒山,那里一向荒僻,又不如南山和南香山草药多,也就个别老医者,喜那处僻静,经常在那晒药材,不怕被偷好拿回城卖。
    想了想,叶琉涟等云浅她们过去了,才骑上马往荒山方向去了。
    这时老大爷已经用药草给苏子衾的伤口敷上了,正把他放在自己让儿子擦干净又垫上厚褥的装草药的车上往回拉,与迎头而来的叶琉涟撞了个正着。
    看着马都没停住就焦急下马的叶琉涟,摊主一眼就认出了他:“姑娘!”
    “叶姑娘!”
    后面一声是老大爷喊的,他在镇西街时常看到这位姑娘的身影,经常偷摸地跟在苏公子后面,苏公子还曾笑言他身后总跟了个尾巴,想来二人交情不浅。
    叶琉涟一看苏子衾的模样心突地猛跳了一下:“他……”
    看到叶琉涟惊慌失措地样子老大爷安慰道:“没事没事,他受的这些都是皮外伤,这条小命暂时是保住了,只是他的脉向奇怪似是中毒之症,我也不得他法。”
    叶琉涟吊着的心这才落了落,看着人力拉着的推药车折身把自己的马牵过来:“用马拉吧,还快些。”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回过头来看看这一章,兔子真是亲妈呀呜呜呜,虐男主……
    然后虐完男主去虐女主……
    阿姮挥舞着小皮鞭:我看又可以吃全兔宴了!
    作者君:t^t
    ☆、弦音重奏清州雪 (4)
    她并没有直接带他回苏府,而是去了锦园,因为李国源在她出门寻找时曾在后面喊过找到后就把他带回锦园来的话,不过她还是麻烦了大爷的儿子去苏府去给苏丞相报个信儿。
    “谁干的!”李国源知道人找到后看到苏子衾身上的伤,气的差点没把房顶掀了!
    塘平急急挡在他身前拦下并对榻前诊治之人询问:“狄长老,阁主他怎样?”
    狄玉是四大长老里唯一一位跟着老阁主学过医术以专门打理看管阁中药部的,阁主一直以来所服之药皆是出自阁中药部,是以他对苏子衾的病情也是知之甚详。
    早在半个月前,李国源临离开时不放心便传了书信请了狄长老过来,没想到突然发生这样的事,看他颦眉摇头李国源更是心急:“他到底怎么样了。”
    狄玉长长叹息道:“本来我知道他过度服用那种暂急药物已经强令他停了,加上我给他细心调养了几天,虽说不见得有起色,但起码还能挨上个一年半载。可经他这一番折腾,还受了这般的伤,寒气入体甚重,恐怕只能撑个把月了。”
    “度善法师,我去找度善法师,他一定会有办法的!”叶琉涟不敢相信所听到的,半月前人还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呢!
    李国源沉默着拉住了他:“没用的,我早找过了。”
    “我再去找一次!”
    “阿姮……”突然昏迷中的苏子衾一阵呢喃,“别让阿姮知道……”
    一声声虚弱的喃音直击叶琉涟的心口,一瞬让她没了力气,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不让自己知道呢!
    这时冬寻自门口进来对着叶琉涟道:“护法,苏丞相来了。”
    李国源的眼神转瞬扫过叶琉涟,还没等他开口呢,苏丞相就闯了进来。
    “子衾……”苏丞相看起来依旧沉稳,即使看到儿子这般模样也依旧不失仪态,“我要带他回去。”
    “不行!”
    “不行!”
    两声拒绝齐齐出口,分别来自李国源和狄玉。
    “他现在身子虚弱,暂不适合移动,还请苏大人多多为他考虑。”犾玉拒绝完又如此补充。
    苏丞相又上前几步看了看儿子苍白的脸色,闭上眼睛缓缓吐气:“这一天终于是要来了么。”
    对于这个儿子,他没有管束,放任自由,就算是知道他成了司雪阁的阁主站到了太子一边他都没有过问一句。因为他知道,苏子衾只有有限的时间,在他刚出生自己拿着严鸽的信物抱着他去玉龙雪山之时,就已经知道了。
    “可有什么需用之物,我即刻寻来。”末了苏丞相缓缓言道,只是声音出口已没了来时的气势。
    “阁主现在仍在昏迷之中,恐短时间内难以醒来,可否去苏府取些他近用之物,兴许可有助其苏醒。”
    “好,我这就回去取。”
    紧跟着苏丞相回应的是叶琉涟的声音:“我也去!”
    苏丞相不置可否,缓缓离开,叶琉涟深深看了苏子衾一眼,这才跟上。
    苏府。
    叶琉涟跟来其实是因为知道苏子衾的房间里有个暗匣,就在他卧室的小书柜那里。曾经她在苏子衾不在的时候偶然打开过一回,只是看到最上面那幅子衾画的母亲的画像就又默默地合上了。所以方才她记起那幅画,想着也许对他醒来会有用,便要跟来了。
    苏丞相进到他的房间,一派陌生,恍然想想,他竟有十年多没进到过他房里来了,光是站在那里都手足无措。
    倒是叶琉涟,仿若到了自己的房间一样四下熟悉,把估计中能用上的东西都装了起来,末了又看着丞相道:“我一会儿会送过去的,您要一起吗。”
    苏丞相惭愧:“我,我下回再去吧。”说罢便匆忙反身,离开的脚步里略带踉跄。
    见到他走了,叶琉涟放下手里收拾的东西,去了书柜那里打开暗匣,却见放在最上面的不是原来看到的那幅严鸽的画像,而是一张白笺,上面摆了一枝玉簪,簪花是他送给苏子衾戴在颈上的长生草玉饰一般的式样,只是这簪头上又附了些许淡蓝色的小花,更添生机。
    拿起原被压在簪花下面的那张白笺,正对着她的是反面,但从隐约透出的墨迹可以想象他正面字迹的周正修容。
    缓缓反过来,“生日快乐”四个大字白纸黑字地映在叶琉涟眼前,对比的晃眼。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叶琉涟突然放下簪花和白笺往暗匣里翻:整齐的九张白笺生日贺卡,统一的样式很是熟悉,上面的书写有的歪歪扭扭有的婉转飘逸,正是不同时期自己的字迹。
    再往下翻去,厚厚的一摞,全部都是他们习课时的书画作品,还有单独放置的自己随师父往益州去时给他寄的涂鸦信。
    另有一周正小盒,打开里面尽是多年来自己送他的礼物,每每被他言及小气要丢掉的东西,现在居然还好端端地躺在这里。
    看到这些,叶琉涟的鼻子一阵发酸,原来苏子衾竟是和自己做了同样的事情。只是她放的光明,他放的隐晦,一如二人对待心意不同的态度。
    把小盒放回时因了课业纸张被碰零散了的缘故,叶琉涟不得不整理一下,却突然看到纸张上半掩在匣子里头的小字,抽出细看,心中一阵抽疼。叶琉涟从在周勉那里听到消息后就强忍的情绪再也没忍住,如洪水一般汹涌袭来,收势不住。
    即便是刚刚亲耳听到苏子衾被断言不过一月寿命,她都没哭,现在却因一排字而泣不成声。
    ——我喜欢你,可惜从心无力。
    都说一世欢喜需修十世善缘,前世五百次回眸才得一世擦肩;她究竟是做过好少的善事,才得以今世被他喜欢。
    一张一张地翻阅,叶琉涟透过泪水看着每张自己的课业纸上都标注的小字,有的是与他的课业纸放在一起,有的只单独她的一张,但逢是自己的就必有旁注,只不过无关作品罢了。
    “阿姮阿姮,我喜欢这个名字,发现好像她只让我这般叫她,更欢喜了。”
    “今天她又挨训了,把教习先生的脸画成了包子,还美曰其名为漫画,没见先生脸都快黑成墨炭了。”
    ……
    随着字迹由青稚到成熟,小字的内容也随之变化。
    “虽然她不敲门习惯了,可我仍觉心惊,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万一哪次我在梦里吐露了真言呢?”
    “听说她要订婚了,我很欢喜,也只能欢喜。”
    “她问我喜欢之人,我怎能说,怎敢说?真是现实到懦弱。”
    看到最后一张,也是最新的一张,叶琉涟握着纸张的手再也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最终跌坐在地捂住了满脸的清泪。
    “我能做的都为她做了,最后只剩下一件事——离开。”
    是啊,能为她做的他都做了,无论大事小事,无论她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
    为了她,他想方设法地保叶府平安,宁愿背上一辈子的内疚,也不能留下陈臻这个隐患。为了她,他持续服用烈性丹丸,明知这会使他有限的生命变得更短,只为了让她心安……最后他还要离开,只留下李国源带来那封信上的假象,让她以为他还会在这个世上的某处好好的活着。
    可是她又为他做过些什么呢?
    余久,叶琉涟方抹干眼泪缓缓站起,将暗匣里的东西重新规整放好,这才带了原先整理好的东西离开。
    背影中,她的步子坚定又沉稳,头上的一支长生草发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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