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大长公主便只拿一双哭得红肿的眼望着沈夙媛,一言不发。

    对头的人见此,心中莫名一声叹息,她这人气量一向比较大,没必要特别计较的人或者是事一般而言她都不会过于执着,因而就算是燕平大长公主小时没带过她,和沈驸马一通纠葛没完没了,直至今日,这都过了半辈子才知道悔悟。

    沈夙媛觉着,如果不是天大的仇怨,都还不到彻底闹翻的程度,然面对这位生下自己的亲母,沈夙媛如今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就是刚入门,好歹算正式挂上名了。故此有些话,沈夙媛从前是说不来,又没机会说,如今……沈夙媛想至此,便打起精神来,同燕平大长公主明明白白地讲清楚。

    “不论从前母亲有多少次犯糊涂的行径,而今如往昔大不相同,母亲也该要彻底放下才是。毕竟夙媛是您的亲生女儿,母亲心里头藏着的介怀夙媛何尝是不晓得的?其实早没人来怪母亲了……”

    燕平大公主听着沈夙媛温声软语的绵柔腔调,心头忍不住再度泛起一阵酸涩苦楚,她曾经的那些荒唐行径,一直到之前为止,她只感觉于此刻仿佛都明明白白,一览无遗地显现在面前人的眼中。

    她深深清楚,她的这个女儿,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自小就看得通透,都怪她这个做母亲的,那时年纪轻,气盛凌人,不顾及身边她所需要去关怀的,直到决心进宫前还在为那些虚无缥缈的面子而踌躇不定……之前那一回她对她的女儿还是有些惧怕的心理,因而虽是感慨于这多年来的纠葛,到底是释怀不少……只是之后她这可怕的亲侄子硬是拿借口理由拒绝她入宫见她的女儿,她也不会一气之下就收拾包囊行装游历四方去了。

    今日回宫,这短短三言两语的交谈之下,燕平大长公主才觉出她的幼稚和愚不可及来,面对沈夙媛的善解人意,她惭愧无地自容之余,终于是放下心头那一块纠结缠绕的一团乱麻,长长叹口气,掏出干净的手帕抹去脸上的泪渍,同沈夙媛轻声道:“母亲明白了……母亲先前,是来过宫里想要来看看你……”燕平还是没忍住,把这其中一点小插曲给说出来。

    沈夙媛一听,再看她这欲言又止的表情,立时就联想到,她这话里的意思……眼里带出些许无奈的笑意,随后沈夙媛非常平静柔和地同燕平大长公主说道:“这些事既然都过去了,母亲就不用继续放在心上,想多了反倒是对自己的身子不好。既然母亲这一趟难得回到宫里,正好,母亲也许久未曾同外祖母见上一面,再怎么说,外祖母都是母亲的生母……若不然现在……”

    燕平大长公主乍一听,心里咯噔一响,说起她的这位生母,才是她最害怕,真正不敢入宫的原因。当初沈夙媛由着被放在太皇太后身边,燕平大长公主倒是有过入宫看望的念头,但每次去都要被损上一顿,这对于那时候年轻气盛,受不得委屈的大长公主而言如今能够忍受?多来几次,就让燕平大长公主打起退堂鼓,这样一来……两母女真是许多年未曾真正聚在一起,好好说过话了。

    沈夙媛的提议让燕平大长公主心中说不出的别扭,然此时此刻的燕平是知晓她亲生女儿的这份心意的,她就是想让自己和母后的关系能够重修旧好,就如同她和夙媛一样。燕平大长公主尽管心里有着一些胆怯惧意,然既然都入了宫里来,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还不如她主动些,干干脆脆,届时还能减少一些尴尬场面。想罢,大长公主便横下心,抬起眼来,直视沈夙媛道:“媛媛的意思母亲心里非常明白,母亲真是惭愧,事到如今,这点事还要媛媛来提醒。母亲这就前去静心殿,说不准……这一去要极晚才能回来……”

    “无碍,母亲便是今日宿于静心殿都没事儿,这又不是一去不回,女儿人也就在这敬央宫内,哪儿都不去的。母亲回来时,自会有人来通传,母亲尽管先去就是。其实女儿是真心希望母亲能和外祖母把从前那些误会都说清了……这再怎么样,都是一家人,能有多大的心结呢?都不过是一些隔夜的误解,解释明白就好了……这样,往后一家人经常聚会闲谈,不至于见面尴尬无言,这种场景……是女儿万万都不愿看到的。”沈夙媛同燕平大长公主掏心窝子地说,说罢,燕平大长公主的脸上亦露出了然的神色,伸过来握住沈夙媛的手。

    “那母亲先过去了。”

    “去罢。”沈夙媛淡淡地说罢,就目视燕平大长公主起身从座椅上站起来,遂同时起身,燕平大长公主忽然双手放在她的肩上,摇摇头道:“母亲知道这坐月子的女人是最虚的,不宜多动,故此母亲不用媛媛那么麻烦再送到外头去,母亲自个儿过去就成……你好好呆在这宫里头,外头太阳大,晒得很,这里头凉爽,小心一出去就晒晕了。”

    燕平大长公主刚说完,沈夙媛就笑了笑,她抿着唇,眼睛笑成一道弯月,明眸皓齿,风情迷人,令燕平大长公主看在眼里,多少有些感叹与欣慰,想来,这次生产并没影响到她女儿的容貌,这瞧上去虽不及以往那般健气精神,却恁的有一股慵懒诱惑的女人味道,燕平觉得身为女人,还是像这般更能取得男人的欢心。

    燕平大长公主是吃过这亏的,但她并不清楚朱炎的性格,只觉得作为一个帝王,说来美人怎比得过江山?衰退的韶华容颜,谁知道能不能架得住不断入宫的新人?燕平大长公主的心思很简明,这是她多年来在宫里得出的结论,不过她不像以前那般浑,这些话她还是留在心里没说出来,她的这个女儿一向聪明敏慧,燕平觉得不用她来说,想必夙媛心中都是深知这个道理的。因而燕平其实并不担忧,心中赞叹完沈夙媛的越发出众的美貌后,便同她告别带着随行的人坐上车辇前往静心殿。

    待燕平大长公主离开后,沈夙媛整个人又松软下来,方才同燕平大长公主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沈夙媛的心里话,她而今生下龙子,朱炎又对她言听计从,百般宠爱,这日子过得是越来越舒坦,沈夙媛觉得,是该把一些烂芝麻绿豆的往事都给理清楚了。总不能今后一家人永远都不见面,不团聚罢?还有这一件搁在心里头的大事,沈夙媛虽然目前碍于她坐月子期间,没法动弹,真正着手去做,可她连日来总是在做一个梦,这个梦令沈夙媛不得不日夜警戒,她觉得……这件事必须要抓紧时间想个法子,最好是个一劳永逸,永绝后患的法子。

    她心头念着这个事,午觉怎么都难安眠了,辗转反侧,过了会儿还是从躺椅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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