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回手来关车门,这才发现沈夜的异样,看看还在滴水的自己,又看看干净整洁的驾驶室,她有点局促:“坐垫什么的,我会负责给清洗。”见他还不动,她又十分肉疼的补了句:“实在不行,就给你换新的。”大不了拿去找专业店洗,弄干净就好,不过眼前得先把这难缠的车主唬弄过去才行。
    沈夜没吱声,绕到副驾驶,开门之后,也不管自己身上淋漓的水珠子,直接坐进来,伸手脱掉湿透的外套,接着又脱衬衫,看得莫离目瞪口呆,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声音沉稳:“再不开车就追不上了。”
    莫离咽了口口水,含糊的道了个:“哦——”稳打方向盘。
    虽然是长途,但也仅是普通列车,没有动车那么夸张的速度,出了火车站就有一条高速路,路线和火车钢轨十分纠缠,只要顺着高速路走,速度又够,她一定可以追到他。
    在莫离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路况时,沈夜才将视线转到她身上,看她湿漉漉的发丝黏贴在脸上,衬得肌肤愈发莹白。
    这个角度看她,眉目精致,熟练的驾驶技巧搭着那坚定的表情,透出异样的帅气,看着看着,沈夜感觉自己的心口被莫名的情绪填满,竟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就这么舍不得他?”
    她没有看他,却毫不迟疑的点头:“是,我舍不得他。”
    想也不想就给出肯定答案,是真的爱上那个病态男人了?
    这段对话令他十分不爽,所以余下时间,只剩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大雨的夜里,能见度十分糟糕,加上路滑,一不留神就要出状况。
    等沈夜发现,危险已在咫尺之遥,莫离或许有点走神,竟没能及时作出反应,沈夜扑过来,以高难度姿势替她操作,险险闪避,才没酿成大祸。
    等车停下,再看沈夜和莫离,差不多都叠在一堆儿了,如果现在车窗外有人看进来,要不生出误会来都怪了——这车里莫不是一对嗑药的“狗男女”,这危险的天儿,这危险的地儿,居然还不忘“爽歪歪”,一边开车一边“震”,真他大爷的吃了熊心豹子胆……
    刚上车就脱掉再脱掉,也不要怪沈夜猥琐,他是实在讨厌身上黏不拉几的感觉,再说,身边这个女人,不但是他明媒正娶的妻,还是他俩孩子的娘,脱给她看,应该不犯病吧?
    但脱衣服什么的勉强可以理解,关键是,车都停下好久了,他还压在她身上不下来,再说不犯病,就实在太牵强了。
    他暖暖的呼吸都呵在她耳根的敏感部位,叫她感觉血气极速上涌,全冲到脑子里,心跳更是剧烈,不知道是因为刚才险些失控的惊惧,还是被他的气息包围的的尴尬,莫离不舒服的挪挪身子,道歉是该有的:“对不起。”
    他竟沉稳的接了个:“嗯。”
    她又窜了窜,结果,没窜出去——妈的!看起来蛮精瘦的家伙,怎么会这么沉,她竟然掀不翻他。
    “可不可以,请你挪下去点儿!”
    他居然面不改色:“不可以。”
    她怪叫一声:“怎么不可以——你想干嘛?”
    无论是表情还是声音,都相当正经:“因为,我的腿抽筋了。”可说的话怎么就这么不着调,就算丫真的腿抽筋了,胳膊没抽筋吧,死抱着她干嘛?
    她忍无可忍:“我帮你!”说完这话,小心翼翼探出一根手指头,轻轻的,轻轻的,捅了捅他的腋下。
    原来这冷脸家伙和辄止一样怕痒,怕痒的结果就是他瞬间软下来,软下来的结果就是,她被压扁快喘不过气来了:“你——”
    车窗外一亮,适应黑暗的莫离受不住强光而闭眼。
    是交警用手电往里照:“喂,你们没……”看清他们的状态,僵住了。
    莫离死劲推黏在她身上的沈夜,一脸哭相的解释:“我们没有怎样。”欲盖弥彰,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结果他们两人双双被带走,如果今天晚上跟她在一起的不是沈夜而是米夏,估计她们就得搁局子里过夜了。
    因“犯错误”的是沈夜同志,哪怕他们两个真的在高速路上“震”了,估计也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况,他只是因为衣服湿了,脱掉丢在一边,又因为遭遇突发状况,做出及时恰当的应对,所以这简直就不能算是个事了,然后他们两个被人家恭送出来。
    解释清楚,外加处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损耗了几个小时,再去追火车早就来不及,莫离垂头丧气缩在车后座,并不太在意沈夜究竟是在静静开车,还是就近停车。
    莫离在家外失落着,而睡不着的米夏也在家里煎熬着。
    瘦的骨骼突出的米夏蜷缩在沙发上,通知过莫离洛邈去向后,她又接连收到那个陌生号码的几条短信,骂的一条比一条难听。
    因惦着莫离那边的情况,她不敢关机,按照陶赫瑄的提示,把那个号码拉进黑名单,结果对方就换号再来,往她血色淋漓的伤口上捅刀子还不算,捅完之后,还要再抓几把盐渣滓撒上来。
    子夜时分,被米夏安排在洛邈房间的陶赫瑄走出来,看着米夏直勾勾的盯着搁在茶几上的手机,脸白的瘆人,他皱了皱眉,默不作声去热了杯牛奶端过来,径自来到米夏身边,把牛奶递给她,挨着她坐下,用让人没办法拒绝的轻柔嗓音提出要求:“如果不介意,能不能让我看看?”
    米夏捧着温度适中的奶杯,手心暖暖,心也跟着热乎起来,女人到了夜里多半感性,特别是在遭遇无法排解的心理伤害后,那种想要寻找一个宣泄途径的感觉愈发强烈,而这个时候有个温柔的人主动站出来提出要替她分担,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米夏到底还是开口了:“你早就知道了吧?”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叫陶赫瑄跟不上节奏:“什么?”
    米夏扯了扯嘴角:“离离去捅了潘良良的理由。”
    陶赫瑄转头来看她,还是一贯的温柔嗓音:“是潘良良有错在先。”
    米夏抬手胡乱擦掉滑下来的眼泪:“离离在很早之前就一直劝我离开潘良良,她也三番五次的强调过,为了我她什么都干得出来,哪怕是杀了潘良良,她想用她的决心点醒我,可我婆婆妈妈,结果造成今天这种局面,但假如不是潘良良把事情干的太绝,离离也不会不管不顾的去跟他拼命。”
    陶赫瑄思绪翻腾,不过他清楚,米夏这个时候需要的并不是一个满嘴大道理的开导人,她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米夏喝了口牛奶,缓了缓情绪,鼓足勇气后才和盘托出:“潘良良有留影的癖好,所以他拍了不少那种照片和视频,有和不同女人的,但更多的却是和我的,我一直觉得我很爱很爱他,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可在一起十来年,我竟一点都没看出来,他会这么狠,把那些东西公布出去,这就是逼我上绝路,难道他想娶官小姐,我痛痛快快给他让路也错了?”
    陶赫瑄像个兄长,伸手轻搂住米夏肩头,揽她倚靠着他:“好了好了,都已经过去了。”
    米夏摇头,把手机递给陶赫瑄:“没过去,今晚上有人不停发短信咒骂我,还发那个时候公布在网上的照片。”
    陶赫瑄看了一眼米夏,伸手接过手机,不过没翻看彩信,只是点开了几条普通短信查看,刚看到第三条,他额角的青筋便凸出来,脸色不比米夏的好看多少,直接拨打号码,通了却没人接,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出林钧婷的电话号拨出,不多时便接通:“赫瑄,找我什么事?”前所未有的温柔嗓音。
    这样的温柔,在不久之前还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不过对现在的他来说,只感觉做作得令他反胃,也不跟她废话,开门见山:“钧婷,你我夫妻一场也算缘分,大家好聚好散,别搞得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林钧婷轻笑一声:“赫瑄,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胡说些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心知肚明,别整那些没用的,落了身价不说,还让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有眼无珠,我只说一次,你也清楚我的能力,如果再胡来,别怪我不留情面。”
    林钧婷做作的温柔嗓音顷刻尖锐:“陶赫瑄,你他妈嗑药了,半夜三更的跟我耍什么威风,等你脑子清醒后再来跟我说话。”
    听她挂掉电话,陶赫瑄也撇开手机,身体向后倚,仰靠在沙发上,头枕着沙发背,双手按揉自己的太阳穴,一脸疲惫:“放心吧,以后不会再收到这些乱七八糟的短信了。”
    米夏看着陶赫瑄,她没有他沉稳——不该问的就能忍住不问,憋了一会儿,到底开口:“你怎么知道是她?”
    他抬头睁眼,眼底一片黯淡:“最在意这件事的就是潘良良,可他还在重症监护室里,除了他之外,也就剩钧婷了。”
    米夏沉默了,又听见陶赫瑄极小声的笑了笑:“半个月前,如果她肯这么在意我,我一定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男人。”又摇了摇头:“可惜……”
    她等他这个“可惜”的后续,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他接续,又忍不住问出来:“可惜什么?”
    “晚了。”
    米夏像安抚哥们一样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你不也说才过去半个月么,晚什么晚,放不下就回去把事情解释清楚啊!”
    陶赫瑄看着她,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却还是摇头:“覆水难收,很浅显的道理,她坚持了十一年,坚持到最后,彻底迷失了自己,连她自己都想不清楚,这些年到底在坚持些什么,我将精心铺垫的机会一次又一次摆在她眼前,可只换来她反复的践踏,我是个人,是人都会有感觉倦怠的时候,疲倦至极也就变成爱无能了,有些东西,错过就是错过了,没有谁会原地踏步,只为等一份虚无缥缈的爱情!”
    夜色迷离,他的眼底流转着绚烂的华光,米夏觉得自己可能被蛊惑了,亦或许是被鬼上身了,因她居然厚脸皮的脱口而出:“如果我是她,肯定害怕你跑掉,然后天天黏着你,让你没时间倦怠。”直到听到他低沉的笑声,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脸刷的一下红了。
    也不知他是要逗她,还是也被她给蛊惑了,眼见他和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像擂鼓,甚至在考虑,究竟要不要闭上眼睛呢?
    正手足无措的时候,忽然听见卧室传来浅尝的啜泣声,米夏猛地站起身,前额端端撞上陶赫瑄的鼻子,貌似撞得还不轻——都把他的男儿泪给撞出来了。
    米夏慌了,也不管什么羞不羞,上来就要扒他的手察看情况:“你还好吧?”
    陶赫瑄捂着自己的鼻子,胡乱挥手:“没事没事,快去看看浅尝怎么样了。”
    米夏接连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说完之后,一溜烟冲进卧室。
    陶赫瑄看着她慌里慌张的背影,笑着摇头,跟着走过去。
    掀开壁灯,柔和的灯光映出床上的情景。
    浅尝跪坐在床上,怀里还抱着洛邈买回来的那只公仔,眼睛哭得通红,又不敢放声,一抽一抽的。
    辄止坐在她身边,小短胳膊搂着浅尝的小肥腰,眼圈也有点红,却没什么表情,也没发出什么声音,让人不觉联想起“相依为命”这个词,看着甚揪心。
    米夏冲过来:“怎么了?”
    浅尝仰起小脑袋,抽抽搭搭:“我刚刚梦到妈妈了。”
    米夏:“啊,你梦到她什么了?”
    浅尝又落泪:“我梦到我和辄止不乖,惹妈妈生气了。”
    米夏爬上床来了,一左一右抱着他们两个,温柔细致的问:“怎么惹到她了?”
    浅尝抽了抽鼻涕:“我和辄止想去游乐场玩,让妈妈带我们去,妈妈说她忙,没时间带我们去,我就说‘你不带我们去玩,我们就离家出走,让你没有女儿和儿子。’,妈妈就说:‘那正好,没了你们,我就可以找个新老公,再生两个乖巧懂事,不惹我生气的。’她就这么说,然后,就坐车走了,我和辄止就跟在车后面追,怎么都追不上,米夏阿姨,妈妈会不会真不要我们了?”
    米夏将他们搂得更紧:“梦都是反着来的,你们妈妈就是不要她自己也不能不要你们,傻妞,赶紧睡觉,再哭明天早晨起来,眼睛都肿成金鱼了,去学校,让你的小男朋友文健柏笑话你,然后嫌弃你,不要你喽!”
    浅尝强忍着:“米夏阿姨,妈妈真不会不要我们对么?”
    米夏很肯定的点头。
    浅尝又追问:“那她什么时候回来,你给她打个电话,我就听听她的声音,就听一声就睡,行不行?”
    米夏为难的抬头,看着倚着门框的陶赫瑄。
    陶赫瑄心疼的看着浅尝和辄止,听见浅尝的要求,也觉得蛮为难,因为莫离的手机关了,而沈夜的手机则一直没人接听,可接到米夏求救的目光,陶赫瑄叹息一声:“我再打个试试。”
    拨打,还是没人接,再拨,终于有人接:“喂——沈夜!”
    呼吸很沉重,好像在干什么力气活,陶赫瑄僵了一下,第一感觉:靠,被老子抓奸在床了——沈夜你小子行啊,真能干,能干得很!某些人机关算尽,好不容易撵走一个,你丫直接跟后面“捡漏”了!
    “浅尝噩梦了,你把夭夭搞哪去了?”
    沈夜小啜了口气,真是越听越像正在干“那活儿”——果然是个孽障,连啜气都啜得这么带感,怪不得当初瞿让评点这小子:“要是下海去捞,坐地七个零起价……”
    “楼下。”
    陶赫瑄声音有点走调:“就差几层楼,你都坚持不了?”
    沈夜又啜了口气:“我在坚持。”
    “还在坚持,你坚持了多久?”
    “还差一层。”
    陶赫瑄听这话似乎不怎么对,压低声音:“你不是在趁虚而入?”
    “你有精神就出来接接,瞅着不肥,抱起来怎么这么累!”
    陶赫瑄现出滑稽表情,忙冲到门口,一把打开门,就看见沈夜站在楼梯转角平台,一脚踏在台阶上,把莫离小心安置在他屈起的腿上,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接电话。
    “嫌我沉还不让我下去,你有病啊,丢脸死了,放开!”
    “别乱动,再吵,小心我摁倒了揍你!”
    看着他们,陶赫瑄嘴角抽搐:“嗯哼——咳咳咳!”
    果然引起那对黏黏糊糊的冤家抬头望过来,陶赫瑄微攥拳贴嘴边,又假咳了咳:“你们,嗯——在干什么?”
    莫离神态很不自然,看见陶赫瑄,沈夜一如既往保持他的面无表情,冷静干脆:“她又闹腾坏了自己的脚踝,上不来了,我抱她上来。”
    陶赫瑄担心的望过来,却发现她的旗袍开叉似乎被撕开了,一愣。
    沈夜循着陶赫瑄的目光看过来,没注意撕扯的痕迹,他就看到了莫离白嫩嫩的大腿,眼神沉下来,略现出不悦表情,伸手拽拽拽,拽过旗袍前摆,勉强遮住莫离的腿,臭着脸:“还差这么几节,不用帮忙了,我自己也能抱上去,你回去吧。”
    看见沈夜拽袍摆给莫离遮腿的动作,短暂的惊诧过后,陶赫瑄只觉得哭笑不得:“那么多层,抱着当然累,如果搀不上来,正常人多半会选择背上来吧?”
    沈夜的脸微微红了,可还要强撑:“瞧她搞成这样子,这要是背上来,还不被人看光了?”
    陶赫瑄伸头看了看感应灯灭了后,黑漆漆的楼道,又抬手看看腕表,一本正经的:“这个点,也没人上下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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