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朝却没停下自己的话,继续道:“沈柔,这不止是信物,还是我的心。四年前,我没有与你说清楚,是我的错。现在我告诉你,你以后,便不能再误会我。”
    沈柔缓缓点头,低头看看玉佩,缓缓握紧掌心,将那玉佩藏好。
    卫景朝轻轻一笑,亲亲她的脸颊,说:“收好了,这可是我的真心。”
    明知他是逗她,沈柔却格外认真,用力点头:“我一定会收好,绝不会再丢掉。”
    它是第三次到她手里。
    若是丢了,很难再有第四次。
    她怎么舍得。
    卫景朝心头骤软,眼底酸涩。
    他侧目,用手指勾起一旁另一件东西,拉住她另外一只手,塞进她掌心里。
    “这枚印鉴的来历,我已经告诉你了。沈柔,以后拿着它,只要是我手下的人,你都可以号令。”
    他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给出了一个何等的特权,温声道:“这个,也不能弄丢。”
    沈柔下意识攥紧双手。
    卫景朝无奈,又给她掰开,拿出两样东西,丢进抽屉里,“放着吧,没人敢拿。”
    他握着沈柔的手臂,带着她一起起身,“走,沐浴去。”
    沈柔皱眉,指指自己头上的珠钗。
    卫景朝低笑,“待会儿我给你拆。”
    沈柔听懂他言外之意,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动了动嘴唇,最终假装镇定,轻轻“嗯”一声。
    跟着他的脚步,进了浴室。
    第111章
    婚事已定。
    翌日清晨,廷议之后。
    文武百官都等着退朝回家,卫景朝食指微曲,敲击着椅子扶手,气定神闲道:“四月初七,朕大婚,礼部、内务司、钦天监,尽快安排好各项事宜。”
    语毕,底下没有一点声音。
    被他点名的几个官员,都没反应过来,互相看看对方,一脸茫然。
    他在说什么?
    发梦吗?
    还是尚书令反应迅速,敏捷地拿笏板捣了捣身后的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蓦然回神,出列道:“臣遵旨。”
    语毕,他犹豫片刻,小心翼翼抬眼,问道:“敢问陛下,皇后娘娘,是何人?”
    卫景朝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何问出这样的问题,道:“自然是沈柔。”
    “朕与沈柔的婚约,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了她,朕还能娶谁。”
    礼部尚书顿了顿,道:“臣遵旨。”
    这个,他确实没想到。
    虽然卫景朝早已说过,他和沈柔有个女儿,更是极力促成平南侯平反一事。
    但是在满朝文武心里,沈家女的经历,着实算不得清白。
    诏狱待了半年,又沦落青楼,被弘亲王觊觎。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又与陛下不清不楚的生了女儿。
    他们本以为,纵然卫景朝喜欢她,给个妃位,乃至于贵妃都是可以。
    至于母仪天下的后位,还是应该留给满京城数不清的闺秀。
    她们身世清白,性情端庄,有才有德。
    不像沈家女……
    满堂寂静,众官员低着头,面面相窥。
    卫景朝心情正好,见状,微微上挑的唇角冷冷垂下来,眼底带了寒。
    他环视一圈,冷冷道:“有话就说。”
    都察院左都御史硬着头皮道:“陛下情深义重,乃是大齐之福。然,沈家女的身份,着实不适合母仪天下,还请陛下三思,另择世家令族之女为后。”
    他越说,卫景朝的脸色便越冷越沉。
    待到对方尾音落下,他撩起一旁的杯盏,猛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剧烈地脆响。
    左都御史忙屈膝跪地,道:“臣是忠言逆耳,还请陛下息怒。”
    “忠言逆耳,好一个忠言逆耳!”他双目冷若寒冰,“爱卿的忠言逆耳,是只对着朕,却不对先帝,是吗?”
    “是否在爱卿心底,朕昏庸无能,样样比不得先帝,才需要爱卿忠言逆耳。”
    左都御史用力叩首,又惊又怕:“臣绝无此意。”
    卫景朝没理会他,冷眼看着其他人,“朕知道你们的心思,沈柔颠沛流离,受尽磨难,比不上你们家里娇养的千金小姐,是也不是?”
    此乃诛心之语,众人纷纷表忠心:“臣绝无此意。”
    卫景朝干脆从御座上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这些人,一言不发。
    倒是尚书令家中没有女儿,直起腰道:“陛下,臣以为,沈姑娘志洁行芳,宁折不弯,坚韧不拔,虽为柔弱女子,却有磐石之志,蒲苇之韧。”
    “莫说京都内外,便是举世之间,绝无任何女子,能与沈姑娘相提并论。”
    “臣请,陛下立沈姑娘为后,敬告天地太庙,上族谱入宗庙。”
    卫景朝脸色稍缓。
    尚书令瞥了身后的人一眼,没有一丝一毫的同僚之情,“沈姑娘命运坎坷,颠沛流离,艰辛无比,却始终乐观向上,这等心志,臣自愧不如。”
    “陛下,若沈姑娘不能为后,那不论立谁,臣都不服气。”
    朝中当然也有一些,和尚书令意见一致的,或者是对此毫无感触的,见卫景朝因此高兴,便附议。
    卫景朝冷眼看着其他人,不言不语。
    半晌后,陆续有人撑不住,软下腰认了错。
    到最后,便只剩下十几人。
    卫景朝骤然笑了,轻轻敲了敲桌面,打破寂静的氛围,漫不经心道:“你们觉得,沈柔的经历是污点,对吗?”
    “既如此诸位爱卿家中都有妻子女儿,若是将她们送去君意楼几日,想必诸位也能坚持如今的看法。”
    众人面色一白,纷纷道:“陛下,臣之妻女无辜……”
    卫景朝怒极反笑,“你们的妻女无辜,沈柔便不无辜吗?”
    他双目骤然泛了红,有痛又悲,几乎是咬着牙道:“多年之前,朕与平南侯府约定,从苏州回京,便娶她过门。”
    “未及回京,沈家满门受累,沈柔被迫自尽于君意楼,朕痛不欲生,只恨没能早几日回京,只恨没有早几月娶她。”
    “后来在凉州城遇见她,得知她还活着,朕欣喜若狂,好不容易说服她放下心结,嫁我为妻,结果又遇国丧……”
    卫景朝说着说着,两行泪飞快从眼眶落下,几乎是哽咽道:“她还不够可怜吗?你们凭什么非议她?凭什么为难她?”
    说到痛处,他侧目拭泪,冷冷看向地上那些顽固不化的人,拂袖离去。
    满殿寂静。
    卫景朝向来冷淡沉稳,喜怒不形于色。莫说是哭,连笑都难得一个。
    可是今天,为了沈柔,他当着众人的面,大发雷霆。
    甚至——
    哭了。
    卫景朝会哭。
    这五个字,说出口像是一个谣言,却真实地发生了。
    所有人都吓住了,不敢吭声,不敢说话。
    没有料到,他们心中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未婚妻,在卫景朝心底,竟有这样的分量。
    卫景朝一走,殿内顿时嘈杂起来。
    礼部尚书问道:“尚书令,您不厚道,既然知道陛下的心思,不跟我先说说。”
    尚书令高深莫测:“陛下的心思,我怎会知道。我所言,字字句句发自肺腑罢了。”
    他的目光扫过整个大殿,提点了句:“陛下是个重情的,沈姑娘是个可怜的。”
    众官员若有所思。
    当晚,数百官员联名,推举平南侯嫡女沈柔为皇后的奏折,送上含元殿的御案。
    卫景朝大笔一挥,写下一个“准”字。
    礼部、内务司开始紧锣密鼓筹备婚礼事宜。
    钦天监拿着不知道是算出来还是编出来的上上大吉的八字,递进宫中,得了赏赐。
    君王要大婚的消息,很快传遍满天下。
    百姓们对此接受良好。
    一来,平南侯的功绩人尽皆知,如今平了反,他的女儿做皇后很是配得上。
    二来,平南侯府的沈姑娘与陛下本就有婚约,她既然活着,陛下履行承诺,践行婚约,是君子所为。
    三来,托多年前那出戏文《燕燕于飞》的福气,世上没有人不想让江燕燕扬眉吐气,过上好日子。
    一时间,倒是欢欣鼓舞,举天同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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