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珏见他们跃跃欲试地想给小宝宝起名了,就也说起了沈家几代人生男孩远远多过生女孩的事。
    几个小子听说很大可能还要再添个小子,不由都有些失望。
    虽然小子也很好,但是家里的小子委实多了些,闹闹腾腾的。
    如果是个女孩儿多好啊,家里唯一的小妹妹,肯定和姜桃一样温柔妥帖,善解人意,光是想想就让人稀罕不够。
    “头胎生男也无妨,”姜杨笑着道:“反正姐姐和姐夫还年轻,往后总有机会的。”
    几人一想也是,于是又都释然了。
    姜杨马上就要考试,其他人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傍晚之前他们就说散了,各自归家。
    临散之前,萧珏把姜杨喊到了一边,低声夸赞道:“宁北候那件事你办的很好。”
    那拍卖行确实是萧珏的不假,但就算幕后老板是萧珏,也不好强买强卖,需要有由头让宁北候自投罗网,他手下的人才好借机发作。
    而且若是旁的大臣也就算了,萧珏九五之尊,本不需要这么麻烦,随便寻个错处就能把人按下去。
    偏宁北候没有实差,又不赌不嫖,让人抓不到他的错处。那侯夫人容氏更是进退有度,极少惹事儿。那姜萱虽是个蠢的,却已嫁做人妇,不算是那家的人了。
    加上萧珏私心里虽然觉得自家舅舅抬举先未婚妻的做法不稳妥,但到底是自己舅舅,人前还是得维护他舅舅的脸面。总不好他舅舅刚抬举了人家的嫡女,他这当外甥的就去打那家人的脸。
    是以萧珏也看不惯宁北侯府许久了,却也没寻到那么个由头。
    后头还是他来沈家的时候,姜杨和他提了一嘴,点出了宁北候最爱的一个前朝画家。
    那画家生前名声不显,死后却名声大躁。但因为他生前实在太过撂倒,画作没有得到妥善保存,死前心灰意冷之下还自己烧毁了一多半,存世的真迹屈指可数,有市无价。
    宁北候大小是个侯爵,他寻不到的东西一般人自然寻不到。
    但萧珏贵为一国之尊,让人去宫里的库房一扒拉,还真找到了一幅。
    于是他把那画放到自己的拍卖行拍卖,自然而然地就把宁北候引上了钩。其后再让人故意抬一抬价,煽风点火,轻而易举地就把本来就价值二三万两的稀世名作抬到了五万两的高价。
    姜杨并不居功,微微欠身道:“我不过随口一说,还是您的人办事得力。”
    萧珏负着双手仔细打量了一下姜杨,随后道:“会试好好考。”
    接着他也没说更多,喊上王德胜就回宫去了。
    等他走后,楚鹤荣才上前,恢复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抚着胸口道:“阿杨,圣上和你说啥啊?”
    此番是楚鹤荣第一次和萧珏待在一起,虽知道在沈家不兴论什么身份,他们都只当平辈论处。
    但这可是皇帝啊!人多的时候还好,要是私下里两个人独处,楚鹤荣想想都觉得心慌。
    姜杨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没几天就是会试了,圣上鼓励了我一番。”
    楚鹤荣点点头,等姜杨送他出去的时候,他才压低声音道:“果然听你的没错,只要主动和姑姑坦诚,她不会怪我耍手段挤兑宁北侯府的生意。”
    “说到这个我还没谢谢你,”姜杨朝着他作了个揖,“本是那家子欺负了我姐姐,不该让你搀和进来的。但生意场上的事,你家说第二,京城里没人家敢论第一,所以只能请你帮忙了。”
    楚鹤荣连忙扶住他,又搭上了他的肩,道:“你姐姐是我姑,又不是外人,我能看着她被人欺负不吭声?你能让我帮忙,我高兴还来不及!而且我祖母听说是给苏师傅的义女出气,二话不说就出手了。也就是眼下时间仓促,只能让那侯夫人的生意赔本,不然若是慢慢地埋线,保管让他家背个几百万巨债。”
    姜杨笑了笑,说:“来日方长。”
    说着话他也把楚鹤荣送到了门外,看着楚鹤荣上了马车后,姜杨回了自己屋。
    他坐到书桌前,慢条斯理地打开了一张纸,开始写各种寓意很好的字。
    小宝宝的大名肯定是得他姐姐姐夫起的,他想抢也抢不过,不如就想想那孩子的小名,只要准备得够多,总归会有她姐姐满意的。而且他并没有相信萧珏说的沈家的所谓传统,男孩儿和女孩儿的名字他准备都想着。万一真要是个小外甥女,他的胜算就更高了!
    洋洋洒洒写了三大页纸,姜杨才搁下了笔。
    随后他把这几张纸方方正正地叠起来收进抽屉里,认真地看起桌上已经翻到卷边的四书五经。
    今遭他要对付宁北侯府,所能做的只是花费时间打探宁北候心中喜好,其他事还只能借助楚鹤荣和萧珏的力量。
    虽然事情的结果和他预想得没有差别,但是也说明他还是太过人单力薄。
    得真正自己立起来才行,姜杨在心里想着,而后愈发用功起来。
    第183章
    二月会试,三月殿试,姜杨被萧珏钦点为榜眼。
    报喜的人马来到沈家报喜,姜桃早就备好了喜钱。
    后头状元榜眼和探花要游街,姜桃还特地去沿街的酒楼占了个好位子。
    会试三年一次,每次游街都是热闹非常。
    今年更是不得了,状元卫琅、榜眼姜杨,还有一个姜桃他们不认识的探花郎,都是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三人身着礼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光是瞧着就赏心悦目。因此看热闹的妇人都格外热情,什么香包、花束,不要钱似的往这三个人身上砸。
    姜桃看着别提多自豪了,但后头她又有些心慌,想到早前姜杨还是个秀才的时候就差点让人捉婿了,便连忙和沈时恩道:“你多派一些人去跟着阿杨,可得把他全须全尾地给我带回来。”
    沈时恩听了就笑道:“这是京城,天子脚下。而且你听过谁家绑下捉婿赶捉到状元榜眼头上的?他们都是在御前挂了号的人物,哪家那么横敢捉他们?”
    但是说归说,沈时恩还是怕姜桃担心,转头吩咐人加派了人手去跟着姜杨。
    游街结束之后,姜杨他们去宫中赴琼林宴,姜桃他们则回了自己家。
    傍晚的时候姜杨才从宫里出来,彼时姜桃已经张罗好了夕食,正等着他用饭了。
    姜杨还穿着御赐的礼袍,进了屋姜桃招呼他快来用饭,他却是走到姜桃几步开外就站住了脚,而后郑重地撩了衣摆跪下了。
    姜桃被他这郑重的模样吓了一跳,正要问他怎么了,却听他道:“姜杨承蒙姐姐供养多年,今日考取功名,总算没有辜负姐姐一片心意。来日自当报答姐姐的恩情!”
    姜桃没想到姜杨会这么郑重地和她道谢,她从来没想过要什么报答,但听了这话心底软成一片,眼泪就毫无防备地落了下来。
    见她哭了,姜杨才立刻起了身,上前安慰道:“大夫交代过的,姐姐现下不能伤怀的。是我的错,不该惹你哭。”
    姜桃拿帕子拭了拭眼泪,抿唇笑道:“不是伤怀,是高兴的。”
    小姜霖乖乖地依偎到姜桃怀里,小声酸溜溜道:“姐姐,我以后也会这样的。”
    姜桃笑起来,摸着他柔软的发顶说:“你才多大啊,想那么多做什么?姐姐哪里就要你们报答,能看到你们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就好了。”
    “那这个很简单嘛!”小姜霖认真地点点头,“和姐姐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是很快乐很快乐的。”
    姜桃心里这叫一个软和啊,听着就要把他抱到膝盖上一顿亲香。
    小姜霖却犹豫着不让她抱,小胖脸上写满了挣扎,“姐姐现在不能抱我,你肚子里有小宝宝呢!”
    “有小宝宝就不能抱你这个大宝宝了吗?”
    小姜霖认真想了想,说:“那倒也不是。行吧,你轻轻地抱一下,不要太激动了,对小宝宝不好的!”
    看着他这认真纠结的小模样,一家子都哈哈大笑起来。
    …………
    姜杨成了榜眼以后,便去了翰林院供职,从六品编纂做起。
    翰林院那些清高的翰林们,刚开始还把他当成关系户,后头他的才学渐渐展露出来,便也没人再传他的是非了。
    时间转眼到了四月,姜桃还没怎么显怀,却开始害喜了。日常就是从早上起身就开始吐,一直吐到人睡下。
    不过短短半个月,她来京城之后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丰腴,又清减了回去。
    沈时恩之前刚知道姜桃怀孕的时候还乐得颠颠的,素日里在人前那么持重的一个人,自打知道要当爹了,每天都乐得跟出门捡了一大笔银钱似的。
    但后头知道见到姜桃飞速地消瘦下去,他又成了家里最忧心的那个。
    他觉本来也不多,这时候就像不需要睡觉似的,一晚上起来看姜桃七八回。
    苏如是让他不用那么担心,虽然她没生养过,但也知道害喜在孕期是很正常的事,一般三个月后就会渐渐好转了。
    后来姜桃的肚子显出来了,她终于不再孕吐了,沈时恩这才放下心来,能睡个安稳觉了。
    其实也不止他一个人担心,就像苏如是,别看她之前那么劝沈时恩,其实那会儿她也每天都忧心忡忡,甚至开始吃斋念佛,就怕姜桃真的有个好歹。
    萧世南和姜杨他们就别提了,姜桃吃不下东西的那段日子,几个小子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搜罗了过来,为的不过是哪怕让姜桃和肚子的小宝宝多吃一口饭。
    就这样无惊无险地到了六月,缠绵病榻大半年的太皇太后殁了。
    就在她去世前两天,碧桃特地出宫来了沈家。
    她还是替太皇太后传话,恳求姜桃能劝苏如是去见她一面。
    姜桃自然是不会帮她逼迫苏如是的,去年苏如是进了宫一次后,回来后便郁郁寡欢,消沉了一段时间。
    还是后头姜桃被诊断出有孕了,她整副心思扑在照顾她和孩子身上,才恢复了生气。
    姜桃依旧没有帮着苏如是答应什么,还是只帮着传了话。
    太皇太后最终还是没有再见到苏如是,碧桃带回去的只是苏如是的一副绣品。
    就像往年每次太皇太后寿辰,苏如是都会送上一副绣品。
    外人都以为那是她们相知的见证,但只有她们两个知道,苏如是每次送去的绣品内容都是她兄姐生前最喜欢的花草。
    这次的绣品是个例外,只是一方图案简单的素雅帕子。
    上头是一株傲雪红梅,当年还只是窦家女孩儿的太皇太后喜欢的图案。
    红梅傲雪,铁骨铮铮。
    年少时的窦萍萍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可她最终还是弯下了脊梁骨,盛开在别人的鲜血之上。
    碧桃带回了那方帕子,太皇太后摩挲着那如盛开的梅花又哭又笑,当夜便迷糊了起来。
    她离世前出现了幻觉,尤记得那是个寒冷的雨季,她唯一的孩子不明不白地死了。
    她抱着孩子的尸体,哭的肝肠寸断。
    那个素来温文尔雅的男人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声音不带半点温度问她:“你想死,还是想活?”
    她那时候十几岁的年纪,自诩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真到了直面死亡的时候,她却打心底畏惧起来。
    她说她想活,想活得比谁都长,比谁都好,想再也没人能伤到她。
    后来,她确实都做到了。
    可她这辈子,没有爱人,没有家人,没有孩子,没有朋友,如此漫长的一辈子,反倒像是一个诅咒。
    “我后悔了……我选错了。”太皇太后眼神涣散了。
    碧桃等一众宫人于一旁小声啜泣。
    她殡天的那日,京城丧钟长鸣,也下起了一场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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