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南珍的房间有了唯一的客人。那个哑巴男孩从衣袖中拿出好不容易得到的馒头,一股脑地塞给南珍,要她赶快吃。
    馒头硬*邦*邦*的,他好像很不好意思,低着头不敢看南珍。
    南珍握了握他的手,表示感谢。
    男孩觉得眼前的南珍与她刚来时很不一样了,他多看了两眼,这是主人最在意的女孩,他要替他照顾好。
    房间里很安静,男孩纠结半天,推了推南珍,双手比划起来。南珍正费力的咽着干巴巴的馒头,等看懂男孩在说什么后,简直不敢相信。
    男孩懊恼的哭着,是对天玄的失望和对巫玉堂的担心。
    “这是真的?”南珍问。
    男孩重重点了点头。
    南珍替巫玉堂感到难过,那是他亲如兄弟的天玄啊,如果他回来后知道了,该会有多么伤心。
    ***
    此后,男孩都会偷偷的给南珍送食物,但似乎食物很不好弄到,他并不能天天都来,每次从袖子里拿出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时,都是满脸的抱歉。
    这就很好了。南珍故意装出吃的很满足的样子。
    男孩表示明天要给南珍弄一点肉食过来,南珍装作惊讶:“真的吗?我要流口水了。”
    男孩重重点头,表示一定会做到。他拍胸脯的手腕上隐约露出一点伤口,被南珍看得清清楚楚。但南珍没有拆穿,撇过眼,就着心酸将东西吃干净。
    但第二天夜里男孩并没有过来,南珍不由得担心起来。
    是不是偷食被发现了?有没有再挨打?挨打了可怎么办?
    她正焦急着,门被推开,这个房间里有了第二个客人,就着幽暗的光线,南珍仰着头,狠狠瞪着天玄。
    天玄也带来了食物,南珍不肯吃他给的东西,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说。天玄什么也没辩解,只是蹲下来,将一个信封塞给南珍。
    南珍的手指摩挲着这个白色信封,整颗心噗通一下被提起来。
    她手忙脚乱地拆信封,天玄轻叹一声,拿走了,拆好了再还给南珍。南珍将信展开来,认出了巫玉堂的笔迹。
    ——珍珍,展信佳。
    五个字,字字珍贵。南珍舍不得一下读完,捂在怀中当做宝贝。
    天玄就看着南珍这般捂一下,看一下,再捂一下,再看一下。其实全部内容只有小小一段,看起来是在很仓促的情况下写的,等南珍费力地将信看完,脸上也都哭得不能看了。
    南珍随手抹了抹脸,小声对天玄道歉:“对不起。”
    则冬啊,原来天玄没有背叛你呢,原来是我误会他了呢。
    天玄早已习惯这样没头脑的南珍,不在意地说:“如果连你都骗不过去,那才是不好了。”
    南珍被他这样损着,却觉得安心,她仰头问天玄:“他去了哪里?他过的好不好?”
    天玄指了指信说:“他都告诉你了。”
    南珍低头用手指找到那行字,再看一遍。
    他说:“我很好,不用担心。”
    “谢谢你。”这封信对她来说太珍贵了,如果不是天玄的苟且偷生,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天玄见她这副又抱歉又可怜同情他的模样,无奈嘟囔了句:“本来就没指望你有多聪明。”
    南珍破涕为笑:“是哈,我这人真的很笨。”
    ***
    天玄觉得女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怎么能又哭又笑还如此轻易承认自己智商不够?回头他要问问看,玉堂究竟是怎么弄懂这样奇怪的生物的。
    房间里一时格外温馨,南珍边吃着之前万分嫌弃的食物,边再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天玄静静等她吃完,问她:“你能站起来吗?”
    在天玄看来,这样的南珍就像一朵菟丝花,全心全意依附着她的大树,既然这样,那么为了让这个瘦得很丑的女人多一点快乐,他决定要提前告诉她一些事情。
    南珍颤颤悠悠地站起来,站在天玄身边时,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们谁比较高?”
    天玄过来扶住她:“反正都比你高。”
    也是哈,南珍讪讪一笑,她只是太想念了,所以总想聊聊有关于他的话题。
    她被天玄扶着,飞快地走出房间,穿过已经落败的花园,进**入了无生气的那栋小楼。天玄扶她上楼,常常的台阶好似看不到尽头,南珍走得吃力,不知天玄究竟要带她来看什么。
    等两人终于站在顶层阁楼的门前,天玄说:“你有钥匙吧?”
    钥匙,那把宋权妄想得到的钥匙,确实是被南珍藏在了这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是则冬教她的。
    南珍偷偷撇了撇天玄,天玄顿时有些生气:“怎么你还在怀疑我?好了好了,我走了,我才不想知道你把钥匙藏在地毯底下!”
    南珍赶忙拉住他,顿时被他说得脸红红,问:“你怎么知道的啊?恩……还有,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他回来了?他是不是在里面?你是不是带我来见他的要给我一个惊喜?恩……我就是怕待会儿自己太激动了不太好,就想提前先问问你。”
    “没有。”天玄背对着南珍,“他没有回来。”
    “……”长久的沉默后,南珍哦了一声。
    她弯腰翻出地毯下面的钥匙,如记忆中那样将门打开,记忆中她穿着仆人的袍子,立在门边,落后他半步距离时关上门。
    阁楼里居然很暖,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声音,天玄对她说:“用你的双手去找,用你的心去找,你会找到属于你的惊喜。”
    ***
    用心?用双手?
    这个小小的顶层阁楼里,除了南珍之外并没有别人,南珍的心突然空落落的。她用手抚触那巨大的书架,记得那时巫玉堂坐在书架前,随手抽来一本,可以看上很久很久。
    书架上的古籍仿佛拥有生命,在黑夜中散发淡淡的光,南珍努力辨认那些她看不懂的文字,手指不知碰到了哪里,忽然眼前的书架动了起来。南珍慌张地朝天玄看去,天玄却是意料之中的模样,他将南珍的脸扭转过去,令她看见了这个小小的阁楼之中,如同巫玉堂的那间卧室那般,这里也拥有一间密室。
    南珍吃惊得嘴巴都闭不拢了。
    隐约间,能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一个女人的声音,很熟悉。
    “走吧,进去看看。”天玄说。
    南珍一时竟然裹步不前。
    天玄推了推她,她这才顺势跨了进去。
    密室内居然是亮堂的,那说话声越来越清晰,等南珍意识到那是谁在说话后,一下子呆住了。
    这就是宋权疯狂寻找的秘密吗?这就是巫家的制药密文吗?宋权你真的看见巫玉堂将钥匙当成了宝贝吗?
    南珍淡淡扬起一枚微笑。
    是的,这里有他最重要的秘密。
    整个墙面的巨大投影屏上播放的录影带里永远只有一个主角,从角度来看像是偷拍的,剧情平淡乏味,只是一个普通女人一天的生活而已。
    她见过什么人,她吃了什么东西,她买了什么菜,她……
    南珍站在一面墙前细细的看,上面全都是照片,照片里的姑娘有时言笑晏晏,有时愁眉苦脸,有时还在哭鼻子。
    这个秘密基地里全都是她。
    “他每天都会在这里呆上很久很久的时间,南珍,这四年,关于你的一切,他都一清二楚。”天玄说。
    ***
    南珍目不暇接,一边看满墙的照片一边听天玄低沉的说话。
    “他刚回来时我就听说了,他用自己换取了救你的解药。他不敢打扰你,就这么默默的关注你,后来就连我都知道,你卖了咖啡馆,你给别人当蛋糕师,你过得并不好,不断有讨债的上门,那些人那样打扰你的生活令玉堂很生气……”天玄想到了什么,促狭起来,“你不知道吧?他居然亲自动手,我头一次见他那样把人揍趴在地上,我们这些人出去一趟不容易,巫师对他的管制更是严格,他也有耐心,出去一次解决一部分,下一次再找另外一些人,这几年来,他默默替你解决了不少麻烦,你一点都没感觉到吧?”
    天玄看向那个大屏幕,“这是在我看来不可思议的痴缠,他就这样一直看着这些带子,每次送回来的带子里,只要有你的笑脸,他就会开心很久,但是只要你哭了,或者被欺负了,他就能让这栋楼里的人都心惊胆颤直到你下一次露出笑脸。”
    天玄说:“我那时觉得他这样也不错,偶尔像个孩子一样情绪发泄才正常。”
    时过境迁,南珍仔细回想,是的,没错是的,有好几次,那些讨债的突然就消失了,连被欠的赌债都不要了。但连香玉一直借不了赌,所以她们欠的赌债还是越积越多,上门的人也越来越多,她弄不清谁是谁,也就真是一点都没发觉。
    南珍忙碌的眼睛已经移到了这面墙的正中。那是墙上最显眼的地方,上面有姜维一家的照片,还有那个低头玩玩具的孩子。
    这几张照片他给她看过的,那天她对他下了毒。
    天玄顺着南珍的视线看去,说:“我们在外面办事不能停留太久,那天他突然说要去汀城。”
    南珍捂着嘴,她现在知道了,他是为了她去看望姜维一家。为了让她放心。
    天玄看着已经领悟的南珍,没有继续说下去。
    巫玉堂为她做的事,他说不完。
    ☆、第82章 (2).....
    南珍看那张照片看的入迷,不知天玄什么时候离开了这间密室。
    一面墙的屏幕,一面墙的照片,接下去,南珍找到了一面墙的日记。顶着屋梁的巨大的书架上,统一颜色统一装订的本子里,是巫玉堂的手写日记。
    南珍站在书架下面,费力的仰头去看,从最顶上的一排一直看到最靠近自己的那一本。她小心地拿起来,上面的日子比较新,写着:南珍,喜欢你看到的吗?我早就想让你见一见这里,这层阁楼,这番情景,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但不敌你所给予我的万分之一。
    南珍忽然想起来了,那天巫玉堂头一次带她上到这层阁楼,她赌气般站在靠窗的位置,而他靠着书架坐在地毯上,他的手上捧着一本古籍,可后来她并没有太过在意那本古籍,现在想来,他后来换过一本,就是这样的线装小本,他手里还握着一支笔,一会儿看她,一会儿在唦唦地写着什么。
    日记中说道:南珍,你穿着最普通的仆人的衣服,却好看的让我移不开眼,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永远都这样拘着你,让你永远都跟在我身边。这样,我们就不会再分离,我就可以无时无刻都看见你,我就能将你的苦笑怒嗔都一一抓牢。
    凭着这些日记本,南珍可以清楚知道,回到这里以后,巫玉堂是有多么的孤单。他那样一个寡言的人,居然对着日记本说了这么多的话。
    像个话唠,唠唠叨叨,絮絮密密。
    南珍踮起脚,抽了比较上层的一本来看,巫玉堂写道:珍珍,想你。
    很长的空白后,翻了页,他才坦白:珍珍……珍珍……珍珍其实我真的是个很不善表达自己的男人,我现在已经能够说话了,当能力回来时,我说的第一个字,就是你的名。只是你不会听见。我觉得自己变得很怪,只愿意呆在这里,只愿意一遍遍看着那些偷拍你的带子,只愿意花费很久的时间去得知你的一个消息,只想坐在这里,将我所有的一切都记录下来。
    天玄说我变了,我也承认了,哦,天玄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我们一直很要好,可他说现在他看不懂我。我告诉她你的存在,我告诉他,你的名字,叫做南珍。
    南珍站得脚麻,捧着日记往地上一坐,再看下一篇。
    下一篇里,巫玉堂的记述透露了些无奈:珍珍,当你看到那些邮件,该会是怎样的心情?你是不是又要哭了?我怎么才能帮你?我虽然不想你哭,但我却也不会反驳邮件里的事情,因为这样,你才不会对这个世界绝望。你应该属于最好最好的那一面,而不应该看见丑陋的邪恶。
    今天送来了新的带子,里面是你前段时间被老板加了工资后蹦跳着出了面包店,拐进巷子里买一颗烤地瓜的模样,你这副样子我真的很喜欢,请继续保持。
    ***
    珍珍……
    珍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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