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问君的座位和他间隔几个人,事不关己地瞧着。
    他酒量已经变得很好,游刃有余地应酬着众人,红的,白的,不皱一下眉。
    饭局过半,等那帮人喝得都差不多了,他身边才消停。
    他以前酒量堪称差劲,两杯红酒就有变化。
    陆问君只和他喝过那么一次,在她公寓,一个心血来潮的晚上。
    他喝酒后比平时好逗,不过仍然不好骗,陆问君让他叫姐姐,嘴闭得紧紧,撬都撬不开。但若去亲他,倒自己张开了。
    陆问君看他坐姿板正,手端得稳,不见多少醉态,对他酒量不免意外。
    从两杯到千杯不倒,不知经历多少历练。
    他看起来依然很稳,只是等人一散,他略微垂头,抬手稍稍扯了下领带。
    陆问君忽然一笑。
    沈沣清楚自己的量在哪里,他今天喝得不少,再多一杯就到界限。
    甫一听到陆问君的声音,以为是自己脑子发昏。
    抬起眼,见她看着自己,才清楚是真实的。
    陆问君说:“沈总不跟我喝一杯吗?”
    第15章 .15他还不至于那么贞烈。
    沈沣瞳色黑,摄入过量酒精,仍不显浑浊,只是看着更幽深,像藏有神秘。
    “我以为,陆小姐是伙伴。”
    而不是来围攻灌酒的那一伙。
    陆问君眼神滑过他鼻梁,又回到眼睛:“作为伙伴,更要和沈总喝一杯。”
    她拿两杯酒走来,一杯递向沈沣面前。
    沈沣不动,看着她。
    陆问君看进他眼底,似乎在确认什么:“沈总是怕自己喝醉吗?”
    一旁的人不知讲到什么趣事,开怀大笑。
    陆问君微微伏低,紧盯他眼睛:“沈总醉了会做什么?”
    喝醉会失控,会泄露一些不想人知的真心。
    沈沣闻到微淡的红酒气息,他知道不是来自自己身上。
    那气息呼应他体内浓度过高的酒精,在血管里卷涌。
    他看起来仍然平稳,除了声线因为过量酒精而变沙哑:“陆小姐又为什么想知道?”
    “因为好奇。”陆问君口吻有些玩味,捏着酒杯的食指背,去碰他脸上温度,“想看看沈总如果不这么压抑自己,会不会变得有趣一点。”
    杯壁上酒液震荡,沈沣将她手扣在原地。
    纤细腕骨在他手心里,指尖贴近他脸侧,只差一点便能碰上。
    他确实喝太多,手心灼热,烫着她腕上皮肤。
    陆问君瞥一眼手,移向他。
    沈沣拿走她手里的酒,便松开了她。
    “要让陆小姐失望了。”
    他看她的那一眼意味不明,将整杯酒喝下。
    喝完,好像没什么变化,坐在椅子上,身姿端正,目光灼明。
    “酒量不错。”
    比她认为的更深。
    陆问君把杯子在他已经空掉的杯壁上轻碰一下,拿起,慢慢饮下。
    没看到想看的,她放下酒杯,去洗手间。
    出来却被黄总截住。
    黄总刚从洗手间出来,往上提提皮带,怪异地一笑:“你现在日子过得挺舒服嘛,天天靠给万局捧臭脚,把他捧开心了,你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他靠近带来一股酒臭味,陆问君置若罔闻,低头洗手。
    黄总越说表情越恨,咬牙切齿:“我就不明白,你走你的阳光道,老盯着我不放干什么?!”
    陆问君脸色冷漠:“黄总应该是为了工程代理的问题在跳脚吧。据我所知,宜广是因为在代理工程时不止一次私下受贿舞弊,才被万局踢出局。不过你既然这么大意见,不如当面去跟他说。”
    “你少跟我装蒜!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在他面前挑拨离间!宜广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三番五次搞我们?”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自知之明。”陆问君的眼神有明确的讥讽,直起身,擦干手。“你若自己拎不清,我不介意当面告知你——你,以及宜广,在我这不值费心。搞你?你还不配。”
    “你!”黄总勃然大怒,刚要发作,目光触及她身后,硬生生忍住。
    陆问君往身后看,沈沣站在走廊上,静默地看着他们。
    黄总明显没真喝醉,当着人强行忍下这口气,脸色扭曲提起谄媚笑脸:“哎呦,沈总也来上洗手间啊。”
    他走过去还想再多寒暄几句,沈沣没什么反应,并不应他。
    黄总回头又看一眼陆问君,讪讪地擦肩走过。
    沈沣站在原地没动,陆问君朝他走去。
    “你太尖锐。”沈沣忽然出声。
    看来刚才听到他们对话。
    陆问君扯唇:“尖锐有什么问题。”
    “容易伤人,容易伤己。”
    沈沣目光比平时更深,应该是喝多酒的缘故。
    这些话他平时不会说,应该也是酒的缘故。
    陆问君从来都是锋芒毕露的一个人。
    她语气淡漠:“伤人我不在乎。如果有人有本事能伤到我——我很期待,是什么人。”
    沈沣没说话,忽地抓起她右手。
    他手心依然滚烫,温度贴她手背,拇指压住她四指。
    陆问君低头扫一眼,掌心上一道横向疤痕,因为年代久远颜色已经很淡,乍看像是掌上纹路。
    他是想说,有人伤到过她?
    陆问君扯一下唇,眼皮轻抬起:“沈总这是醉了吧。”
    拉她手,这醉得不轻。
    沈沣不说话。
    陆问君看着他,想他到底是醉了没醉。
    看着端端正正平平稳稳,说一些平时不可能在她面前说的话,还……
    下一刻,眼前的人直挺挺向她倒下来。
    像一座笔直矗立的石像被推倒,她被砸得后退两步,险些被压倒。
    陆问君一怔。
    肩上撑着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好险站稳,她静默几瞬。
    “沈总,你想伤我,也不用拿自己当武器。”
    没人应答。
    沈沣倾斜着压在她身上,脑袋错在她耳侧,她看不到他的脸。
    陆问君又说:“沈沣,投怀送抱可不是这么投的。”
    石像一动不动。
    铺着隔音地毯的走廊静谧无声,无人经过。
    陆问君没想到,她会需要送沈沣回家。
    酒局没散,万局那些人还在喝着,她打了个招呼,把沈沣带走。
    要应酬喝酒的局,邱杨都会提前开车等她结束。
    看到她扛着沈沣出来,一愣,赶忙上去帮忙。让他意外的不止于此,有他接应,陆问君也没彻底撒手,亲自扶上车。
    邱杨跟她几年,男的女的,没见她扶过任何人。
    他一时觉得有些微怪异,没及细想,陆问君已经上车。
    静默半分钟,她报出一个陌生地址,邱杨从内视镜向后看一眼。
    两人各坐一边,沈沣几乎没有意识,她坐在左侧,车厢太暗以致看不清神色。
    -
    沈沣早晨醒来,是在鹿兴园家中。
    宿醉的沉重装在脑中,温热水流冲下,昨晚一些画面一一复现。
    陆问君拿给他那杯酒,四十多度的白兰地,他强撑到她走开,不想让她如意。
    但看到黄总尾随她身后,他还是跟了出去。
    也许是硬撑太用力,弦绷断了,人就倒了。
    休息日,沈棉在家。
    沈沣冲过澡到厨房做早餐,她拿着一只梨啃,站在厨房门口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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