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葭更觉亏欠了她们母女,愧疚道:“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元氏道:“我知你不喜平城寒冷,身上又担着要职抽不开身,若是可以,就多给阿瑾写几封信罢。她从小就盼着和你朝夕相处,可阿瑾这孩子像我,嘴硬爱逞强,不如宫里那位招人疼,但好歹也是你的亲生女儿。”
    “你放心,我会的。”谢葭道:“宫里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说服皇上,放阿瑾离开瑶光寺。”
    “那便好了,省的我再舍下老脸去求皇上和莲妃。”元氏长叹一声,不去看谢葭,“你走吧。若有来世,你我还是不要再做夫妻。”
    谢葭不置可否,低声道:“保重。”
    他转身从温暖的室内出来,冷风迎面,冻的他轻轻一哆嗦,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人就是这样,在分别的时候,往往想不出对方的坏处来。或许他和元氏这辈子都有错,也都没有错,只不过是极其不适合的两个人,硬生生的被拼凑到一处罢了。还好这一生还很长,元氏及时醒悟,这个错误还来得及弥补。
    次日一早,元氏上书皇帝,请旨和离。皇帝交待给宗正卿答允此事,关于谢瑾的处置却迟迟不发。
    下朝后,谢葭求见莲妃。当晚,皇帝便允了谢瑾离京。
    入睡前,夫妻俩照旧搂在一处夜话。谢瑶窝在皇帝怀里,轻声道:“元氏这么一出的确做得巧妙,不仅阿父,连我心里都觉得对她有所亏欠。明明小时候恨极了她,现在时间长了,记忆模糊起来,竟觉得她也有几分可怜。”
    皇帝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问:“那谢瑾呢,你也不恨她了?她可是想置你于死地。”
    “我还是很讨厌她,不过阿瑶觉着,她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谢瑶情绪翻涌,似是有所触动,“其实恨着一个人也是一件非常累的事情,阿瑶曾经恨过,所以知道那种感觉有多么煎熬。尤其是眼睁睁的看着仇人的人生幸福美满,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如跗骨之蛆,噬人心魂。”
    皇帝心疼地拍拍她的肩背,眸光轻柔,“你可还有什么怨恨之人?说与朕听,朕都帮你解决。”
    谢瑶摇摇头,心头燃着温暖的火焰,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应该没有了吧?阿瑶如今,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是幸运的,年少之时得祖父等人开解,又有皇帝相伴,心中郁结早已渐渐化解。现在的她,比当初那个一心想要报仇的谢瑶不知幸福多少。
    她心中欢喜,勾住他的脖子,轻轻地吻。他痒不可耐,捉住她的下巴,寻到谢瑶的唇。
    自她生病后,他们已许久未曾有过肌肤之亲。前几回谢瑶闹了他几回,皇帝都忍着不肯,怕伤了她的身子。现今眼看着谢瑶好的差不多了,皇帝终于按捺不住,大手在她姣好的身体上流连。重帷深处,红浪翻滚,烛光温柔……
    大雪纷飞的隆冬里,禅心殿中通着地龙,炭盆每个时辰一换,十分温暖宜人。谢瑶午睡醒来,请宁贵嫔与欣贵人来商议过年的事儿。
    鲜卑皇宫素来没有过年的习惯,只是皇帝提倡汉化,这个春节就非过不可。百姓过年的意识虽有,但尚且不足,就得从宫中开始倡导。就像七巧节等节日一般,等权贵们都习惯了过年,想必平民也会纷纷效仿。
    欣贵人话多,从一开始就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她的构想。谢瑶在旁听着,郑芸芸的功课做的挺足,就是一上来就玩儿这么大的,只怕宫人们都招架不住。
    魏南珍就稳重一些,和声细语地道:“欣贵人的主意是不错,只不过宫里头一回正儿八经的过大年,还是不可操之过急。一旦哪里办的不妥帖,岂不是丢了皇室的脸面。”
    太皇太后走后,欣贵人的地位也大不如前,只有紧紧依附谢瑶而生。如今谢瑶和魏南珍关系敏感,郑芸芸自觉的担当了起马前卒的角色,和魏南珍杠了起来。
    “这好歹是皇室这一年最盛大的节日,若办的小家子气,跟南朝相比画猫不成反类犬,岂不是叫人笑话?我大辽泱泱大国,既然要办,就要做的最好不是?”
    魏南珍倒也不恼,只是徐徐道:“莲妹妹病了这么久,如今将将康复,眼看着离大年可没剩几日了。若按欣贵人所言准备,起码也要两三个月的功夫才行。”
    欣贵人立马抓住其中话柄,呛声道:“宁贵嫔莫不是在责怪莲妃娘娘准备不足?”
    谢瑶听她们两个你一眼我一语吵的头疼,刚睡起来本就有些不舒服,这会儿听她们说话更是觉得闹腾,于是抬起手制止道:“行了,都别说了。本宫自有打算。”
    第123章
    第123章
    不远处,映雪怕屋子里炭火燃久了新鲜空气不足,推开了半扇窗子。寒风立马扑面而来,风雪灌了她满怀,冻的她不禁踉跄着退后半步。映霜好笑的迎上去,仍由那窗扉半开,只是将挂起了条厚重的幔子,大风立即消停下来,只有被雪水洗过的清新空气缓缓的渗透进来。
    凉风拂面,谢瑶精神一震,说话间也悠然许多,“汉人过年,尤其是宫中,向来规矩极多,甚为繁琐。这规矩嘛,都是人定的,若咱们说了不算也就罢了,但若制定规则的人就是我们,本宫又何必整出一套冗杂的规矩来折磨自己呢?咱们这一朝就把规矩给定妥了,也省的后人折腾,保不准将来过年时,还能念上几句咱们的好儿。”
    她这话说的大气,魏南珍与郑芸芸纷纷叹服不已。
    谢瑶本就是汉人,把那些习俗删繁就简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儿,倒是叫旁人看得啧啧称奇。
    郑芸芸双手合十,满脸敬佩地说:“娘娘知道的可真多,枉费嫔妾做了那么多功课,在娘娘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徒徒惹人笑话了。”
    谢瑶浅笑着收下恭维,淡淡的回了一句,“欣妹妹的汉话也越说越好了,可见皇天不负有心人,付出总不会白费。”
    欣贵人得了她这一句赞美,简直比收到皇帝的赏赐还开心。魏南珍仍旧是在旁安静地坐着,淡笑不语。
    三人一番商议下来,天色渐晚,魏南珍适时地告了退。郑芸芸倒是有心留下来陪谢瑶用晚膳,可惜谢瑶并没有留她的意思,她也只得讪讪地离开了。若是午膳,谢瑶偶尔还会留她,但晚上皇帝基本都会回来,实在不方便。倒不是谢瑶善妒容不得人,而是皇帝在外人面前总是拉着个脸。好好的一顿饭,搞得谁都吃不下去,每回吃完了都胃疼。
    晚上皇帝回来的时候,谢瑶正在书房里教元恒认字。他身上带着寒气,怕过给谢瑶母子,每回都要换了用铜炉温过的便服才能靠近他们。但他忙了一天,就盼着回来看看他们娘俩,总是路过至门口就挪不动步子了。下人们刚开始还大着胆子提醒皇上进寝殿,后来就明白过来,直接捧了外袍过来给皇帝换上。
    皇帝换好衣服,迈步进来,问道:“在写什么呢?”
    元恒闻声抬起头来,脆生生地唤了一声,“父皇!”
    “诶。”皇帝心头柔软,冲他伸出双臂。元恒见了欢快地丢了笔,一头扎进皇帝怀中。
    皇帝一把将他抱起,举的高高的,在空中转了个圈儿,吓得元恒尖叫连连,大笑不止。皇帝见哄得儿子开心,更是高兴,甚至挂在脖子上,叫他骑着。
    屋里的宫人们简直要吓傻,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提醒皇帝这样不合规矩。皇帝为人宽厚,但只有两人有资格在他面前放肆,便是这莲妃娘娘和小皇子了。他们有几个脑袋,敢说皇帝的不是?只有一个个死死低着头,恨不得眼睛将鞋尖盯出个洞来。
    也就只有谢瑶敢在皇帝面前自在说话,她见这父子俩玩的欢腾,委实不像话,拍了拍桌子,不满道:“干什么呢?快下来!”
    元恒立马不敢笑了,苦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地说:“母妃,恒儿想和父皇玩儿一会儿……”
    “你父皇可是天子,他的脖子是你随便骑的吗?”皇帝宠这孩子当真太过,谢瑶怕他长大以后恃宠而骄,说话免不得重了些。元恒听了虽不大懂,但也知道母亲生了气,嘴一瘪就要哭,却被谢瑶厉声喝止,“不许哭!你的大字还没写完呢,写不完不能吃饭,我和你父皇都陪着你挨饿。”
    元恒被她吓住,当真咬着下唇不敢哭了,只是委委屈屈、可怜巴巴地望着她。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干净漂亮,看得谢瑶心中发软,只得避开视线不去看他。
    皇帝见谢瑶不悦,连忙把小家伙放了下来,当起了和事老,“瑶瑶你别生气,是朕不好,耽搁了恒儿习字。”皇帝拍拍儿子肉嘟嘟的小身子,在他耳边和蔼地说:“去吧,把剩下的字写完。”
    元恒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窝到谢瑶怀里。小家伙温温软软,手感极好,谢瑶哪里还绷得住脸,立马就不气了,手把着手教他写字。
    他们写的正专心,忽然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们身上。谢瑶回过头一看,只见皇帝的侧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鲜卑人天生肤白,鼻梁高挺。他的侧颜如同上天的恩赐,轮廓近乎完美。谢瑶一时发怔,不妨他握住她的手,操控起了笔杆。
    三个人握着同一只笔并不舒服,谢瑶想抽出手来,却被他大力控制住。“小心,你若乱动,这张可就毁了。”谢瑶只好放松了手劲儿,由着他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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