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前同栾昇就说好了,让各地军士们护送货物,也不用离开守地,到了守地边界便交给另一守地的军士,按货物经过的路程给军士们所在的军队分银两。
    因孟氏商行目前只在汴京招募了商户,在根基所在的西北都护府都没有什么大的动作,栾昇短期内根本就没打算靠孟岚承诺要分出来的这部分银两。
    他是真没想到孟岚这个想法居然有这么好的成效。
    待王四海让人把内库里的银两箱子摆好,又拿了银两下去清点分给各位将军后,孟岚才同栾昇一起出了内库。
    宫中没有外人,栾昇一把将孟岚抱起,嘴角含笑:“不愧是我的财神娘娘,照这样子下去,不是很快就能还上三年田赋了?”
    “什么叫还?明明是你自己要免的。”孟岚捶他一下,嘴巴撅起:“三年田赋差得好很多很多很多,怎么可能轻易补上,你净会给我找事。”
    “谁让你是我的财神娘娘呢,娶我的时候可说了,要养我一辈子的。”栾昇还记得呢,让他入赘时孟岚说的话,不能因为他现在开销极大就不认人。
    听这话,怎么像是要软饭硬吃?
    孟岚又捶了抱着自己的男人一下:“我怎么觉得我是你的苦工呢。”
    栾昇不以为然:“你是霄鸾的苦工还差不多,为着她以后的天下付出这么多。”
    想想女儿,孟岚心里舒畅多了,泰然自若地让栾昇一路抱着她回到紫宸殿,甚至到了殿中后,还自然而然地伸出了一双精巧的绣鞋,让栾昇给她按腿。
    王四海垂着眼睛在旁侍候,不敢偷瞄一下,毕竟瞄一下就毁了圣上仙人般的模样啊。
    孟岚被按得舒服极了,倚着软榻道:“这几日我太忙了,都没来得及问问你,云南王的事怎么样了?”
    “他现在手中没有军队,我让曹都统严守汴京城,保证他找不到一个外援。想来是没什么威胁了,之后找找他通敌叛国的证据,杀了便是。”
    孟岚点点头,赞同道:“他想着能靠入京减少你的猜疑,实际却把自己和家人送进了万劫不复,他这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说完孟岚又想起来了什么:“他怎么可能就自己一个人,总得有些臣子暗里支持他吧,这些人该如何解决。”
    栾昇低着头给她按着因为劳累而有些僵硬的腿腹,轻笑道:“多亏了岚儿啊,不然我怎么有由头让这些兵马随意行动,好去控制住那些大臣呢。不过栾策似乎接到了不少消息,却至今都没什么大动作,实在让我疑惑。”
    孟岚纳闷:“你不是都说了他没有军队吗,能有什么大动作,总得有人给他做事吧,你既然控制了那些给他做事的人,不就没事了。”
    道理是这么说,但一切着实太顺利了些,让栾昇不得不多些考虑。
    希望只是他太过谨慎吧。
    栾昇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说得对,不过没将云南王下狱的这些日子里也得注意些,不要再出宫了。我会安排人去护着岳父岳母,让人也提醒他们小心些。”
    “那是自然了。”孟岚晃晃小腿,提醒他:“继续捏,别偷懒,最近可累死我了。”
    “财神娘娘为了天下众生,着实辛苦,今晚就让我来好好伺候伺候娘娘吧。”栾昇听着她这么说,不但没有继续捏,反而放她纤细的小腿,欺身朝她扑了过来,伸出双手挠孟岚的腋下:“娘娘莫要辜负美意啊。”
    “去你的!才不要你伺候!”孟岚正想侧身闪开这巨石一样沉重的男子,就被他挠了挠,顿时笑开了:“哈哈哈,栾昇,你给我小心些!哈哈哈,放开手。”
    王四海在皇上说要伺候娘娘时,急忙使眼色,带着殿里侍奉的宫人们便往外面去,他也紧随其后,结果关门时太着急,差点扭到腰。
    王四海叹一口气,由衷地想勇敢一把,同皇上说,日后皇上要是想同皇后娘娘亲热,能不能先提醒一声,让奴才们离开,不要让他们这些年纪大的匆忙往外走了。
    听见屋门被关上,栾昇才敢放心地作乱。他正要去按住孟岚的双手,将她按在软榻上,就听孟岚嗔怪道:“先别闹了,我还有事同你说呢。”
    栾昇不为所动,凑过脸去亲她的鼻梁和脸颊:“有什么事能比现在的事重要。”
    “好痒。”孟岚笑着侧身,想避开栾昇:“我现在人手有些不够用了,爹爹那边也有些扛不住了,现在账册数目骤增,得找些人帮我盘账。”
    “那就找呗,不用同我说,你自己完全可以决定的事情。”栾昇瞄上了孟岚胸前的衣扣,琢磨着该怎么迅速地打开它。
    看见他的目光偏移,孟岚急忙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上半身,嗔道:“我还没说完呢,我想找些识字的女子来,教她们算账,好去帮我打理生意。”
    栾昇明白了,原来孟岚是想开术算女学,单独教女子用术算呢。
    未开学堂先开女学,有可能会引来某些人的非议。
    栾昇停下手头动作,沉吟片刻,同孟岚说了自己心中的担忧。
    “非议就非议,我还怕他们不成。”孟岚满不在乎:“反正有你在呢。”
    栾昇闻言笑了,没错,不是有他在吗,任何事情,有他在就不会有事的。
    许是因为孟岚没出宫,导致宫人们放松了警惕,减少了巡查,也可能是因为孟岚将身边的一些人手派去办女学了,宫中空寂。
    她手底下剩余的宫人并没留意到,寂静的宫中,有一处无人的寝殿里,有人一入夜后便呆在里面,不知在做些什么。
    前朝,栾昇的目的已经达到,御史大夫郑稳言近日似乎与云南王栾策有了龃龉,上朝时和下朝后都可以避着栾策,总是一言不发,低着头快步离开。
    栾昇还发现,之前关心云南王和郑稳言关系的那些臣子里,有大部分都同郑稳言一般,主动同栾策保持起了距离。
    眼瞅着栾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不好,眉间的纹路一日比一日深,栾昇心里愈发高兴。照这样下去,栾策也许很快便会露出马脚,给自己一个抓他勾结外贼叛国的罪名。
    人手的减少,亲信的疏远渐渐把栾策逼到了绝境,他下了朝一人坐在堂屋里喝闷酒,恰好被前来给王妃请安的儿子看见了。
    “父亲?缘何如此?”栾景这几日自然看出来了栾策心中有事,他不像自己母亲那样一无所知,隐隐约约猜到了栾策的大计,但是自己实在太嫩,怕贸然打扰父亲反而会惊扰了父亲行动,便一直忍住没说。
    如今见了栾策这模样,焦急之下,便问出了口:“可是杀栾昇的事情有什么阻碍吗?”
    自己悉心培养教导的儿子能猜到自己在谋划的事情,栾策并不意外,他用眼神示意栾景坐在一旁,同他对饮。
    一壶酒见了底,栾策面上有了红晕后,他才回答儿子:“阻碍可太多了,本王如今无兵马无银两,郑稳言这老东西不知为何也与我冷淡了,想要杀栾昇,难于登天。”
    栾景听了,自然着急,他是知道父亲为何转了不争不抢的性子,一定要得到皇位的,此时在自己家中,也不顾忌,直接便骂了出来:“栾昇那厮,说好的要拥护父王即位,信都送来了,物件都准备好了,结果失信于人,自己还是登了大宝。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便要自己去,何必写那信。”
    父亲从得了信的狂喜,到接到栾昇致歉后的失落,栾景全部都看在眼里。
    世间最难堪的事莫过于此,明明差一点就可以,却被人硬生生地摔下来。
    尽管栾昇之后又写了信致歉,还送来了许多金银珠宝赔礼,说自己当初是诚心想扶植父亲,而如今也是确实有必须登基的缘由,请父亲体谅。
    但有哪个热血男儿,会接受这高高在上的、施舍一般的道歉?
    彼时栾昇已经大杀四方,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各地,眼看着不日就能将皇城拿下,父亲又有什么能力去报复他?
    只能接受下来,笑自己痴心妄想。
    还好父亲并没有认命,反而被激起来斗志,暗暗布局,联系了许多对栾昇心有不满的前朝旧臣。
    也不知怎么地,又被栾昇发现了端倪,送来一封家书,名为问候,实为敲打。
    栾景看得出来,父亲确实被敲打了,没过两日便要抛下云南的一切,带着家人前往汴京以表忠心。
    这也是没办法的下下之策,谁让父亲的封地在云南,贫困又偏僻,实在拿不出来可以对抗栾昇的兵力,父亲只能通过别的办法,借力打力。
    可如今因为自己的婚事,父亲与御史大夫郑稳言又有了嫌隙。
    栾景宽慰父亲:“父亲不必伤怀,得找出郑大人与父亲离心的原因啊。”
    栾策闻言点点头,带着两分醉意道:“说的没错,我确实得稳住郑稳言那厮,他可是言官之首,惯会用口舌杀人。”
    他晃晃脑袋,努力想让神思清明些:“算起来,郑稳言是在栾昇莫名其妙解了你同郑小姐的婚约后与我疏远的,估摸着是觉得我暗地里做了什么手段,让栾昇收回了口谕。”
    闻言,栾景不由得心神一震,他还是个未曾经见过事情的青年,从没想过解除那婚约会导致如此后果,之前反而还因为解除婚约而高兴过,毕竟他实在不喜欢那位郑小姐,更不想娶她当正妻。
    过了半晌,栾景才艰难开口道:“郑大人这么想其实没错,母亲不小心同我说漏了嘴,她确实去找过皇后,让皇后去求皇上收回成命。”
    “什么?”栾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向温润的眸子里闪着凶狠的光:“她真这么做了?”
    已经不用栾景回答了,栾策转身大步走向云南王妃所住的地方,带着一股焦躁和怒气。
    栾景心里担忧,紧随着栾策步伐,也来到了母亲的屋子。
    然后他就看见父亲举起手想要打母亲,酒醉的人力气格外大,这一掌下去,母亲安能有命在?
    栾景急急地挡在母亲前面,硬生生地受了父亲一掌。
    云南王妃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这几日也没什么好操心的,儿子已经同有癫痫的郑小姐解了婚约,她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只惦记着什么时候入宫去感谢感谢皇后娘娘,尽管她出身不高,可也实实在在帮了自己的忙。
    栾策一掌下去用了十成十的劲,栾景都受不住,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云南王妃见状,用尽全力,狠狠撞开栾策,一把扶住儿子,声音凄厉地冲丈夫喊道:“你发什么疯!”
    自己将儿子打成这样,栾策也心中难受,但他不愿认错,反而回击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蠢妇,你去找那商户女子求情,害得栾昇猜忌我与郑大人之间的关系,又害得郑大人与我离心,坏我大事!”
    “大事?你能有什么大事?”云南王妃揩了眼泪:“有大事你缘何不告诉我?若是你同我讲了,我自会掂量着来,而你就像锯嘴的葫芦般什么都不说,还怪我坏你的事?坏你事的明明是你自己,莫要怪我与孩儿!”
    云南王妃说完,颤颤巍巍地搀着栾景到了软榻上,急忙吩咐人去请大夫过来。
    而喝醉的栾策在原地呆愣了片刻,双眼通红的握紧了双拳。
    都怪栾昇和他娶的那商户女,不但玩弄他于股掌之间,如今还害得他伤了自己的孩儿。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第74章 宫变 霄鸾聪慧说话,栾策破釜沉舟……
    与此同时, 栾昇又得了谢御风从西北大营传回来的消息,说邢掌柜的遗孀从家中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邢掌柜与周秀娘交流的书信,邢掌柜生前应当也知道这书信关系重大, 于是将其存放好了, 藏在了家中极隐秘的地方, 若不是邢掌柜遗孀想卖掉宅子所以清理了屋子, 还真发现不了。
    书信里多次出现的“王爷、王妃”等词极为醒目,阅后就知, 周秀娘原本是云南王养在外面的外室,但云南王妃知道后就将人接进王府,让其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在正室的手下讨生活哪里那么容易, 云南王也是个甩头不管的, 周秀娘只能同自家妹妹求助,得些银两。
    邢掌柜尽管是个奸商, 但是对娘子着实不错,对妻姐也算上心, 很快便寄去了些银两,还特意送了件囤积的皮货去,让妻姐御寒。
    正是因为这件皮货,王妃发现周秀娘还是个有用处的人, 毕竟云南极难购得这般好的皮货,于是王妃就大发慈悲对周秀娘好了些,顺便每年让周秀娘多购些皮货来, 好给她装点门面。
    云南王栾策也知道了此事, 先前没怎么在意,但是某一年后,突然告知周秀娘, 让她的妹夫给自己办事。
    周秀娘和邢掌柜自然是感恩戴德,可时间久了,邢掌柜也发现有些问题,为了保住自己家人的性命,他特意留了来往书信,将其封好保存。
    没想到,达官贵人们想杀人时,是不会让普通百姓有说话的机会的。邢掌柜最终没能说出他保存的秘密,就“被自杀”了。
    栾昇看着信件,手指轻轻地扣着桌面,陷入沉思。
    没有看错的话,云南王让邢掌柜帮忙时,他们的军队还未到汴京,自己也还没杀掉老贼,甚至那时,他正在同鞑靼人周旋,还没挑起他们的内斗。
    云南王布局的时间,未免有些太奇怪了,怎么也不像一个可以捞到好处的时间。
    孟岚给他端来一盘切好的水果,不小心瞥到他摊开在桌面的信件,看到了其中的名字,丝毫不觉得意外:“果然是他。”
    栾昇顺手将站在身旁的孟岚揽入怀里,让她坐在膝盖上,又亲手剥开一枚柑橘的皮,分成小瓣喂给怀里的娘子。
    “只是我想不明白,他为何偏偏在这个时间开始准备。”栾昇一边喂着,一边思索,随口将栾策让邢掌柜给他做事的时间说了。
    孟岚听这时间,神色渐渐变了。这时间,不就是她发现栾昇杀了绿萝后,面上哄着他,实际上却准备同他一刀两断的时候吗?
    她试探着问道:“你不是之前要将皇位交给栾策?因为我发现你的身份后,说要同你做一对普通夫妻。”
    栾昇点点头:“我们是要去云南同他联系此事的,只是因为你当时装病,所以耽误了。故而我还去了一封信同他说明此事。”
    说到此处,栾昇自然是明白了,他尽管在信中说的十分隐晦,但是栾策是他叔叔,必定能看出其中隐含的意思。
    估计在那之后,栾策就一直在等待自己将皇位让给他。
    而栾策联系邢掌柜的时间昭然若揭,是栾昇自己在战事中想起此事,向栾策去了书信表示歉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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