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眠眠抿了抿唇,伸手将外套接过来穿上,心里又酸又甜,甚至生出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看着那个冷毅笔挺的背影,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迟疑了会儿,低低说了句“小心”,然后还是退到了屋檐底下。
    雨滴越来越大,冷冷拍打着天台的地面,电闪雷鸣就在头顶,夹杂着阴冷风声,愈发显得夜色狰狞可怖。
    她抬眼朝前方望去,陆简苍背对着她,似乎迟疑了会儿,然后就将手里的手枪朝西蒙费克扔了过去。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那把枪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然不偏不倚打中了那个男人握着遥控器的右手,力道似乎很重,因为她看见西蒙眉头微蹙,五指微松,炸弹遥控器随之落地。
    “……”
    董眠眠还没有回过神,就听见了一阵极其清晰的“咔擦”声,像是骨骼被什么重物硬生生击碎了一般。
    她瞠目,回过神后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陆简苍的右拳狠狠击中了西蒙费克的后背,他英俊的脸庞面色极冷,下拳的力道狠辣无比,显然是要置西蒙于死地。
    西蒙低哼一声嘴角溢出血水,在这样的重击之下竟然没有倒地,而是紧抿了薄唇反手就是一拳,重重砸在陆简苍右胸位置。手。枪和遥控器同时被甩飞了出去,落在了距离两人几十米远的位置上。
    倾盆大雨中,陆简苍只穿着一件纯黑色的衬衣,雨水打湿了他的黑色短发和衣衫,勾勒出手臂和胸腹处极其明显的肌肉线条,他眼色极狠,手臂处的肌肉贲张,狠狠将西蒙的左臂折向背后,一声突兀的骨骼断裂声几乎刺破人的耳膜。
    西蒙费克咬牙,英俊的脸庞略微扭曲,屈肘重重朝他的头部攻击过去,陆简苍这次没有躲过,喉咙深处闷哼了一声。
    两人都是最出类拔萃的格斗精英,几个回合下来一时难分伯仲。看着如此招招致命恐怖无比的场面,眠眠被吓得魂都要飞出去了,视线扫过落在旁边的手。枪,眸光微闪,连忙朝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捡起枪回头一看,只见陆简苍已经将西蒙费克逼到了天台边缘,大半个身子悬空在外,高空之下灯火璀璨,往来的车辆仿佛彩色流水淌过夜色。
    眠眠心惊胆战,咬紧牙关十指发颤,猛地抬手朝西蒙费克连开数枪。
    西蒙浅蓝色的瞳孔蓦地瞪大,捉住陆简苍手臂的修长十指缓缓松开,整个人如断了线的纸鸢一般坠落下去。
    董眠眠脸上的雨水汗水交织成片,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一阵金属断裂的刺耳声响,她大惊失色尖叫了一声,一把捉住那只沾着血污的左手,整个人却因为巨大的重力被拖曳着往下拽,瞬间从断裂的栏杆外落了下去,一手抓住受了重伤的陆简苍,一手牢牢捉住另一截金属栏杆。
    巨大的拉扯力几乎将人硬生生撕裂,她全身上下都叫嚣着剧痛,垂眸看着他道,“抓紧,黑刺他们就在楼下,应该很快就会过来帮忙了!没事的!”
    陆简苍薄唇微抿,视线飞快地扫过周围,然后抬起头,语调平静道,“四处都是玻璃,我没有办法借力。”他看了眼被她抓住的扶杆,“那个支撑不了我们两个人的重量。”
    “……”她吸了口气,忍住剧痛将他抓得更紧。
    “如果来不及,眠眠,你必须原谅我一件事。”他视线专注地看着她,嗓音柔和清冷,雨声中,低得几不可闻。
    一只手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她都快痛死了,咬咬牙,回答得有些敷衍,“什么?”
    “我会松手。”
    第99章 chapter 99
    雨声夹杂着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巨大的恐惧从心口蓬勃而出,几乎要将董眠眠吞没。
    她皱紧眉头,十指死命地收紧,金属扶杆上的锈迹混合着她手上流出的鲜血,模糊成了一团,她将他的左手更加用力地抓住,嗓音出口是连自己都没到的颤音:“不行……这件事我不原谅,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冰冷的雨滴拍在她的身上,关节处流出的血水被冲淡了,沿着白色的建筑边沿不断坠落。陆简苍没有答话,黑眸牢牢地盯着她,神色平静,语气是她最熟悉的低柔并且强硬,“眠眠,听话。”
    听话……
    温热的水流开闸一般夺眶而出,董眠眠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前所未有的无助和绝望层层堆叠,压得她连呼吸都十分困难。在她的记忆中,b市的秋天鲜少下过这么大的雨,豆大的雨珠拍击着她的脸颊,又冷又痛。
    她的视线一片模糊,需要不停地眨眼让眼泪流出去,才能看清那张脸。漫无边际的浓黑夜幕就在他们的头顶,她看见他的背后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他的黑色短发被雨水打湿,如玉的面容上沾着血迹,神色清冷,眸光坚毅,却一如她在北孔普雷第一次见他时璀璨。
    “我不要听话……”她哽咽得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每个字音都透出无尽的苦涩,“你答应我不要松手,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话还没有说完,用以固定栏杆的铆钉就由于巨大的拉力松了一颗,金属摩擦水泥的声响无比刺耳,像是垂死之人最后的呻吟,两个人的身体同时往下坠了大约二十公分。
    董眠眠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她感觉到,他的左手缓慢地,一寸一寸用力收紧,带着种无声的依恋和不舍,风起雨落的世界嘈杂不休,周围的所有都是虚的,混混沌沌看不真切,只有他的容颜如此清晰。
    “不……”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眠眠惊惶地摇头,眼泪倾泻如注,几乎是哀求了,“不要……”
    他平静的目光从摇摇欲坠的金属扶栏上收回,重新落在她的脸上,低声道,“可能来不及了。”
    眠眠哭得不住抽噎,察觉道他手上的力道在减轻,顿时慌了,嘶吼出声:“好啊,你松手我也松手!要死就一起死,你凭什么总是为我做决定!”她眼睛都哭得肿痛了,哑声道,“你觉得自己很伟大么?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么?我不会!如果你敢丢下我,我死都不会放过你!”
    她哭喊得声嘶力竭,声音干涩又沙哑,没有一丁点平时的悦耳动听。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那个栏杆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如果再这样耗下去,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坠楼。他宁愿牺牲自己来换她的一线生机,可是他怎么能这么做,怎么能决定丢下她?
    话音落地,陆简苍微微蹙眉,漆黑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旋即消失,没有说话。
    不等他开口,她又盯着他继续道,“你不信么?你觉得我会为了这个孩子活下去么?我告诉你,我不会,没有你,这个孩子就没有任何意义。你可以试试看!”
    他沉默地注视她,黑眸幽深如冰,须臾才道,“我必须保护你。”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包裹着糖衣的利刃,又深又重地刺进了她的心脏深处,疼得鲜血淋漓却又无比温暖,她哭得更厉害了,抽泣不已道:“不,你不明白。你如果松手,这不是在保护我,这是在杀了我。”
    或许人在死之前都回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她脑子里无数的画面就如同走马灯似的流闪而过。
    北孔普雷第一次相遇,她向他求救,他高高在上冷漠无比,“很遗憾,我从来不是任何人的希望。”
    他在整个屋子里挂满她的画像,亲手替她戴上刻着自己名字的长命锁,告诉她那是他们婚约的信物。
    他将母亲的遗物送给她,无比冷硬又霸道地宣布那是他的求婚。
    ……五天之后就是他们的婚礼——他期待已久,一天都不允许延期的婚礼……在这种时候,让她怎么接受可能会失去他的事实?
    最后所有的回忆都泯灭在这场瓢泼暴雨中。董眠眠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化不开的悲伤席卷如潮,“答应我,陆哥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你还欠我一场婚礼,求你不要和我分开……”
    伴随着金属不堪重负的断裂声,陆简苍的嗓音低柔平缓,穿破了所有嘈杂进入她的耳朵,明明很轻,却瞬间令她极度恐慌的世界平静了下来,他说,“好。我们不分开。”
    听到这句承诺,董眠眠瞬间安心,她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这一觉似乎很长,中途穿插了太多光怪陆离的梦境,扰得人心神不宁。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耳畔传来依稀人声,似乎是刻意压低了嗓子在说话,模糊不大真切,“我说黑刺,你们真的不用再给那丫头检查检查?你们那个斯密瑟靠不靠谱啊?她退了烧就没事儿了么?你看姓陆的都要死不活了……”
    随后响起的男声就冰冷多了,语气不善,“指挥官和夫人都需要休息,岑先生如果没有其它的事,请您先出去。”
    “哎哎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我这不是关心他们么,别赶我走啊,喂……”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远,紧接着房门合上,一室之内重归一片寂静。
    ……这两道声音……岑子易和黑刺?
    ——她没有死?
    刹那之间,暴雨,对峙,西蒙费克,大厦顶楼的一幕一幕跃入脑海,混沌不清的大脑骤然回了魂。那双幽深如墨的黑眸浮现在眼前,董眠眠心头一惊,原本紧紧闭合的双眸猛地睁了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浅麦色的宽阔胸膛,精壮有力,上头布满各式各样的伤痕。她怔住了,视线微微抬高,看见男人安静俊美的睡颜,浓密的长睫低垂着,黑色短发垂下几缕,略微遮挡住从额头上横过去的白色纱布。
    陆简苍……陆简苍!
    她动了动唇,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疯狂的喜悦顷刻间汹涌而出,她眼眶突地湿了,豆大的泪水连串滚落——他没有死,他们都没有死,都还活得好好的!
    眠眠已经快要高兴疯了,也顾不上其它,双臂张开猛地扑进他怀里,脸颊在他硬而韧的胸肌上软软地蹭来蹭去,抱得紧紧的。他的皮肤是她熟悉的微凉,胸腔里的心跳沉稳有力,一声一声都是上天对她的恩赐。
    就这么抱着他哭了好一会儿,董眠眠才重新抬头,揉了揉模糊的泪眼看向陆简苍,轻声道,“陆哥哥?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男人的双眸依然闭合着,呼吸平缓而规律,雕像般深邃的容颜光洁如玉,像是睡得很沉。
    她皱了皱眉,目光离开他转向四周,发现这里是陆府的卧室。陆简苍安静地躺在深色大床上,床头挂着两大瓶溶液,通过一根细细透明的管道连接着他的左手手背,白色的纱布缠绕着针头,尖端没入他浅色微凸的血管。
    而他的右手手臂……从她的腰上环过,将她抱得紧紧的。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人从外头轻轻推开。眠眠侧目一望,看见大丽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黑人小护士,手里端着一个医用托盘。
    看见她的瞬间,秦萧眼睛一亮,脸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欣喜,“夫人醒了?”
    眠眠点头,想起自己还被陆简苍箍在怀里,顿时羞得双颊通红。试着动了动身子,然后悲催地发现,自己的活动范围被他修长有力的右臂限制得很小很小,根本没有办法从他怀里离开= =。
    她大囧,一脸窘迫地看着大丽花。对方眼底隐隐有笑意浮动,十分尴尬的语气,道,“我们也尝试过让指挥官放开你,不过很遗憾,指挥官的力气太大,我们无计可施。”
    听了这句话,眠眠脸上的温度再一次飙升,恨不得挖个坑坑把自己埋进去。她干咳了两声,只能硬着头皮在他怀里窝着,轻声疑惑道,“我记得……我们不是从天台上掉下去了么?怎么会……”
    提起这个,大丽花脸上的神情也有几分心有余悸,道,“我们原本一直在楼下待命,后来,赌鬼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和我一起去顶楼察看情况,这才把指挥官和你拉了上来。实在是太险了,再晚一秒钟后果都不堪设想。”
    原来如此。
    眠眠点头,心里还有几分后怕,小手不自觉地抓紧那只扣在自己腰上的大手,又问道:“他的情况怎么样?严重么?为什么现在还没醒?”
    “伤势不轻,但是指挥官的身体素质非常好,并没有大碍。”秦萧说着顿了下,然后才继续道,“你淋了大雨发高烧,指挥官连续三天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他头部本来就受了伤,加上疲劳过度,在你退烧之后就昏迷了。”
    董眠眠用力皱眉,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说……直到我退烧之后,他才开始接受治疗?”
    “是的。”
    “……”难怪,她说自己怎么淋了那么大的雨还屁事儿没有,这么不科学……
    她扶额,心里又甜又涩,难受极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那名小护士已经把药都配好了,恭敬地叮嘱道,“夫人,这些都是指挥官要吃的药,先放在这里了,等指挥官醒来,请您务必监督他服下。”
    “嗯,好的。”她含笑点头,“有劳了。”
    又简单交代了下各类药的服用顺序后,小护士就和大丽花挥挥衣袖推门离开了。
    眠眠叹了口气,将柔软的小下巴轻轻抵在陆简苍的胸膛上,盯着那张沉睡中的俊脸,眼睛里浮起一层淡淡的雾气。
    周围的陈设是她熟悉的暗沉冷硬,拥抱她的胸膛是她熟悉的宽阔有力,一切都是如此地平静美好,仿佛在凯撒广场顶楼发生的种种,只是一场梦境。可是胸腔里那种隐隐的钝痛还依稀残留,那样的清晰,深刻,挤压得她喘不过气。
    眠眠将他抱得更紧,吸了吸鼻子,盯着那张略微苍白的俊脸看了会儿,然后就低头吻住了他的唇。呆呆地停留了会儿后,她闭上眼,伸出小舌尖轻轻舔了舔他的唇瓣,然后小心翼翼地撬开,将粉色的舌头怯怯地伸了进去。
    他的气息和温度都这样真实,唇齿间的清新味道也一如既往,她眼角的泪水淌了出来,哽咽得抽泣了两声,抱紧了他的脖子,兀自吻得更深更用力,像是急于确认伴侣的受伤小动物。
    腻腻地亲了他几分钟,眠眠内心的情绪平复多了,小舌头刚刚从他的嘴里撤出来,下巴就被两只修长的手指捏住了,不允许她后退。她浑身一震,猛地抬眼,只见一双黑眸由上而下地静静看着她,逐渐变得格外黯沉灼热。
    “……”看见他眼睛的一刹那,她才刚刚退潮的泪意再度翻涌上来,喉咙酸涩甜蜜得发苦,艰难道,“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陆简苍的嗓音有些低哑,薄唇紧抵着她的唇瓣轻轻开合,“刚才。有一只小猫在舔我的嘴。”
    她粉嘟嘟的脸蛋顿时羞红了,眼皮和鼻头都红彤彤一片,趴在他怀里愣愣地盯着他,支支吾吾,“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
    “没关系。”
    他轻声打断她,俊脸贴近她的,高挺的鼻梁压在她俏俏的小鼻梁上,微凉淡雅的气息喷在她柔软的嘴唇上,声音低得几近耳语,“你可以继续吵我。”
    说完,他重重吻住了她,很用力,几乎把她的气息完全吞噬殆尽。眠眠没有丝毫躲闪的意味,抱住他的脖子主动地和他纠缠,娇软的身躯热情地贴上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她在不久之前经历的那种强烈心痛。
    感受到她难得的主动,陆简苍眸色越来越深,捏住她的下巴吻得更加深入。后来他唇舌间的动作逐渐有些疯狂了,她小眉毛皱起闷哼一声,舌根被他吻得隐隐作痛,忍不住道,“有点痛……”
    “……”
    陆简苍的气息微重,放开她的唇,垂着眸子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才抬起头灼灼看着她,大掌轻轻覆上她的小腹,低哑道,“不能再继续了。”
    眠眠睁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他是什么意思,脸上瞬间火烧火燎。她别过头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清醒几分,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忙道,“西蒙费克呢?”
    一听到那个名字,陆简苍眉宇微蹙,英俊的面容顿时冷了几分,轻描淡写地说了两个字,“死了。”
    她小身板儿一僵,顿时换上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字音都有些变掉了,“我、我、我开枪啥(杀)的?”卧槽,那她岂不是涉嫌故意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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