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杏儿心心念念着给连岳山报仇,却哪里能想到,被自己当妹妹宠着的安安,就是指使手下杀了连岳山的罪魁。那些黑巫师还把连岳山的尸体带去了黑教总坛,不知道杨显怎么对待尸体的。而之前杨显走得急,连杏儿连质问上一句都没来得及。
    她撑着身子爬起来,“我去看看谢珩和杏儿姑娘。”
    “娘扶你。”何夫人忙伸来了手臂。
    扶着何漱衣刚坐好,何夫人就垂下头,眼珠在睫毛的阴影下似乎变得暗了些,显然是有什么心事。
    何夫人斟酌着说道:“漱衣,有件事情娘一直不曾说出来,现在觉得还是得让你知道。”
    “什么事?”何漱衣一边穿鞋一边问。
    何夫人说:“你可还记得,在桃花源,你爹和老祖奶奶测试你的卜筮之术……”
    何漱衣刚提上绣鞋,听了这话,缓缓的收回了手,眯了眯眼。
    “漱衣,那会儿你爹让你卜三件事,其中那第三件,是卜出下一任国师是谁,你还记得吗?”
    “记得。”何漱衣还记得自己因为厌恶卜这个,当即就驳了何家主,把内容换成了卜妆公主的生辰八字。
    心下猜到了端倪,她问:“这件事有隐情?与谢珩有关?”
    何夫人点点头,说:“其实,在你没有回家之前,武陵何氏凡是会卜筮的巫师,当然也包括你老祖奶奶和我……都卜过下一任的国师,毕竟我们也都知道,宋教主有意培养你去坐那个位置……漱衣,你、请你原谅娘之前一直瞒着你……”
    “没事,反正我都已经知道了,你继续说吧。”
    何夫人小心翼翼的表情这方缓和了一些,“卜筮的结果……出人意料,竟然是没有结果,谁也卜不出下一任的国师是谁……所以你爹和老祖奶奶才想让你也卜卜,不过看你那样厌恶,他们也不敢多逼迫。”
    何漱衣无言,她也理解何家主的顾忌了,明知道宋豫要将她送上国师的位置,却怎么也卜不出下一任的国师。
    对占卜言灵之术有研究的巫师,大抵都知道,占不出结果的事,要么是根本不存在,要么就是落在死人的头上了,当然还有第三个可能——落在谢珩这种活死人的头上。
    何漱衣喃喃:“这么扑朔迷离,不想也罢。”
    何夫人也叹了口气:“卜筮这东西,也是看天赋和修为,大多数巫师卜筮其实是为了骗钱,没什么本事。但我和老祖奶奶竟也看不到卜筮的结果……”
    “不必多想,日后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何漱衣起身,有点倦,稍微调整了下精神头,“我去看看杏儿姑娘,娘,陪我一起去吧。”
    连杏儿的确和何夫人说的一样,情绪异常糟糕,眼眶都红的没法看。
    何漱衣挨着梨花婆婆坐下,一起安慰连杏儿,天嫂地嫂又是递吃的又是递毛巾,心里头都为她发酸。
    几个女人正说着,忽然外头传来谢天的声音。
    “不好了夫人,出大事了!你赶紧去正厅看看吧,国师大人和温茗都要招架不住了!”
    ☆、第65章 与虎谋皮
    何漱衣立刻赶去正厅。
    随后,她就再一次见识了谢天把稻草说成是麦穗的能力。
    正厅里的确有争执,是客人在和谢珩理论,温茗时不时说上两嘴。但那客人根本是微服私访、满脸担心和责备的皇帝,就凭这人这水准,还能让谢珩和温茗两个招架不住吗?
    “我说谢珩老弟啊,你也忒大胆了,灭白教这么大的事竟然没和朕知会!现在好,白教被你毁了这么长时间,消息才传到乾州,第一手消息还是杨显那边散布出来的!”
    “别和本国师提那个名字。”谢珩语气紧闷,跟半绷不绷的牛皮弹簧似的。
    皇帝气道:“朕没有跟你开玩笑!你老婆是白教内定的国师这的确是大事,可你就这么孤身犯险,把杨显的人马引过去,你就不怕白教留了后招,反把你给解决了?!”
    谢珩冷道:“一切都在我和温茗的计划之内,那些人想解决我,只怕也难。”
    皇帝真想挠墙,这人咋就这他妈的别扭呢?明明是兵行险招,还说的跟运筹帷幄之中似的。现在好,他人是没事,他这做皇帝了却吓得屁颠屁颠过来了。
    “我说谢珩老弟,那件事是真的吗?”皇帝忽然凝了表情,“你的侍卫跟朕说,杨显就是那个叫安安的可爱小姑娘,她还把你妹子给绑架走了?”
    谢珩沉闷的点了下头。
    “噢,天哪,真不可思议!”皇帝不忘先惊叹一番。
    谢珩一记白眼扫来,目光里夹杂着冰碴子,立刻教皇帝闭了嘴,又赔笑的加上两句:“这只是单纯的感叹,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我没工夫和你闲扯,只跟你说一件事。”谢珩一双湖水般的眼,波澜重重,盯紧了皇帝。
    “我问你,你信不信本国师?”
    皇帝一怔,眼里飞速的闪过些什么,了然了,笑道:“朕信你。”
    “那好,接下来便大干一场,你要听本国师的指挥。”
    皇帝瘪了瘪嘴,做出个同意的神态,当然还不忘扼腕道:“放眼列国,皇帝当的最窝囊的就属湘国了,随便就能被几个巫师给踩在脚下。”
    “废话少说,听明白了就回宫去吧,路上小心盯梢的。”
    这家伙,亏他专门跑来探望他,居然这就下逐客令了,还有没有天理?!皇帝十分不爽,拂袖给谢珩亮出个帅气的背影,却是一转身,就见何漱衣从外面走进来。
    皇帝心想总算有能治谢珩的人了,忙快步走过来,拉住何漱衣的手腕,“嘿,你可算来了!真不知道谢珩老弟这种冷脸别扭的家伙,你是怎么忍的!”
    何漱衣还没回答,那边谢珩凌厉的如刀子的视线就杀过来了,落目的位置就是皇帝拽着何漱衣的那只手。
    一阵冷风肃杀钻进正厅,皇帝忽然打了个寒战,他的手啊……怎么觉得下一刻就会被砍断?
    “给本国师松手。”谢珩几乎是一字一字的说出来的,每个字里,都是一股杀人不眨眼的凌厉。
    皇帝倒抽一口凉气,触电般的就松开何漱衣,飞也似的逃出正厅,跑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喊道:“谢珩老弟,反正朕信你!想做什么不得了的事都只管招呼一声,大不了跟他们鱼死网破!”
    正厅里传出谢珩的回音:“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何漱衣心想皇帝怎么火急火燎的,见谢珩表情没什么大碍,便问温茗:“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
    温茗抱着扇子作揖,“与其被动的接受杨显的逼迫,不如主动提出交易,与虎谋皮。”
    “怎么个谋法?”
    “就看国师和皇上的合作了。”
    十日的时间,说来度日如年,实则如逝水。
    在这十日里,关于白教覆灭的消息如洪水似的终于席卷了整个湘国大地,百姓们在震惊的同时,也受到了来自黑教和皇室的大力洗脑。
    黑教和皇室宣扬,白教教主宋豫修炼恶毒的“编织记忆”走火入魔,导致圣洁的白教被带上歪路。他们的覆灭完全是他们自己作孽,背弃了蚩尤始祖的信义,亵渎了盘瓠和姜央两位大神,故此遭到了天道的灭亡,实乃咎由自取。
    更可恨的是,各地隶属于白教的巫师信众们,竟还想要复教,他们是不会成功的。
    自然这套说辞浓墨重彩的流传到每一个镇子、每一座村庄,黑教要如此渲染,皇室迫于黑教的压力也跟着证实。平头百姓们如同一个个被绳线拎着的皮影,在数百年根深蒂固的精神奴役下,只不过短时间的愕然,就相信了统治阶级的说辞。
    白教的辉煌,瞬间变为污泥,黑教巫师们开始修习白巫术,准备在不久的将来取代白巫师的地位。
    若说举国上下还有一个没被诟病到谷底的白巫师,那就是何漱衣了。
    她是国师夫人,明面上总归是有谢珩撑腰。
    滚滚言论于何漱衣而言,既可笑、又心惊。
    她知道湘国百姓对巫师的迷信,然而迷信到这个地步,那就是可怕了。
    她和谢珩牵着手,立在黑教总坛的门前,看着大门缓缓的打开,呈现出一条黑漆漆的、像是通往地狱尽头的路。
    黑教总坛就在乾州附近,一个叫丹青镇的镇郊。不同于白教的圣洁宫殿,黑教总坛却是凿山挖地,建在山洞和地底,里面幽幽燃着鬼火,终年不见天日。
    何漱衣心里的某一处隐隐泛酸,她只是没想到,杨显从小就活在这样的黑暗里。
    得知何漱衣竟然不是提着谢珩的脑袋来的,杨显也不是很意外。
    “叫哥哥姐姐来见我吧。”她对旁边一个戴着哭脸青铜面具的使者说罢,随手扔了他一颗青梅,“这个赏给你。”
    伸了个懒腰,有点不情愿的坐直了身子,看着幽暗的鬼火把每个人的身影都拉得长长的,晃来晃去,而到来的何漱衣和谢珩也是这样。
    “安安。”何漱衣面无表情的唤出口。
    杨显一笑,灿若莲花:“谢珩哥哥、漱衣姐姐,安安猜得没错,你们果然一起找上门来了。你们吃青梅吗?安安这里有新鲜的青梅。”
    谢珩冷道:“敬谢不敏。”
    何漱衣拍拍谢珩的手背,走上前去,甚是随意似的,拿了颗青梅放进嘴里。
    很酸。
    她呢喃:“安安从小都在这样一个地方长大吗?”
    “是啊,这里就是安安的家啊。”杨显笑着说:“虽然这里黑漆漆的,没有太阳,安安一点都不喜欢。但是安安是巫童呢,巫童生下来就比别人强大很多倍,也要承担别人承担不了的事情,安安很小就有这份觉悟了!”
    何漱衣的语调听不出悲喜:“是吗……”
    “当然是!安安是爹娘的骄傲,也是整个黑教的希望。当初爹得了绝症快死了,安安才四岁,爹怕安安坐不稳教主的位置,就把安安的三个哥哥两个姐姐都杀了,还杀了安安的娘。”杨显唆了唆青梅,嘴唇发出吧唧的声音,“他们死的蛮可惜的,都没有人能陪安安玩了。”
    这话状似轻松,却在何漱衣的身体里钻出一股子凉意。
    她恨这个黑教的教主,却也可怜这个没有资格享受阳光和童年的孩子。
    默默控制住胸臆里漫出的酸味,何漱衣道:“你想用阿璎逼迫谢珩自戕,这如意算盘打不通,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放弃活着的希望。看你反应并不激烈,大概也能料到我们会直接来找你谈条件。”
    杨显咬着青梅的牙齿一停,嘴角翘起一道诡异的弧度,一吐就把青梅吐了出去,“漱衣姐姐,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和安安谈条件吗?现在所有的舆论和权势都掌握在安安手里,让你死、甚至让你死有无辜,对安安来说都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做到。”朝着谢珩一笑,“谢珩哥哥,你说是不是这样?”
    谢珩也笑了,这笑容却模糊许多,似夜里远方的飞檐翘角那般还带着几分狰狞,“的确,我们只身进入总坛,用不着你动用什么舆论权势,就能让我们死在这里。但是有件事,本国师必须提醒你,舆论和权势你最多只掌握了一半,别忘了还有一半在皇帝手上。”
    “皇帝很厉害吗?整个皇族都要仰巫教的鼻息而活。”杨显不以为然道。
    “那是以前,不是现在。”谢珩唇角的弧度已成锋芒,“以前黑白两教共同干涉皇权,皇室自然如履薄冰。但如今不同,白教覆灭,表面看着是黑教独大,但你最好别忘了我们消灭的只是白教总坛,那些余党还遍布湘国,时时刻刻想要复兴白教。若是他们跟皇室联合,凭皇室在百姓们心目中的地位一样不低,你以为你胜算很大?其实你心里有数,所以才给了本国师十天时间想清楚,其实你需要本国师相助。”
    杨显一皱眉,嘟起小嘴陷入苦思冥想状,随即就仰头对那哭脸使者说:“谢珩哥哥好像都说对了,你看呢?”
    “回教主,属下认同国师大人的话。”
    “连你也认同啊……”杨显不高兴,连翻了三个白眼,又抓起颗青梅吃起来,“好吧,既然这样的话,你们就有资格和安安谈条件了,你们说吧。”
    ☆、第66章 逆袭开始
    谢珩直截了当,就一句话:“不得动我府中任何一人,并将阿璎还我,我便让你当女皇。”
    杨显的眼底顿如点了蜡烛,明晃晃的,却又低头嘟嘴说:“不好玩。”
    她从椅子上蹦下,一身浓黑色的衣服,裹着小小的瘦弱的身躯,看上去更像是裹着黑色的蛹。
    “每天坐在皇宫里看奏折,安安不喜欢,安安更喜欢立一个傀儡去处理那些无聊的事,只要他什么都听安安的就好了。”
    谢珩冷笑:“那就更好办了。”
    “好啊。”安安顿了顿,扬唇一笑:“我就再给你十天的时间,你去把皇帝给我杀了,顺便杀点宫人和文武官,一定要将事情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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