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陈炜国这下加重了语气,赵贤才不急不慢的解释道:“对,就是假的,因为这4户只有房子还留在山里,而实际人早搬城里去了,户口房子留在这,但早就没人住了,平时也联系不上,为的就是骗贫苦山区补贴!”
    说到这时,赵贤才见陈炜国的神情严肃起来,他赶紧又补充道:“当然,说骗也有点勉强,因为这几户全家大部分都是大观集团的职工,虽然长期住城里的,孩子也早在城里买了房子,回来祭祖就回来住两天,一年就住那几天,但这样也不算犯法,只是很难去取消他们的贫困补贴,毕竟没办法天天守着他们,但这种模式确实占了国家的便宜。可是,您知道当时为了给这总共只有三户居民的居民组修路,市里整整花了六百多万!才一路劈山开石,把一条三米宽的崭新水泥路修到了这山窝窝里面。”
    听到这,吴垡也叹了口气,明显这事他也有印象,而赵贤才还在继续补充道:“可州长您知道吗?当时是这留在里面的三户居民,死活要求我们给他们修的公路到户,不然就以阻碍大观产业园建设施工来要挟,可等这条路修好后,这三户人家居然也集体搬走了,到城里打工去了!于是这条花了整整六百万的路只有这个组的七户人家每年祭祖、春节时才会回来走一走,过一过车,平时就完全是巨大的浪费!”
    听到这里,陈炜国的神情也明显有了触动,他点了点头,示意赵贤才继续往下说。
    “还有,我为什么反对大规模修路,除了这个巨大投入与回报不符的问题外,这里还涉及到当地民族关系与稳定”
    听到这个敏感词,陈炜国的脸色有了轻微变化,旁边许晨光心里也紧张起来,可以看出陈炜国已经对原本对态度产生了动摇。
    陈炜国神色严肃起来:“贤才啊,如果真有民族问题那可要慎重啊,但是我不太理解,为什么现在要给全镇修路,按理说也是为全镇百姓服务的,又不分汉族还是少民,怎么还会牵涉到这一块上去了呢?”
    赵贤才要的就是陈炜国的紧张态度,他回答道:“关山镇您知道,这里的民族环境很复杂,如果现在要大张旗鼓的搞修路施工,那其中要是遇到占彝族林耕地、占宅基地等问题怎么办?要知道,部分少民可是很固执的……我在这可以给大家举一个例子:之前跳马村通电的时候,当时国电部门下来,给村里把电都给连上,让千百年来打煤油灯、烧篝火的村民们第一次用上了电灯、电器,这原本是一件好事是不是?可通电第二天,镇上电力所就被跳马村的一位彝族老乡挂了牛头,这位老乡披着丧服的过来找电力所麻烦,他说,这供电线路从人家家里过都是立的电线杆,听人家讲走的是三相四线,可偏偏只有他们家,却是光溜一根电缆送到户,这可不得了,会害的他一辈子打光棍!还影响了他家风水!非要也改成立电线杆,走三相四线。”
    “噢?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就他家属电缆?”
    “国电的工作人员当时也没搞懂,后来去实地一看,原来他家是座落在山脊下的一块坪里,比另外几户都要低,上下落差有几十米,立电线杆难度大,只能通过放根电缆下去,这样就方便快捷的解决他家的供电问题,可这彝族老乡不认可啊,他觉得这影响了他家的风水,他已经打了四十年光棍了,现在这光溜溜的电缆放下来,寓意他要一辈子打光棍,这玉皇老子来了也不行!必须要改。否则就要投诉要上访,不改,按规章办事吧,就怕这彝族老乡要死要活,说他家就被这根电缆断了香火,特别这断香火放关山这里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万一他要寻死,不管是国电部门还是当地村委,都担不起责任,而且就算不寻死,弄出个信访事件在这里,当地也没人有安宁日子过,最后村委只能让电力所向市里协调,从市里排高吊过来,千辛万苦的改规划,立高杆电杆,这一下,直接加了3根电杆,才把这彝族老乡家的供电线路从电缆从三相四线改成电缆。”
    说到这里,赵贤才也苦笑起来:“领导,关山就是这样,奇奇怪怪的事情太多了,只要一有动工,这些附近的山民就会冒出来,这甚至不是什么个案,还有些不找理由,就直接拦路要钱,就算你明明是为了他们好,是给他们修路的,但在这些人眼里,只要送上门的,那就是一块肉,总要千方百计的咬上一口,特别是少民地区,这些乱七八糟费用还真不会少,到时一动工,肯定还有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困难出现,毕竟这些人……”
    听到赵贤才话越讲越偏,马上要引到民族区别上去了,一旁的吴垡马上打断他道:“啧,赵书记,注意你的身份,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讲!”
    “不好意思,我下次注意。”被点醒的赵贤才这才想起现在是在州长面前谈工作困难,赶紧收口:“……情况大致就是这样,我个人意见是不要现在搞大规模施工,容易引起阻工等矛盾,而且在关山这环境下,修路难度太大了,希望领导慎重考虑。”
    吴垡此时也点了点头:“刚刚贤才同志的话也提醒我了,确实我们要考虑这些个客观实际的困难。”
    看到两位市领导此时的态度,陈炜国的态度也波动起来,他再次靠上椅背,继续闭目养神,考斯特在山路中颠簸穿行,时走时停,遇到会车时就得一番折腾,让这趟回程之旅显得也别有波折。
    半响过后,陈炜国慢悠悠的睁开眼,把问题抛向了一旁的许晨光。
    “小许啊,刚刚吴书记和赵书记提的问题都非常好,你是地方干部,也了解情况,你说说你的看法。”
    从赵贤才开始反对之时起,许晨光就焦急起来,这位“老对手”把困难点的很准,特别是一下点中了“影响民族稳定”这种死穴上,让原本都快定下来的关山交通环境改善方案濒临推翻,如果这下不能缓解陈炜国的担忧,那修路的事就等于是泡汤了。
    关键就在自己接下来的话了。
    想到这,许晨光深吸口气道:“扶贫攻坚,关键还是产业扶贫,让困难群众有自发造血的能力。我记得我小时候起就知道一句老话——要想富先修路,这点道理老百姓也懂,我翻阅我们省乃至全国的扶贫史,没有哪里的贫困村脱贫致富不是从修路开始的,我也没看到哪里都贫困村是因为举债修路而返贫的,我相信,扶贫修路这件事不只是要算眼前的经济账,还要把当地带来的经济的发展和当地扶贫项目开发增加的收益算进去。毕竟村里有钱的,回来办企业了,搞荒地开发了,承包山林果田的,开养鸡场、养猪场的,那这些项目可都是要花钱的要雇佣当地村民的啊,这样是不是就带来了就业?是不是就开始有了产业?以我们今年千辛万苦引回的大观集团为例,现在大观产业园一立项,我们关山当地餐馆什么是不是一下就坐满人了?当地的建材店铺是不是热闹起来了?建材市场是不是突然就冒了出来?我们再看看当地那些建材老板,他们的小门面是不是变大了?我就观察到从今年年初到现在,现在每天镇上公路过的大货车是过去的好几倍,镇上也开始看到有老百姓的小汽车了,这是不是就是产业扶贫的效果?只要有路了,我相信关山只会更好,整个乡村才会有发展。
    所以,我一直认为扶贫工作给贫困人口钱,给吃的是最糟糕也是最没办法的办法,最合理最好的扶贫就是搞好当地交通基建,搞活当地经济,通过整体的经济发展,提高居民文化素质,从而根本上改变贫穷,才能真正全面脱贫。
    而至于刚刚赵书记提到的那些困难,我认可,我也了解,但我也不怕,因为我们关山镇扶贫干部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们有信心有把握去克服这些将会遇到的困难,我们天天说扶贫攻坚、扶贫攻坚,攻的不就是这个‘坚’?”
    这番话许晨光是一口气说完的,说之前他还担心会不会得罪市领导,可说到后面动情处,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管他呢,能把修路的机会拿到手再说。
    所以当他说完时,整个人都像虚脱一般,不敢去看几位领导的反应。
    “好!”
    出人意料的是陈炜国用一声干净利落的好字给这次讨论划上句话,他眼神露出肯定的望向许晨光,当即就同意了许晨光的提议。
    “刚刚我们关山镇的基层同志已经表态了,那我还是倾向于基层的意见,这路得修!项目得立,虽然会有困难,但同志们我们不能忘记我们的身份,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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