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那最后是谁得了金索玛?”
    许晨光顺口一问,麻阿黎的眼泪却随即掉了下来,许晨光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姑娘哭,顿时慌了手脚,忙问怎么了,而麻阿黎却只是哭着没答话,许晨光没想到这平日里生铁一样的女孩,居然也有如此柔弱的一面。
    “我……我刚刚没比完,就下来了,我也不知道谁是金索玛,反正……也不会是我。”
    听到麻阿黎说自己还没比完就下来,许晨光也是一阵惋惜,刚刚那场面,这姑娘只要把环节走完,妥妥的第一名,拿了金索玛奖不只是有奖金和证书,到时还要去市里、州里上节目的,按麻阿黎这外在条件,说不定以后当网红,当明星也有可能。
    许晨光叹口气,也刚想问她为什么放弃了,可随即看着这姑娘急匆匆的样子,又这个时候爬到这种地方来,他也明白了麻阿黎肯定是为了找自己。
    何苦呢……
    许晨光想了一想,只能安慰她道:“没事的,你长这么漂亮,又这么年轻,以后金索玛也肯定是你,再说了,现在你也是我们扶贫账号的当家主播了,粉丝也有几万了,不可惜的。”
    麻阿黎听了许晨光的话,心情好了一些,可脸上还是笑不出来,她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睛里有些出神又有些哀怨。
    她突然问道:“他们都说你是什么镀金干部,我不知道汉语里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金子做的么?”
    许晨光听到这,对这汉语懂得不多的白彝丫头笑了起来,随口道:“这些人乱讲的,镀金这个词在汉语里就是把金子敷在什么东西的表面的意思,但他们说我镀金,也不是说我是金子做的,只是一种引申含义和比喻,意思说我是来关山做做样子,挂个职,只是为了之后的进步。”
    麻阿黎睁着眼睛,两弯寒丸似的眼睛被泪水哭花的眼妆一衬,倒有些她平日里少有的娇弱,让人可怜。
    “那做做样子、挂个职又是什么意思?”
    许晨光无奈又说:“哎呀,意思很简单,就是说我是在这不认真搞工作,到时等一段时间,就要走了的意思。”
    听到这里,麻阿黎猛地抬头:“对!他们也是说了走这个字,你真的会走吗?”
    许晨光被她问的也愣住了,他自己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从组织规则和扶贫安排的角度出发,扶贫挂职的政策规定一般也就是两三年,快的一年多都有,政策上是不会给太长的,但是从现在基层实际出发,又很难做到到点走人,像李德水他们这些第一书记很多都是三年以上了,所有上次在陈炜国面前他们才当场反映情况,就是想早点回去。
    可上次被他们这一闹,陈炜国当场就拍了板,意思是现在扶贫工作都是自愿主动,看个人积极性,不会再故意卡人留人,到点都可以按时走,而且不像李德水他们这些县里过来支援的干部,许晨光自己是州管干部,编都在州里,根本也不存在被南吉市和乡镇这边卡的情况,所以到点走人几乎是肯定的。
    这样一算,许晨光是春节刚出节的时候来支援的,本来就是因为关山的特殊情况,中间调过来的,比第一批本就晚了许多,但全面扶贫攻坚也就是今年结束,加上来之前,州监 委的领导也找他谈话说的就是一年,所以按理来说,今年年底完成全面脱贫的攻坚目标后,许晨光应该就要回州里了。
    那也就是小半年的时间了。
    想到这,许晨光突然有些感慨,一方面是感慨时间之快,一方面却又是感慨时间之少,居然在关山的日子已经只有短短几个月了,等完成自己的任务,就要和这片土地告别,他心里竟然有些难以言说的不舍。
    许晨光苦笑着摇了摇头:嗬,如果让闹着要回原单位的李德水他们知道自己,居然此时因为要离开扶贫点而伤感,这些人一定会笑着骂自己脑袋有问题吧。
    “你笑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看到许晨光半天不回答这个关键问题,还一脸莫名傻笑,麻阿黎此时急得快又哭出来了,许晨光轻咳了一声:“咳咳,其实他们说的也有些对的地方,我到时应该是要走的。”
    “你真的要走!?去哪里?”
    麻阿黎的眼泪此时真又流下来了,许晨光本想用手去搽,但伸出一半又觉得不好,手停在半空:“我本来就是选派的扶贫干部,等今年全面脱贫完成了,我就要回原单位去了。”
    “你原单位?你要回州里!?”
    麻阿黎急着抓住他的手,今天刚做的美甲掐进许晨光的肉里,让他一下生疼,忙抽出手说:“对啊,今年是攻坚年,等你们彝族同胞们都过上好日子了,我当然要走了。”
    听到这,麻阿黎圆睁着眼睛说:“怎么会都过上好日子!?不会的,你走不了的!”
    许晨光笑了笑:“你也是我们扶贫站的人,你也知道现在的考核标准是相对的,这个全面是总“一收入、两不愁、三保障”“一”就是一个收入。按国家收入标准是2010年的不变价农民人均年收入2300元,按照物价等指数,到去年底现价是3218元,今年为4000元左右。这个现在我们镇的建档立卡户只要其中一人有工作的,基本都达标了。“二”就是不愁吃、不愁穿。目前我们关山也已经做到。三”就是“三保障”。一是义务教育有保障。二是基本医疗有保障。目前我们关山镇的所有建制村都已有卫生室和村医,能够保障贫困人口有地方看病、看得上病。而且,我们关山的建档立卡户都落实了基本医疗保险、大病保险和医疗救助三项制度……”
    许晨光说的头头是道,这些都是他半年来的工作成绩,按现在的进度,全面脱贫在年底应该很有希望,麻阿黎却越听越急,她径直打断他道:“不是的!没有全部!不是全面脱贫!反正今年就是不行!”
    许晨光被她的胡搅蛮缠给逗笑了,他问她为什么不是全部,麻阿黎急起来,干脆直接回答:“那……总之,关山全面脱贫不了!我……对,我家就没脱贫啊!我就是最后一个啊!你反正没完成任务,你也别想走。”
    许晨光反问她:“你现在也是公益岗工作人员了,一个月就有两千多块钱,你年收入早符合脱贫标准了,大娣小娣也都在免费上学,你奶奶也有医保,你怎么没脱贫?”
    听到许晨光拿工作说事,麻阿黎急了起来,她喊道:“我有工作就脱贫了?那我明天就辞职!我就没收入了,那我总没脱贫吧!对!我……我现在就去辞职!”
    许晨光本以为她开玩笑,可看她这么急,这么认真的样子,想起这姑娘脑子里几乎就没开玩笑这回事,赶紧一把拉住她,使劲劝住。
    麻阿黎的脸妆此时完全哭花了,整个人都像是被一件巨大的事给吓住,让许晨光好一顿哄才平息下来,最后还是带着哭腔说反正今年全面脱贫实现不了,就算实现了,她也要返贫回去,总之就是不让许晨光完成任务,不让他走。
    而为什么不让他走,许晨光自己不用问,其实也明白。
    只是今天,许晨光还是极少看到这姑娘小女孩性子的一面,平日里对其他人都是冷冷清清,半天说不出几个字,非必要看不出神情波动的样子,这来扶贫站也有几个月了,镇里都还有人没和她说过话,乃至于镇机关里很多人都以为这姑娘要么是哑巴,要么就是精神不太正常。
    可只有许晨光知道这姑娘是从小苦水里泡大的孩子,奶奶毒瘾深重,甚至为了一点补贴,想让她们三姐妹患上艾 滋,父亲进了戒毒所,母亲早不见,两个妹妹都指着她生活,这样一个刚成年的女孩,怎么可能对这个世界有好脸色。
    也因为这一点,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许晨光就想方设法的帮着她,甚至当时她逼着许晨光要搞定这个公益岗时,许晨光也工作以来的第一次违规,想方设法的把她招进了扶贫站的公益岗。
    可随着时间流逝,许晨光也明显能感觉出这姑娘对自己态度的逐步变化,每日里只有和自己在一起时,才能感觉她整个人都松弛,而也只有和自己在一起时,她的语气和情绪还会好起来,而今天为了自己,她甚至连比赛都这样轻易的放弃,此时又哭着求自己不要离开关山,她的那份情愫已经没办法掩饰,这让许晨光心里也十分纠结。
    他不可能接受这姑娘,更没想过在关山留下什么感情,特别还是这种工作上的关系。
    可明明应该直接拒绝,可现在又还没有完全挑明这份情愫,而同时许晨光也自己也问自己,真要拒绝的话,自己能忍心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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