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她抱在怀里,低头轻吻着她的发顶:“今日,姐姐还满意么?”
    戚卓容哪敢不满意,她要是不满意,裴祯元本着求知上进的观念,一定会拉着她再试一次。
    她觉得自己真是脑子有病才会主动送上门来,哈哈,她真傻,真的,对男人心软,一定会遭报应。亏她从前还觉得他年纪小,不禁逗,这才看了点什么呀,就发展成这样了,要是再多看点,岂不是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她再也不敢小觑他,再也不敢不把他当男人看。
    本来还觉得,面对未知有诸多忐忑,她要与他成婚,不能心里没有底,今日看来,未知也挺好的,哈,哈哈,该什么时候做的事,还是得什么时候做,提前做会出大问题。她简直不敢想,离成婚还有那么久,这中间他真能忍住?
    她小声道:“好热……”
    耳鬓的头发都已汗湿,哪能不热?
    裴祯元说:“我让你住在燕府,就是为了防止有今日之事发生,但这是你自己要的……”他有些得逞地咬了咬她的耳垂,“姐姐,你自己坐实的妖女之名,可不能怪我。”
    但毕竟还未成婚,他终究没有触碰到最后一条线。
    戚卓容没力气和他打嘴仗,现在她已经懒得管别人怎么想了,一心只想恢复清净。
    当屋外值守的太监听到要传沐浴的时候,差一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吩咐一层层传下去,每个经手的宫人脸上都努力保持着肃穆之色,仿佛准备的不是沐浴物事,而是什么典礼用品。
    戚卓容在耳室里沐浴,裴祯元心不在焉地对着一桌奏折发呆。
    等到裴祯元去沐浴,戚卓容换了身衣服擦干头发,瞟见桌上的奏折,倒是忍不住驻足看了起来。
    裴祯元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戚卓容乌发未干,正襟危坐在案前看奏折的样子。
    他忍不住俯下身去,双臂撑在她两侧,故作姿态道:“想看的话,以后可以常看。”
    戚卓容冷哼一声:“我把最近三日的奏折全翻了一遍,没有一本和你的后宫有关的!”
    裴祯元:“……”
    糟了,怎么忘了这茬。
    他心虚地后退:“你继续看,朕去擦擦头发。”
    戚卓容瞥他逃离的背影一眼,终于扳回一城,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傍晚,戚卓容回到燕府。
    侍女们:“……”
    看着她进了一趟宫就换了一身的衣服,没人敢吭声。
    七日后,宫中传来圣旨,立故兵部武库司郎中之女燕氏鸣姣为后,婚期就定在七月初一。
    第129章 她是要翱翔四海的凤凰……
    戚卓容早就知道帝王家国婚流程繁琐、声势浩大,但她没想到,能繁琐到这个程度。从纳彩开始,她家门前就没消停过。
    芥阳和履霜这几日都住在燕府,因为陛下发话,怕戚卓容紧张,所以让她们多陪陪她。对此,芥阳和履霜只想说,戚卓容一点也不紧张,她快要被烦死了。每天早上醒来就是女官的问候,睡前又是女官的叮嘱,最后是戚卓容盯着她放出了周身的杀气,那女官才终于不敢再说话。
    身为旁观者,履霜哪怕是每日看着府里人进进出出,也倍感头大。她和芥阳悄悄咬耳朵:“要不是对象是陛下,阿姣八成就要提刀杀过去了。”
    芥阳深以为然地点头,点了两下,又道:“不过若不是陛下,她压根就不会成婚罢?”
    履霜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
    芥阳:“你笑什么?”
    “没什么。”履霜摇头,“女官给的册子,你看过没有?”
    按理来说,宫中送来的所有东西,都得经戚卓容过目,但她连礼单都懒得看,打发下面人去收拾,女官也不敢再烦她,把东西送进屋就赶紧走了,一句话也不多说。女官送来的无非就是些贴身头面之物,这些本来就丢给了履霜和芥阳管,结果有一日她们在绸缎底下还抽出了一本书,活色生香的那种。
    “看了。”芥阳面不改色,“不如我手下那些书铺私下偷卖的那些书生动。”
    “那当然啊。”履霜笑道,“帝王之家,便是夫妻敦伦之道,也得讲究,哪能和市井俗民一般。”
    芥阳哼了一声,不屑道:“越是有钱有权的人家,花样才越多呢。”
    履霜险些被她笑死。
    戚卓容推门进来,看见她们气氛古怪,疑惑道:“你们在干什么?”
    履霜立刻坐直身子:“就等你呢,宫里方才送来了几套首饰图样,你挑个喜欢的,让他们打了罢。”
    戚卓容:“无所谓,你看着办。”在她眼里,那些东西都长得差不多,都一样的复杂,都一样的漂亮。
    “这又不是我成婚,哪能我定?”履霜说,“你要是说无所谓,你家那位陛下,肯定得让人每套打一遍,再送实物到你面前过目。你就体谅体谅下面人,现在就定一套罢。”
    戚卓容叹了口气,对着花样选了半天,才终于选了一套:“就这个。”
    “这还差不多。”履霜说,“我可听说,陛下对这场大典很是重视,连喜服上绣的金线是哪种金,都要过问呢。”
    说起这个戚卓容又开始脑袋疼。
    婚期愈近,两个人愈发没空见面,但他会时不时让人送封信进府,除了一些日常问候外,便是事无巨细地问她对婚礼各处的意见。她是真的没有什么想法,但她也知道,她若是敷衍过去,他定会觉得她对这么重要的事都不上心,就是不重视他。
    戚卓容喃喃:“要是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答应他。”
    成个婚,比让她杀一百个人还累,若不是外力阻挠,裴祯元恨不得天天黏她身上,她怎么吃得消?
    履霜已经习惯了她的口是心非,瞥了一眼戚卓容露出的肩头,那里还有一小块红痕没有消退,看得她简直想翻白眼。
    就以她这纵容的架势,嘴上骂得再凶又有什么用?以男人的劣根性,不得寸进尺才怪。
    ……
    时间弹指一挥,兵荒马乱间,就已经到了迎亲之日。
    “燕氏鸣姣,风骨高洁,厚德深义,称母仪之选,宜共承天地宗庙。兹仰承天命,命以册宝,立为皇后……”
    后面的话,戚卓容其实没太听清。
    她几乎一夜没睡,身上喜服重,头顶凤冠更重,她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裴祯元为了彰显排场故意给她搞成这样,幸亏她还有武功底子撑着,要是换个弱柳扶风的世家女来,岂不是脖子都要断了?
    天气炎热,额前金丝珠帘垂下,映着阳光在她眼前轻晃,晃得她快要睡着。
    好不容易等到冗长的礼词念完,她终于得以坐上车舆,获得短暂的喘息之机。大乐在前,她坐在高高的舆驾之上,四周彩绦联垂,衬得她在其中若隐若现。偶尔风大了些,吹得彩绦卷拂而起,露出她的身影,夹道围观的百姓便会一阵鼓掌欢呼。
    借着凤冠珠帘的遮掩,戚卓容抓紧时间闭目养神,心中对这个设计感到十分无语——从燕府到皇宫,慢慢行进怎么也得花上半个时辰以上,裴祯元这个小兔崽子,一边恨不得将她这个皇后之位宣扬得前无古人,炫耀给所有人看看她的美丽与锋芒,一边又微妙地占有欲发作,把这舆驾布置得若隐若现,旁人想看清她今天的妆扮,还得凭运气。
    戚卓容勉强睡了一路,舆驾路过承天门,她睁开眼,看见百官朝拜。
    那些支持她的、反对她的、或是对她无可无不可的,如今皆悉数跪于她的座下。
    在心口沉眠的那点激荡之意,终于在此刻有了复苏之感。
    抵达午门,鸣钟鼓,停卤薄。再进奉天门,她提起厚重的衣摆,在侍女的搀扶之下走下舆驾,抬起头,看见了金灿灿的阳光,和长阶尽头等着她的人。
    一直困倦的神思仿佛在这一瞬突然醒来,哪怕是隔着一重珠帘,哪怕其实还相距那么远,她似乎也能看到那个人微微扬起的唇角。
    于是她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正要往上迈出第一步,就见尽头顶端的那个人忽然动了。
    ——他快步跑下了白玉长阶。
    戚卓容惊愕地看着他,连同她身边的侍女,也是大吃一惊——流程里,完全不是这样的!
    这大喜之日,那件帝王常穿的金色龙袍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与她身上所着相似的红锦金绣喜服。她早知他生得好看,穿什么都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俊才模样,可直至今日亲眼见了他身着喜服的样子,她才恍觉,原来他也可以有这般稳重成熟的一面。明明人都是一个人,明明他脸上的笑意与从前并无二致,但重色重彩压着,他通身便显出一种“男人”特有的气韵来。
    那种气韵与他行及冠礼时不一样,那时的他是天下人的帝王,是可以肩挑山河的炽热与蓬勃,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只是她一个人的丈夫。
    戚卓容看着他的同时,裴祯元也在看着她。
    这套喜服纹样乃是他亲手所绘,百名织工缝了两月有余才缝制而成,祥云牡丹,龙凤衔珠,除此之外,自霞帔上垂下的两条大带,末端坠金玉,缎面上除并蒂缠枝吉祥如意纹外,还额外多绘了几处剑纹。
    凤冠旁坠数条珠串,按从前制式,珠串尾当以暗红大珠或赤金细铃作结,可在她鬓边,摇曳的却是一柄柄细长镂空的金色短剑。
    最初这个图样给到工造局的时候,工造局还大呼不可不可,古往今来,成婚讲究的都是吉祥美满之寓意,哪有人会用这种图案和式样?更何况还是一国帝后的大婚,未免也太不吉利。但裴祯元十分固执,他不想要用滥了的合乎礼制的纹样,那些普通女子所在意的柔润、雍容,相信戚卓容也无甚兴趣。
    果然,最后戚卓容还是选了他亲绘的一版。
    什么吉不吉利,有他和她在,哪会有什么不吉之事。他就是要让她做这大绍独一无二的皇后,享独一无二的待遇,她的喜服、她的凤冠,便是她与她们最大的不同。她是要翱翔四海的凤凰,剑气扫六合,清啸动九霄,她生来就不该是那笼中娇养的雀。
    珠帘半遮,却难掩她惊世风华。
    戚卓容怔怔地看着他:“你来做什么?”按理来说,应该是她独自一人走上长阶,而他在尽头等着她的到来。
    裴祯元笑道:“来迎你啊。”
    那么长、那么长的台阶,他才舍不得她一个人走。这桩婚事本就是由他强求得来,要不是礼部那帮官员死活不答应,他甚至都打算亲自去燕府登门迎亲,最后还是礼部以出动太多禁卫军会影响百姓生活为由,才终于把他劝住。
    无视周围官员的一切目光,他执起她的手,往长阶上走去。
    空旷的长阶,除了风和阳光,就只有他们。
    他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满腔喜悦与酸涩无处释放。喜的是他终于得偿所愿,迎她为后,酸的是她这一路走来太过辛苦,她生命最该美好的前十几年,他从未参与过。
    不过还好,还有机会。
    他紧扣住她的五指,正在神思震荡间,就听到她说:“你累吗?”
    裴祯元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当然不啊!”
    哪怕昨夜激动得一晚上没睡,他也一点不累!不仅不累,还感觉体内充满了力量!
    戚卓容:“……年轻真好。”
    初初惊艳过后,摆在她面前的就是残酷的现实。虽然她身体底子好,顶着至少十斤重的凤冠也能爬完台阶,但一想到后面还有更礼服、谒庙礼等事务在等着她,她就想掐一把自己的人中。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焦躁,裴祯元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再坚持一下,成么?”
    戚卓容:“……嗯。”
    裴祯元:“等晚上,朕就把帝玺和凤印一起给你。”
    戚卓容顿时精神一振:“好!”
    裴祯元只能笑笑。
    他们登上最高处的台阶,站定,回首望去。
    京城繁华,尽收眼底。百官如棋,山呼万岁。
    戚卓容深深呼吸,这高处的风,都比下面的清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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