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先生,您饿了吗?周秘书隔不了一会儿就问问他,我这还带了黄金糕。
    姜颂也不知道这小秘书是不是跟着顾长浥的时候也这么能操心,笑眯眯地问他:你怎么老觉得我饿呀?我看上去很能吃吗?
    顾总说您胃口不好,少食多餐不能饿着。小秘书一本正经的,而且这一路上山消耗很大吧。
    姜颂忍不住逗他,你知道我欠着你们顾总很多钱吧?这一口一口吃下去,岂不是越欠越多?
    周秘书依旧认认真真地回答他:顾总说了,您的资金即将全部冻结。平常衣食住行产生的花销都由他承担,工资也由他亲自发放。
    姜颂猛地一下没能从这个沉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什么意思?我的钱以后由他管着?
    准确的说,从明天起到顾总给您发工资之前,您的资产是清零的。周秘书很严谨。
    行,姜颂早就具备了苦中作乐的基本素质,很快调整过来,至少你们公司还是包吃包住的。
    周秘书点点头,还有衣服、差旅和其他消耗。
    姜颂不知道要跟小秘书再说点什么好,咬着后槽牙开始到小望月的殿里看看。
    小望月里其实也供着一座财神,前面的蒲团上跪了一溜香客。
    姜颂不求神不拜佛,只是在出门的时候看见殿门口站着个写符的小沙弥。
    施主请什么?小沙弥见他驻足,抬头问他。
    本来姜颂什么都没打算请,但是既然人家问他了,他也不好意思直接走人。
    请平安。他笑着说。
    小沙弥又问他:请给老人还是小孩?
    请给小他眉毛皱了一下,又改口,请给朋友。
    小沙弥认认真真写了,诵了一段佛经,把符纸叠方正交给他。
    这时候店门口路过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正在小声惊叹:你看见无忧殿刚挂上的功德牌了吗?居然有那么多个九!
    爬上去累都累死了,哪有心思看别人的功德牌啊而且大款有的是,钱对人家来说只是数字吧。
    啧啧,据说他在正殿供了整整三排长明灯,门口佛坛里的十三炷高香也是同一个人请的。
    嚯,那排面是真够大的。我听说每年十五慈灯禅师亲自给一人开光,这位大佬今天应该就是奔着这个来的吧?
    姜颂扫二维码把十元功德转过去,心里有些感慨:有人一掷万金捐功德,而这十块可能就是最后一笔他能自由支配的钱了。
    也正常,过去他听说过有生意人给玉貔貅开光,香油钱怕是直接当纸烧都得烧上几天几夜。
    邢策就是这时候给他来的电话。
    其实初一到现在,顾长浥都没怎么让他出过门。
    邢策到家里来了两次,姜颂怕他跟顾长浥闹起来,一直没提公司股份的事。
    没想到邢策却自己知道了这件事,大中午的就来兴师问罪。
    消息虽然不明确是谁放出去的,但除了姜颂,也只能是顾长浥自己了。
    他捏着那个小小的平安符,微微叹了一口气。
    哟,我说这是谁呢?吴青山的声音响起来,姜颂就是一阵烦躁,头都没抬就准备走。
    堂弟这会儿才来拜财神,是不是已经有些迟了?吴青山的声音里带着笑,姜家改姓顾的事儿,现在没人不知道啦!
    姜颂冷冷地看着他,那吴总是来拜什么呢?拜恶行不败露,还是拜黑钱滚滚来?
    你瞧瞧你,你瞧瞧你,吴青山笑着摇头,我说那个话,可是半点儿恶意都没有。姜家姓顾,对我能有什么好处?我只是觉得,现在能甩掉姜家这个烫手山芋,对你可是个解脱了。
    他凑到姜颂跟前,但毕竟是肥水流了外人田,对我可是太可惜了。早知道今天你的股份都便宜了顾长浥,那还不如早先就交给哥哥我。说到底,咱们才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对不对?
    姜颂也笑了,既然你到这儿来了,那就是相信你头顶三尺即是神明。你敢说一句你对我姜家无愧吗?
    吴青山笑得狂妄,我有愧啊,我当然有愧!我没能劝我年幼无知的堂弟悬崖勒马,最后还是落了个无依无靠无家可归,我怎么能无愧啊?
    他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我都对不起我叔啊,我也对不起你。
    姜颂微微眯着眼看他。
    我次次见到你次次说,嘴皮子都磨烂了,你不肯听。吴青山的笑收起来,我让你把股份转让给我,你不肯;我让你帮我搞顾长浥,你不肯。那时至今日,我也只能再劝你一次。
    不必了。姜颂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不管你听不听,我这个当哥的也要说。吴青山压低了声音,既然公司还是给你代管,那你只要不帮着顾长浥,就是帮自家人,你明白吗?
    你能不能别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姜颂皱着眉,你算什么东西你是我自家人?
    佛祖面前不打诳语,你跟我血脉相通自然就是自家人。吴青山的笑意森然,不然你以为你还有其他家人吗?
    吴总,久违。顾长浥把眼睛泛红的姜颂拉到了自己身后掩住。
    吴青山看见顾长浥,气势就矮了半头,只能昂着头强撑,没想到顾总也这么有心,还知道大过年的到积福寺来。
    心诚则灵。顾长浥微微垂视着他,吴总又来这种不相干的地方有什么贵干?
    吴青山被他刺了一下,口气更古怪,说起贵干,顾总对姜家的壮举,的确令人佩服。只不过佛堂圣地,你们这种关系,怕是有碍观瞻了。
    我们有碍观瞻?姜颂实在是忍不住,你能照照镜子吗?你恨不得把为非作歹杀人放火几个字写脸上吧?当年学生贷款的事你不知道?你的钱是什么换来的你不知道?
    吴青山的脸色明显变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最好听不懂。姜颂想起自己明明能确定父亲是吴家杀的,却有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证据,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顾长浥重新把他拽回身后,平和地看着吴青山,市里给了我一个新的开发项目,顾氏独家可能难以胜任,开年之后我准备办一个小聚会,吴总要是有兴趣,到时候可务必要来。
    哈哈,还是顾总算个明白人。吴青山看姜颂的眼睛里不无嘲讽,终归是玩儿得起的人才能在一起玩儿,可别像有的人咎由自取一败涂地。
    吴青山得意洋洋地走了。
    姜颂的火气下去之后心情有些复杂。
    顾长浥拿了姜家的股份就立刻昭告天下,现在又对吴青山示好。
    要换在过去他对顾长浥绝没有半点猜忌,但是时至今日他又不能确定到底应不应该相信。
    毕竟六年,时间过去太久了。
    顾长浥就像是看不见姜颂的目光,转身去找周秘书,他都吃什么了?
    周秘书实事求是地汇报:一杯热豆奶,半个素包子,两粒葡萄。
    顾长浥听完,把姜颂冰凉的手抓过去,饿了?
    姜颂心里头天人交战,有些说不出的纠结。
    他避开顾长浥的眼睛,把手向回抽,不饿。
    顾长浥低头看了他一会儿,用拇指蹭了一下他的眼尾,从中午到现在就吃了这么点儿,还不饿?
    现在这种关心也让姜颂有些抵触,他推开顾长浥的手,你别总一直问我了,饿不饿我自己不知道吗?
    顾长浥的黄眼睛一眯,姜颂就知道自己把他惹毛了。
    他微微向着姜颂倾身,那是一个很温柔的动作。
    但他口却带着一种诚挚的凶残,你是在因为吴青山生气吗?我现在就能杀
    姜颂立刻把他的嘴捂住,这是什么地方!你敢在这儿胡说八道?
    不熟悉佛门规矩,他不知道说点什么能让佛祖不怪罪顾长浥,最后竟然只能念叨了两句童言无忌。
    确定了顾长浥不再继续乱说,姜颂才把手松开。
    还生气吗?顾长浥脸上被他捂红了一块,看着没有那么浓的杀意了,饿了吗?
    姜颂把刚求的平安符塞他手里,听说明天我就身无分文了,这算今天的饭钱。
    顾长浥盯着那个黄色的小三角看了半天,从兜里摸出来一串海黄手钏。
    他先用手指把手钏撑开,又握住姜颂的手,缓缓渡过去。
    那么白细的手腕,将将挂住那一串沉甸甸的佛珠。
    每一个深琥珀色的珠子上,都满满地缠绕着金丝状的花纹。
    那些花纹成双成对地环成炯炯有神的怒目,似有持刀剑托宝塔的金刚眼含灼然怒意,要将这世间凶险逼退。
    手钏上的油梨珠子冰凉,顾长浥的手却是热的。
    这是什么?姜颂眉眼低垂。
    顾长浥说了一句他不懂的话,这是枷锁,不许摘。
    作者有话要说:  顾长浥:给我菩萨拷上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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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诸位, 静一静。顾长浥拿着一把银勺子轻轻碰了碰面前的红酒杯,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椭圆的长餐桌上坐着一圈穿着极为讲究的男女,上首就是刚刚说话的顾长浥。
    今天很荣幸能请大家来吃顿便饭,他十指交叉, 很随意地搭在餐桌上, 原因大家想必也都清楚, 是为了新拨下来的空中楼阁项目。
    之前就听说市里要弄一个城中景区,还以为没人能独自吞下来。说话的是个微胖的中年人, 名字叫黄钟,这真是要跟顾总说声恭喜了。
    吴青山嗤笑了一声, 摇摇头。
    顾长浥只是冲着黄钟微微笑了一下, 谢谢黄总。
    他又缓缓地扫视了一下在座的人,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温和, 像是要把他们的样子认真记在心里, 之前初来乍到, 实在仓促, 没能和各位多多结识。今天小聚, 其实是想问问诸位有没有兴趣, 同顾某同心协力把这个项目办大办好。
    座上的人们互相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顾总, 这实在是太义气了。
    这么大的项目, 能参与一星半点儿都是我们的荣幸。
    空中楼阁是近几年政府拨给企业最大的项目, 从商业中心到游乐场,从学校到住宅区一应俱全。
    本来因为过于庞大,不大可能由某个企业独自承包。
    但是新的中标名单下来,民企经费主要来源只写了顾长浥一个人的名字。
    城中建起来新的商业开发中心,日后每有一个人在这里买一个面包,都会有资本回流到顾长浥口袋里。
    也就是说这么大的蛋糕, 原本全是顾氏能源一家的。
    不过我也有一些疑惑。有位红衣服的女人娇滴滴地开口了。
    孙女士请讲。顾长浥很温和地看着她。
    我们在座的,有像您和青山哥这样的大拇哥,她比了一个大拇指,也有像我和黄钟这样的小门小户。像这样的项目,您与其叫着我们,为什么不直接选择更财大气粗的于家呢?
    黄钟听她这么说,眼珠一动,孙晓春,你这话说的,顾总叫上我们,又不是因为差钱。于家有钱归于家有钱,毕竟多少年单干不跟别人合伙了,顾总干嘛要去费那个气力找他们?
    我说话比较直,但是这怎么也是个问题吧?孙春晓环视了一圈四周,我瞅着咱们这一圈人,也不是都爱和别人合伙的,而且也没什么共同之处啊
    桌上一阵交头接耳。
    有人觉得孙春晓言之有理,有人希望她少说两句,免得惹顾长浥反悔。
    孙女士的质疑很有道理。顾长浥的笑容里没有一点被冒犯的意思,不过其中有一个小小的看法我不能苟同。
    他稍微停顿了半秒,在座的诸位有一个非常大的共同点。
    整张桌子都紧绷绷地听着,没有一个人动。
    顾长浥很从容,反而仿佛是要卖一个有趣的关子,有人愿意猜一猜吗?
    半天,黄钟像个学生一样举起手,今天来的都是咱们京圈老字号!不论大小,多少都算是世家了。
    顾长浥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黄钟猛地浑身一凛,仿佛有一种立刻就要被咬穿喉咙的窒息感。
    但他抬起眼,也只是看到了顾长浥温润如水的笑意。
    很接近。顾长浥手执纯银餐刀,轻轻在餐巾上刮擦了一下,诸位和我一样,都有野心。
    野心在商界并不是一个贬义词。
    尤其听顾长浥说和他自己一样,立刻有人脸上就露出几分被赏识的惬意。
    政府愿意把这个项目交给顾某,某种程度上一定是希望为这个城市注入一些新鲜血液。顾长浥半开玩笑似的看了一眼吴青山,当然,我个人认为前辈的指导必不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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