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颂也想相信。
    但顾长浥不在的那些年,他被太多人算计过,实在是一丁点儿骗也不想挨了。
    之前他觉得自己很了解顾长浥,哪怕他玩点小心思自己也一定能看穿。
    现在一看只觉得可笑。
    你先去医院吧,后面的事后面再说。他疲惫地抬抬手,把凌乱的头发抓到耳后。
    为什么你总这样呢?顾长浥声音压抑地问他:你到底是因为我有事瞒着你,还是因为你自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感情?
    姜颂张了张嘴又闭上。
    顾长浥紧盯着他,你想好,姜颂。
    姜颂别开脸,你去医院吧。
    你真的觉得我会骗你算计你?顾长浥的目光抓着他不放,却不再动手。
    不重要。姜颂头疼得像是快裂开了,我就是不想跟一个自己捉摸不透的人好,不可以吗?活得太复杂太累了我想休息休息,不可以吗?
    说完他抬腿就往外走,后面只有邢策跟着。
    刚回家他就烧起来了,烧了一周多也没彻底退下去。
    怕他一个人出事,邢策一直没敢回家,祖宗,去医,医院看吧?这么烧,哪儿行啊?
    姜颂掩着嘴咳嗽,两颊上是不自然的潮红,之前不也去看过?去医院也就说是过度劳累,给开两瓶补液拉倒,能有什么用?
    你倒,倒是也知道是过度劳累啊邢策不住地摇头叹气,那你就好好睡,睡一觉,小赫那、那边你急也没用啊。
    我睡不着。姜颂揉了揉额心,吴家说长顾长浥身上有大/麻烦,我至少要把这个查出来。
    你邢策简直不知道从哪开始吐槽,先不,不说顾长浥的大/麻烦是不是你操,心得了的,你怎么到现在还,还满脑子想着他啊!吴家害你一,一击不中,行凶的人也在外头闲晃着没抓住,你不操心操心自己?
    不是申请安全保护令了吗?有什么可操心的。姜颂摸了一支黄金叶,叼在嘴上点着。
    抽!抽!邢策一把把他嘴上的烟薅下来,赶明儿抽死你拉倒!
    姜颂任着他把烟掐了,自己重新点了一支叼上。
    没,没人治得了你了是不是?邢策指着他的鼻子,你这样我宁可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他想提的人就在姜颂的推送消息上出现了。
    爆字热搜第一条:知名企业家顾长浥或久受精神问题困扰。
    姜颂的第一反应就是顾长浥恐怕是真疯了,居然主动把这种事带入公众视野。
    但是他点开具体内容立刻感觉到了风向不对。
    那条热搜的口气很古怪:作为知名的公众人物,顾长浥受到多方不利舆论的困扰,本身就容易形成很大的精神压力,况且他的母亲患有高遗传率的人格障碍。这不由让大量持有顾氏基金的基民们感到担忧
    评论区也明显有人在带节奏。
    【啊顾氏老总是个疯子啊?】
    【怪不得呢?之前不都说他睚眦必报,最喜欢把对手置于死地斩草除根,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可是他在新闻里看起来温文尔雅很有风度啊!】
    【笑死。变/态杀人狂好多都看上去很有魅力很有品味好吗。】
    【是的,疯起来激情杀妈客】
    【原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之前我还好奇你们为什么都觉得他要害姜颂,因为实在没觉得姜家有什么对不住他的不过是疯子就不奇怪了。】
    【顾长浥欸!臭名昭著的合作者,一言不合就把搭档吸干,手底下一个活口没有。】
    【啊?那吴青山的事,不会是他陷害的吧?不也是合作吗?】
    邢策跟着他看了几页,这下不,不用查吴家说的大,麻烦是什么了直接炸出来了都。
    姜颂立刻给顾长浥打电话。
    关机。
    你先跟对面对着买,把这条压下来。姜颂跟邢策说完,开始翻周秘书的电话。
    打了两通,都没人接。
    邢策发了几条消息出去,皱皱眉,不大好弄,对面,一直盯着呢。
    第三次姜颂终于拨通了。
    周秘书的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的,您好,姜先生。
    让顾长浥接电话,他不接也得给他接。姜颂大致猜得到周秘书要说什么,先发制人。
    他在忙。周秘书的声音有些犹豫不决。
    那好,我现在直接跟你说。姜颂语速很快,吴家知道了顾长浥母亲生病的事情,现在在热搜放□□,你们最好及时处理。不然不管是对吴青山的诉讼,还是对顾氏本身,都影响很不好。
    他自己的力量有限,直接跟吴家冲突很难及时止损。
    这个周秘书支支吾吾的,我自己不能做主。
    你不能做主就找顾长浥做主,不要浪费时间。姜颂有些急。
    顾总周秘书欲言又止。
    说。姜颂直接站起来穿衣服,或者我现在去公司找他。
    他不在公司。周秘书似乎下了决心,终于说了一句明白话。
    不在公司?那他在哪儿?姜颂穿衣服的动作一顿。
    隔着病房的钢化玻璃,姜颂看了一会儿里面躺着的人,实在是晕得有些站不住,下意识地抬手扶住了墙。
    邢策伸手搀住他,坐下说,坐下慢,慢慢说。
    姜颂忍不住地捂眼睛,我觉得他就是怕气不死我。
    稍微缓了一口气,他抬眼看周秘书,他这又是在闹什么?
    见姜颂人都来了,周秘书也不藏着掖着,那天他参加完葬礼,就把药停了,自己到医院住着来了。
    把药停了?姜颂的眼睛眯起来,什么药?
    具体我并不知道。周秘书越说越详细,在国外的时候,顾总吃过一段时间药,后来停了。但是回国之后,很快又开始吃,好像是控制情绪的。
    有那么几十秒,姜颂有些说不出话来。
    半天他才眨眨眼,你的意思是他回国以后确实一直在吃药。
    是的。周秘书犹豫了短短一两秒,咽了咽口水,顾总之前在国外吃药,是因为他有两次,两次
    姜颂抬着头,似乎一时间不能理解他后面说的那半句话的意思。
    他慢吞吞地重复,什么是过量服用镇定药物?
    邢策抬头看病房里面,说不清是种什么情感,你们顾,顾总,多少沾点儿那个大,大病。
    我能进去看他吗?姜颂问周秘书。
    他感觉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叫嚣着要出走,但是他却不敢原地散架。
    能是能,但是顾总从住院之后,没跟人说过一句话。周秘书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些无所适从,医生说他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拒绝配合用药,可能是因为在分离状态下他对人际关系的信任度很低。
    没事儿。姜颂不动声色地锤了锤酸软的腰背,你跟邢策先去解决热搜,然后帮我盯一下赫一岚那边,这里我看着就行。
    等两个人都走了,姜颂在走廊里坐了一会儿,推开门进去。
    顾长浥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头发看着像是洗过不久,干干净净的,很蓬松。
    他的手臂还没好,用绷带包着。
    姜颂朝他走过去,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盯着床上的一处。
    被顾长浥挡着,姜颂看不见他在盯什么,走过去正准备仔细看,就见他把一摞纸卷起来,郑重地收到了柜子里,还认真上了锁。
    你在干什么呢?姜颂偏头问他。
    顾长浥就像是没听见,转身到床上躺着去了。
    这时候两个男护士推着小车进来,看见姜颂似乎松了口气,零六床换陪护了?到时间吃药了。
    他们发给顾长浥一个蓝色的塑料药盒,向姜颂做例行说明:还是氟西汀六十毫克,喹硫平七十毫克,口服为主,注射辅助。
    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顾长浥完全没有要主动吃药的意思,两个男护士交换了一个略无奈的眼神,注射尝试一次。
    姜颂在一边看得不是很明白,怎么就注射了?
    从入院到现在,患者没有一次配合用药的。一个男护士明显有些抱怨的意思,他防备心又很强,掺在水里饭里都没用。
    另一个也附和:是啊,他入院的时候还跟医生说是有人让他到医院来住着的,所以他不打算走,不用吃药。
    反正就,难以理解。第一个护士试着去挽顾长浥的袖子,不意外被躲开了,注射尝试一次失败,尝试二次。
    说完他跟同伴抬抬下巴。
    本来姜颂还在想那句有人让他到医院来,就看见两个护士拿出两卷灰色的束缚带。
    他立刻站起来把顾长浥挡住,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零六床每天都拒绝用药,但是既然住院,我们的责任就是完成治疗。护士也有些无奈,您是家属应该知道,这种病和别的不一样,不能全指望着病人主动配合。
    姜颂自己还发着烧,脑子里糊得恨不得立刻跟顾长浥同归于尽。
    但他也只是很平静地对护士说:你们把药留着,我让他吃。
    两个人狐疑地看着他,前几天他闹起来我们两个人都按不住,之前那个陪护都不敢进门,你能怎么让他吃?
    我姜颂用手指压了压眼睛,也压下一阵窒息感,我有办法,我肯定能让他吃。
    直到两个护士将信将疑地走了,顾长浥还旁若无人坐在床上,盯着原来放过那摞纸的位置。
    他似乎陷在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里,一直在安静地思索。
    姜颂打开那一个圆圆的塑料药盒,把里面的药倒在手心里。
    其中两粒药和那天他看见的那一片完全一样。
    病房里静静的。
    我错了。姜颂在顾长浥身后道歉,我错怪你了。
    顾长浥并不回头看他。
    姜颂揉了揉滚烫的脸,把胀痛的眼睛往下压。
    他难受得有些想吐。
    他绕到顾长浥面前,把药递给他,你把药吃了,好了我们就回家行不行?
    顾长浥的眼睛稍微眨了眨,看了他一眼。
    哪怕是在最愤怒的时候,顾长浥也从来没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过他。
    姜颂终于知道了其他人被他那样看一眼是怎样一种感觉。
    就好像数九寒天里,一桶夹着冰的温水浇下来。
    起初是温暖的错觉,紧接着从里冻到外。
    姜颂递药的手不由放低了一点,把药吃了,我不让你留在医院了,行不行?
    顾长浥一动不动。
    姜颂突然觉得刚刚护士的怀疑是很有理由的,他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本事能让顾长浥把药吃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眼看着那点不大感兴趣的目光都要被顾长浥收走了。
    长胸腔里的什么东西疼得好像要裂开,姜颂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哆嗦,及时闭嘴。
    他深吸了一口气,盯着手心里已经变得潮湿的药片。
    再抬头的时候,他没想到顾长浥还在看他。
    持续的低烧让他的思绪变得杂乱无章,似乎连那一星半点疏离的注视都能勉强称之为一种鼓励。
    姜颂把苦涩的药片咬在齿间,对着顾长浥无动于衷的嘴巴贴过去。
    融化的药片苦得他想掉眼泪,直到那双嘴唇也张开。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了我可以要那个液体吗(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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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小赫算出来一个地, 地址。邢策递给他一张纸条,在苏黎世,是一家银, 银行。
    姜颂接过纸条仔细看了一遍。
    别人我信不过, 你今天准备一下就过去吧。他把纸条夹在指间,用打火机点着了。
    邢策看着纸条在他手里烧尽,有些发愁地看了看睡在病床上的顾长浥, 又看姜颂,他这你这
    我知道我该亲自去,但他离不了人,周秘书看不住他。姜颂低着头把手里的灰烬撒进垃圾桶。
    而且他现在吃药依旧是个问题。
    我去肯定没问题你,放心。邢策摆摆手, 姓顾的是, 是死是活我也根本不在意。
    我担心的是你,邢策不无责怪地看着他,烧, 退了吗?饭也不,不吃。
    姜颂低着头没说话。
    邢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以为你昨天在楼道里昏倒的事儿我不,不知道?顾长浥身上到,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一辈子掏, 心掏肺?
    别喊。姜颂看了一眼床上睡着的人,确认他没被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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