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策的声音稍微压低了一点,但是还是忍不住,就算是要照顾他,你自己的身体就,不是身体了?我我跟小周轮着给你俩送饭, 回/回都剩下一半,是谁没,没吃你觉得很难猜?
    我吃了。姜颂无力地争辩了一句,我不吃他也不会吃的。
    他没说谎。
    他不吃第一口的话,顾长浥是不会动筷子的。
    是,你是吃,吃了。邢策气得在病房里转圈,吃他/妈一,一口都算吃了。
    你不赶飞机吗?姜颂抽了一张纸巾擦手,早去早回。
    你邢策指了指他,你不出个所以然来,甩手走了。
    白天要盯着顾长浥,晚上要同步应对吴家的进展和关于顾氏能源的舆论,姜颂将近半个月没睡过一个整觉。
    饭他是真懒得吃,基本全靠烧烟和喝营养液撑着,两颊肉眼可见地陷了下去。
    密码的事情有了进展,姜颂的半颗心算是放下来一些,另半颗心却提得更紧了。
    按医生说的,顾长浥的情况算是有好转,但也仅限于攻击性的降低,还是需要镇定剂维持。
    姜颂看了看沉睡的顾长浥,目光稍微一偏,落在了床头的柜子上。
    他记得自己刚来那天,看见顾长浥把挺厚一摞纸锁了进去。
    这段时间包括姜颂在内,顾长浥并不和任何人说话。
    他每天一醒过来就会自己把柜门打开,对着里面的东西看很久。
    将近一米九的个子,他蹲在矮柜前面,像个孩子一样。
    姜颂试着躲在后面偷看过。
    但那个柜子真的被他挡得严丝合缝,姜颂甚至怀疑连光都透不过去。
    而且顾长浥警惕性很高,只要姜颂一靠近身后,他立刻就把柜子门关上锁好。
    确认了顾长浥还睡得很沉,姜颂走到柜子前面,弯下腰。
    柜门依旧锁着。
    精神卫生科的病房里不允许保留钥匙等尖锐物品,柜门上挂着的是一把传统的四位密码转轮锁。
    每一个转轮都停留在1的位置上。
    姜颂闭上眼,稍微回想了一下顾长浥关上门之后的动作。
    他记得他每次都很快就把锁调好了。
    姜颂拨动最后一个转轮,锁芯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他偏头看了一眼床上。
    顾长浥的呼吸深沉绵长,应该是镇定剂的药效还没过。
    姜颂把第四个转轮转到7。
    1117。
    他按动侧面的金属按钮,锁扣应声脱开。
    姜颂垂眸看着锁面上的数字,良久才把柜门拉开。
    里面几乎是空的。
    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值得顾长浥在这里一蹲就是半天。
    只有柜底放着一摞纸。
    姜颂看清楚了。
    那是一摞米黄色的宣纸。
    并没有按照纸张的尺寸来排序,那些纸看上去有些杂乱无章。
    顶上的一张看起来最旧。
    姜颂忽然就有些不敢看。
    哪怕那上面只是一只亮出肚皮的小猫咪。
    猫咪是用毛笔画的。
    虽然笔法一看就很娴熟了,但用姜颂现在的眼光来看,是非常青涩稚嫩的。
    落款是二十年前,那时候顾长浥才两岁多。
    姜颂往后翻了几张,全都是他用来哄小顾长浥的简笔。
    他都不记得自己给他画过这么多画。
    半尺见方的,巴掌大的。
    有的画着小猫小金鱼,有的画着鼓着奶膘生气的小崽子。
    姜颂并不是一个对孩子有耐心的人。
    他看着这些画,却还能想起来当年自己一边笑一边画的场景。
    哎对,嘴巴再咧大一点儿,这样我能照着画你的小舌头儿了哈哈哈哈
    哇!
    等顾长浥长成少年,画上的线条也明显流畅自如了。
    但画的内容还是那些玩意儿,小猫小狗小兔子,还有扎着一身果子的小刺猬。
    姜颂一张一张地慢慢往后翻。
    那么多张,他腿都快蹲麻了才翻到最后一张。
    那张画明显没画完,只有一个小猫的雏形,但是憨态已经依稀可见。
    虽然一看就被努力展平过,宣纸上还是有淡淡的被揉皱过的痕迹。
    这是顾长浥回国之后,姜颂醉酒时给他画的。
    林林总总二十来年,顾长浥把他的每一幅画都留着。
    连两三笔勾的小鸭子小王八全都留着。
    姜颂直接坐在地上,把头埋在了臂弯里。
    原来这就是顾长浥每天一睁眼就要确认还在的东西。
    原来这就是顾长浥谁都舍不得让看一眼碰一下的宝贝。
    姜颂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把那些画完好无损地按着原来的位置摆回去。
    他尽量还原了锁的样子,拿着烟盒和打火机出了病房。
    病房和走廊都是无烟的,他最近又馋烟馋得厉害,一天差不多要抽掉半包才能压住心里那些思绪。
    之前他发现从安全梯过去有个出口可以上天台,而且那里很清静,他就趁顾长浥睡觉常常上去抽烟。
    姜颂靠着天台上的矮墙,越过生锈的铁栏杆,能望见附近的居民区。
    天有些阴。
    初春的风把他的衬衫吹得鼓起来。
    稀松的寒意似乎扑走了低烧带来的眩晕感。
    姜颂用左手挡着风,点起一支黄金叶。
    他把烟深深地吸进去,直到把整个肺部都充满,才缓慢地吐出来。
    哪怕黄金叶还算柔和,他还是呛得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从前他听人说吸烟过肺伤身体,也觉得这样很傻。
    但是现在就连烟气从他肺里游走过去,也洗脱不掉脑海里那些顾长浥。
    姜颂知道自己残忍。
    所以现在哪怕惩治吴家的时机距离自己仅有一步之遥,他也无法觉得轻松。
    他很快抽完一支烟,把烟蒂踩在脚底下碾灭。
    刚点上另一支,姜颂抬起头,看到细细的雨丝从空中飘落。
    他眯着眼睛,仰着靠住矮墙,任由微凉的春雨落在自己脸上。
    雨丝不能将香烟熄灭,只是发出极为细小的嘶嘶声。
    姜颂听见楼下遥远的车水马龙,医院前面有救护车急促的鸣笛。
    他知道顾长浥是对的。
    自己就是在找借口退缩。
    可是别说顾长浥,他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但那时候他真的没办法。
    四面楚歌声,他想不清楚。
    他转身拄着矮墙,看着远处有一架飞机划过灰色的天空。
    雨渐渐大了,把姜颂的衬衫打得半湿。
    他却仿佛无知无觉,一支接一支地点烟。
    直到手里的烟被拿走。
    他第一反应是邢策,但一想邢策应该早走了。
    他一扭头,看见了面沉如水的顾长浥。
    你怎么上来的?姜颂咬着烟,立刻把他往楼里推,下雨了,你乱跑什么?
    虽然还穿着病号服,但顾长浥看着和前两天似乎有些不一样。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他垂着头,声音很沙哑,快下雨的时候不要乱走,我会在下雨之前找到你。
    可是已经下雨了。姜颂的手有些颤抖,倔强地把烟拿回来重新叼住。
    顾长浥又把他嘴里的烟拿下来,没有熄灭就直接攥进手心里揉碎了。
    你们都是什么毛病,个个都是我爹吗?姜颂莫名愤怒,又摸了一支烟出来。
    风里夹着雨丝,他手又抖得厉害,点了几次都没点着。
    顾长浥就在一边沉默地看着。
    好不容易把烟点着了,姜颂当着顾长浥,挑衅似的吸了一大口。
    顾长浥的眼神一瞬间就变了。
    他单手钳住了姜颂的下巴,稍一用力就把他的嘴巴捏开。
    姜颂瞪着他,有雨丝飘进眼睛里。
    他还是不肯眨。
    顾长浥低下头,贴上了他的嘴唇。
    气流倒卷,从口腔中急速消退。
    顾长浥松开他,一侧脸把烟气吐了出去,接着抽。
    姜颂毫不示弱地昂着头,又狠狠吸了一口烟。
    顾长浥又贴上来,比上次更凶狠。
    姜颂感觉自己的嘴唇肯定被他嘬肿了,低低骂了一声,也把顾长浥的嘴唇咬住。
    顾长浥吮着他,还伸手去够他手里的烟。
    就好像这些年的叛逆全都攒在了一起,姜颂向后扬着手,趁顾长浥稍微一松开又咬着烟嘴嘬了一口。
    但因为顾长浥按在他背上的是那只伤手,姜颂不敢挣,只能任由他困住自己。
    顾长浥的两只手臂合拢了,像是羽翼一样把姜颂护在中间。
    空气里除了烟草的焦和雨的冷,还有姜颂脑海里永远挥之不去的暖香。
    顾长浥的手稍稍向下收紧,就像是抱起一束花,把姜颂拦腰抱了起来。
    姜颂的黑发被雨水打湿了,成绺地散落在锁骨和肩头。
    他单手把头发向后一拢,苍白指节间还夹着半熄的残烟。
    就着这个姿势,姜颂低下头,在缭绕的烟气里吻住了顾长浥。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好多液体感觉自己被爱了!希望这章你们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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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邢策在病床旁边坐了一阵, 还是没憋住,我真的觉得非,非常邪门儿。
    顾长浥在病床边坐着, 很好脾气的样子, 不管邢叔觉得哪儿不对, 也都是我的问题,不怪姜颂。
    你少在这泡, 泡茶, 谁说怪他了?邢策看见顾长浥就没好气, 但碍着姜颂还在休息只能压低声音,我意思我走的时候明明躺床上的是你, 怎么一遭回,回来就成姜颂病倒了?
    这个确实怪我。顾长浥也不解释, 他烧得厉害, 在医院里我放心一些。
    姜颂在床上睡着睡着就开始咳嗽, 皱着眉蜷身子。
    顾长浥低着头,护住他的背轻轻拍。
    但姜颂咳得止不住, 两颊憋得通红。
    叫, 叫医生来吗?邢策急得直接站起来了。
    顾长浥俯身把姜颂扶进怀里,一边给他顺气一边安抚, 没事儿没事儿,放松。
    等好不容易缓上来, 姜颂趴在顾长浥怀里, 揪着他的衬衫, 长浥,我难受。
    嘘胸口闷是不是?我们揉一揉不难受了,顾长浥护着他的背, 放松了,我在这儿。
    他身体这,这样,邢策揪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你就算当时人,人傻着也不能让他淋雨啊!
    顾长浥也不辩解,抬头问他:他最近是不是总抽烟?医生说他本身就免疫力低,又过度劳累,不应该抽烟了。
    好家伙,说到这个邢策可就来劲了,姜颂这段时间我都怀疑他是要,召唤林则徐。我一去他家家里,准看见在那儿吞云吐雾装神仙呢,我都怕邻居把消,消防队喊来。
    顾长浥沉默了。
    根本拦,拦不住。邢策摆手,你跟他说伤,伤身体什么的,白搭。人家要操,操心你操心顾氏操,操心吴家操心小赫,抽烟算,什么?你一傻,姜颂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你吵死了,死人都让你吵活了。姜颂半醒不醒的,趴在顾长浥肩头抱怨。
    邢策摇头晃脑的,你甭,甭想捂我的嘴,我就要说。
    顾长浥看姜颂醒了,捂在怀里轻拍着帮他醒神,好点吗?头还疼吗?
    姜颂没精打采地在他胸口蹭蹭,疼,难受。
    咳嗽震得疼,是吗?顾长浥替他揉着太阳穴,声音很轻,你闭上眼靠着我,想听就听听。我在这儿呢,你什么都别操心。
    姜颂彻底把脸埋进了顾长浥胸口,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不难受了,一会儿就好了。顾长浥哄了一会儿,才抬头看面无表情的邢策,他晚上一直咳嗽睡不好,白天容易不舒服,我们小声一点儿。
    我能看,看出来。邢策硬邦邦地回他,但也没再反对,你把他被,被子掖紧,别再着凉了。
    顾长浥低着头把被子边全仔仔细细掖了,看着邢策说:你从银行拿回来的东西,周秘书已经越级送到检察院了。如果半个月内吴家都不能交上答辩状,那这个月内就会有结果。
    邢策叹了口气,这事儿上,还真全,全靠张叔了。银行保险柜里全是吴家非,非法运输精神药品的记录,前前后后三四年。就算前面那些诈捐的全,洗了,也还够判吴青山十次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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