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没有打断老莫的回忆,让他继续往下讲。
    c2行政楼距离单位东门,要经过三个办公楼,再穿过一个大花坛,到达升旗台,再往前走两百米左右。
    老莫为了节省时间,没有走这条大路,而是选择从行政楼旁的停车场抄小道。
    那里有一间年后待修的旧办公楼,灰大,没什么人往这儿走,只要穿过去,拐个弯,就能直接到升旗台。
    这条路老莫走过几次,他知道路线。
    可那天晚上,老莫在那间旧楼里转了十几圈,都找不到出口。
    当时天黑了,视线不清,他用的手机没有手电筒功能,只能依靠手机屏幕那一点微弱的光亮照路。
    其实这条路,哪怕是凭借本能,他都能轻松走出去。
    那天晚上偏偏像是碰到了鬼打墙,明明该是出口的位置,却是一堵墙,好像方位都发生了变动。
    对于那晚的经历,老莫的讲述有些语焉不详,因为他自己也闹不明白,更不可能对别人解释清楚。
    他莫名其妙地在里面兜了几圈,烦躁不已,忽然踩到一个类似钢管的东西,摔了一跤。
    等他爬起来,又莫名其妙地找到了出口。
    他从楼里出来,心里就不大舒服。
    老莫对姜未说,他走到升旗台的位置,忍不住回头看了那栋旧楼一眼。
    那时候,他心里莫名有个诡异的感觉,望着那栋夜色中孤独阴森的楼宇,仿佛他自己的一部分永远地留在了里面。
    姜未看到这句话,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他本是无神论者,也从不怕神神鬼鬼的东西,那天心中却被一股说不出的恐惧牵引,直到开车回家,心里都笼罩着一层阴影。
    那天,因为那支小插曲,老莫回家的时间比平时得晚了半小时。
    奇怪的是,他在楼下看见自家屋子里的灯光,那时老莫还以为家里进了贼,匆忙上楼开门,却闻到一阵饭菜香气。
    妻子迎着他诧异的目光,埋怨地解下围裙,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到家,饭菜都要凉了。
    老莫很莫名其妙,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和妻子早在一周前就开始分居,两人感情破裂,约定好下周就去办离婚手续。
    可眼前这个“妻子”,忙前忙后,仿佛换了一个人,不记得那场离婚谈判,不记得所有事情。
    老莫委婉地提醒她,可妻子仍然还是那副样子。
    他十分苦恼,想寻个空隙和她说清楚,可妻子一直显得异常兴奋,絮叨个没完,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很快,老莫迎来了他今天的第三个打击。
    妻子告诉他,她怀孕了,宝宝已经有一个月大。
    老莫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妻子。
    她不可能会怀上他的孩子,老莫告诉姜未,因为在结婚最初,他们就约定好以后不要孩子,为了不伤害妻子的身体,老莫到医院做了结扎手术。
    无论他怎么阻止,都无法避免妻子坚决要生下两个孩子的心,老莫眼看着孩子生下来,很快带着他们去做了亲子鉴定。
    结果出来后,老莫彻底傻眼了:这两个孩子就是他的亲生孩子。
    他怎么也想不通,感觉上天像是跟他开了个玩笑。
    姜未也感觉太荒唐了:怎么会这样?
    是啊,老莫当初也这么想,他不相信,还以为是当初的结扎手术出了问题,可到医院检查后,这个想法也被推翻了。
    不止是这两个“凭空冒出”的孩子,妻子也好似和以前不同。
    将他们夫妻感情已破裂的事实完全忘记了,还多了许多从前没有的习惯,父母、朋友、同事,看起来都那么熟悉,却又处处都透着陌生感。
    不可能发生的事,偏偏发生了;明明已经发生的事,又像水一样销声匿迹。
    姜未紧张地手指都在颤抖,她也是这样!
    从醒来到现在,她数不清已经经历了多少个这样的时刻,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被身边的人都当做异类,唯独今天,她找到了“同类”的感觉。
    我和你有同样的经历,姜未告诉老莫。
    她明明记得自己有稳定职业,和即将结婚的男友,可在这个世界里,她的男朋友是别人的未婚夫,从未登过雪山,更加不曾失踪。
    而姜未却连高中都没读完,没有工作,没有驾照,更不可能撞到人。
    姜未对老莫说:所有人都说她病了。
    老莫很快回复:一个有病的人,是不会怀疑自己有病的,懂得自省和怀疑,这恰恰是正常人的表现。
    他又问:你是希望自己有病,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姜未:都不希望,有第三种选项吗?
    很遗憾,没有,又或许有,但老莫暂时没研究出来。
    他在跟妻子离婚后,请了段长假,搬到郊区一套房子里,过了一段颓废,又离群索居的生活。
    不同于姜未已确诊的精神疾病,他也怀疑过自己有病,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比起怀疑自己,他更倾向于向外寻找原因。
    和姜未一样,老莫也尝试过一些方法,例如催眠、冥想,他遇到过一个催眠师,对方怀疑他是与自己前世的记忆混淆了,老莫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找过这个催眠师。
    什么前世今生,灵魂转换的,都太扯了,冥想也没用,反而更加重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怀疑。
    他甚至想过放弃,反正现在的自己没病没灾,事业财富都和以前差不多。
    就这么盲目的寻找一个未知的结果,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直到老莫在无意中,在网络上看到一个话题的讨论,事情才开始发生转折。
    有个女孩发帖,讲述最近发生的一个奇怪事情,她很喜欢一个脱口秀演员,还和男友一起买票,亲自去看了他的告别秀。
    那是演员最后的一场show,之后几年都没有复出,尽管粉丝呼声很高。
    最近,该演员忽然上了热搜,他竟然开了一场新show,“门票一夜售罄”。
    女孩很惊讶,演员明明已经办过告别show了呀,什么时候复出的?她欣喜又疑惑,到超话里发帖,却没一个人和她有相同经历。
    大家都说她记错了,搞混了,这个演员从来没有说过退出,更没办过告别show,相反,这几年一直都有办脱口秀演出。
    姜未很快就想到了一个词:曼德拉效应?
    曼德拉效应,指的是一次集体记忆混乱事件。
    曼德拉在2013年去世后,全世界都有很多人声称曼德拉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他们看过相关报道、自传以及纪念电影,可那些通通不存在。
    这种集体性记忆混乱事件不止这一桩,但都被称为是“曼德拉效应”。
    老莫说:可以这么说,唯一特殊的是,这是一场仅针对她个人的“曼德拉效应”,就连和她一起看过告别show的男朋友,也说她记错了。
    这个女孩或许是旁人眼中的异类。
    但却是姜未,和老莫的同类,他们正在经历的,不也是一场个人的“曼德拉效应”吗?
    那是老莫头一回接触到这个名词,他很感兴趣,在那篇帖子里,有一个回帖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个id叫莱布尼兹的人说:有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定你经历的,是你在另一个世界经历过的,你窜频了而已,遇事不决量子力学没听说过吗?
    这句话听起来只是句不负责任的调侃,老莫却如同被雷电击中那样,在电脑前愣了很久。
    他是理科出身,对于这类理论当然不陌生,可姜未却有些难以相信。
    姜未:你说的是平行宇宙?
    她只在科幻小说和电影里见过这类情节,从来只当它是虚构的概念。
    对于姜未的质疑,老莫并不介意,事实上,他很乐意向一个有相同体验的人解释这件事。
    因为现在肯耐心跟他聊这个话题的人寥寥无几。
    老莫:薛定谔的猫这个实验你肯定听说过,这个物理学家是为了求证观测介入时量子的存在形式,如果你不排斥,有时间可以去了解一下双缝干涉实验。
    姜未:你简单跟我讲讲,虽然我的文科头脑不一定能懂。
    老莫:简单来讲,这个实验是为了验证光到底是波,还是粒子,或者波粒二象,科学家在一块隔板上开两条缝,用激光器发射光子,通过狭缝,在屏上留下图案,就知道是波还是粒子……中间过程你自己查资料,总之结论就是——没有结论!
    姜未忽然有点想像他前妻那样,拿烟灰缸砸他一脑袋。
    没有结论是什么意思?!
    还好老莫很快就解释了,还让姜未少安毋躁。
    “最后经过好几次的实验,人们发现,光在屏上留下的图案,并不取决于实验的方式,而取决于是否进行观测。”
    姜未:观测?
    老莫说:延伸到平行宇宙的概念里,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每一次做选择的瞬间。
    站在一个分叉路口,你决定向左还是向右;
    面对同事的邀约,你决定上他的车,还是不上他的车……
    每做一个决定,这个世界就在这个决定上分叉,产生新的分支,而你毫无察觉,也感觉不到另一个自己。
    你们从此走上不同的人生,又或许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就这样互不知情的独立生活,原本世界可以这样正常的运转下去。
    直到有一天,你因为某种原因,无意中穿过两个世界的缝隙,最开始你毫无察觉,依然有条不紊地继续工作生活,直到被一件类似“曼德拉效应”的事件打破平衡。
    你终于开始发觉这个世界不对。
    老莫说:我们很幸运,穿越的刚好是和原来截然不同的世界,才会一直怀疑。
    因为太多事不一样了,生存和死亡,健康与病态,足以颠覆人的认知。
    可这,真的是幸运吗?
    姜未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老莫的话,但她不得不承认,她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仿佛在黑暗里待久了的人,忽然拉开窗帘,眼睛会被剧烈的阳光刺痛。
    他说的话听上去那么无稽,也无法论证,姜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世界本就是在一个个假设中不断推进的。
    她和老莫,很有默契地互相沉默了十多分钟,他知道,需要给一点时间让她消化。
    等到差不多了,老莫才说:六年了,我已经“疯”了六年了,我知道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回到过去的世界,但至少我要知道为什么,我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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