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和虞枝心对视一眼,虞贵妃的眼神若是翻译出来,大约是“反正我无所谓,带孩子还挺累的,丢给老太太也不错。如果你不愿意就自己找词儿拒绝了去,好歹我不给你拆台就是。”
    难为皇后娘娘竟然读懂了这眼神——却是贵妃不止一次的与她抱怨过,以至于她根本没期待贵妃能在这节骨眼上与她站在同一边。皇后娘娘心累的想,若是皇太后在别的事儿上为难,贵妃或许还要抗争一二;这事儿她没拍手称快立刻答应下来已经算是给了自己面子,自己还能奢求什么呢?
    好在她自昨儿顾嬷嬷去那一趟起就在想着此事,这会儿应对也算得体。乃笑着道:“母后到了年纪,喜爱个承欢膝下含饴弄孙也是应当,不过这孩子一多,闹是真的闹,麻烦事儿也不少。儿臣想着母后不如先养着贵妃那里的几个试试,一则那几个更大些,母后逗着有趣,不像儿臣生的这一对除了吃便是睡的。二来这天寒地冻的,母后这边人手尚未齐全,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小主子,反倒怠慢了您老人家可就不妥了。”
    “说到底,你还是不肯让哀家亲近你生的那两个罢了!”
    皇太后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不想下一刻竟然变作几分委屈与颓然,惺惺作态的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儿哀叹道:“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不孝啊,皇帝由着哀家在皇寺箪瓢素衣荆钗布裙,好不容易回了宫,皇后又只对哀家言语敷衍。哀家这是、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不孝”一词压下来,对于帝后而言可都是极麻烦的控诉,皇后不免一时有些慌了神,连带着先前的坚持也有几分动摇。
    虞枝心不免在心里默默摇头,不过是两个色厉内荏的女子在过招罢了。皇太后为了争这几个孩子在第一日就拿出“孝道”这杀手锏来,可见她也没什么更强的本事能耐了。
    而皇后——既然已经将宫权握在手里,已经做好了与皇太后分庭抗礼的打算,又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示弱?且不想想朝堂上有几个人会真心支持皇太后复出,只消她出了这个门就给皇太后先立上不慈的名头,难不成还有人会责怪皇后不肯让陛下嫡子在别人手里受难的一腔慈母心么?
    虞枝心正思付着要不要出言救场,遥遥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急匆匆赶过来,心中立刻有了主意。慧贵妃堆起一脸假笑打破沉寂,对皇太后禀道:“太后娘娘愿意将孩子们接到身边抚养是孩子们的福气,想来陛下和皇后娘娘也是乐意的。以臣妾愚见,皇后娘娘非是不孝,反而是十分孝敬娘娘才这么说呢。”
    皇太后本以为就要拿下皇后,不想贵妃突然插嘴,不免有几分不愉,瞪了她一眼道:“你又有什么狡辩之词好替皇后开脱?”
    “太后娘娘可冤枉臣妾了。”虞枝心假作伤心,学着太后的模样擦了擦眼角,直将眼角揉的通红才委屈巴巴道:“臣妾虽未自己生养过,可宫里养着三个孩子,多少知道这养儿不易的道理。臣妾不如皇后娘娘想的周全,只盼着您把孩子接手过去让臣妾松快下来,可见是臣妾不孝了。倒是皇后娘娘忧心您的身体不想让您操劳,偏又是个实心眼儿的不想给自己表功,才让您一时想岔了呢。”
    “皇后娘娘您说是不?不如还是您上禀陛下,先让太医来给太后娘娘调理身体要紧。若是太医们照料一阵觉得太后娘娘着实有这精神头儿,咱们再请太后娘娘劳累,帮了咱们这个大忙如何?”
    “很是很是,没什么能比母后的身体要紧呢!”
    皇后总算是拐过弯来,甚至瞬间想明白了贵妃的言外之意——太医要是说皇太后身体欠佳,那自然不好再强求孩子们过来。哪怕皇太后能操纵几个太医胡言乱语,然太医若是敢说皇太后身强体壮,不正说明皇太后之前对陛下那一番控诉是空口白牙的污蔑,甚至她们完全可以拿着这个噱头再质疑皇太后在皇寺到底是如何“箪瓢陋室茹素祈福”的么?
    皇后都能想到的道理,皇太后这般浸淫宫斗挑拨许久的人哪里又会品不出来?她先时听过一点子流言,只当慧贵妃是个没脑子只知魅主惑上的;又有昨儿打听了一圈,知道慧贵妃根本不愿养着几个皇子公主,因此今日根本没把这女人放在眼里。哪儿想到原本一言不发任由皇后与自己较量的贵妃会突然开口帮皇后说话,甚至打蛇七寸的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皇太后沉着脸正要发脾气,外头突然传来一片请安声,皇帝陛下踏进门来笑着行了一礼,看了看左右又看向主位上正不悦的皇太后,十分好脾气的问道:“方在母后在和她们聊什么?朕怎么听着有人在喊什么传太医?”
    皇后在这一刻简直机敏极了,不待皇太后开口便伶牙俐齿的把慧贵妃先前几句话学过一遍,才又愧疚道:“臣妾只想着不好累着母后,倒是忘了母后在皇寺过的艰辛,应该先让太医给母后调养身体的。多亏贵妃提的及时,臣妾这不是就准备着让人去宣太医过来么。”
    “皇后和贵妃所言极是,是朕不孝,忘了关心母后的身体了。”皇帝陛下真心诚意的起身道歉,大手一挥喊了小崔公公亲自跑一趟:“只管把在太医院当值的和两位御医都一块儿叫过来,母后在皇寺为家国祈福,朕却不能将母后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今儿须得给母后好好定下个修养的方案来。”
    第132章 .孝白歌 · ?
    帝后二人难得联手, 殿中的情形一时翻转过来。小崔公公伶俐的答应一声便已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太后就算想喝止也来不及。
    只这口谕出了延寿宫,再有片刻后太医院一众花白胡子的老头儿浩浩汤汤的赶过来, 无论最后诊治结果如何, 皇太后都没法儿再用“不孝”的大帽子指责帝后不肯让她“含饴弄孙”。帝后宁肯担了骂名也要关心她的健康,可见这才是真正的孝顺呢。
    皇太后骑虎难下,黑着脸让一众太医把完脉,听了一通之乎者也又被开了许多汤药才算了结此事。偏皇后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在一旁假惺惺的劝道:“儿臣心知母后仁慈, 愿意帮衬儿臣。只是儿臣身为子女,哪里能不顾母后安危就厚着脸皮答应下来?若是因此劳累了母后才是儿臣的罪过, 还请母后看在儿臣的一片孝心上安心养病吧。”
    “好好好,皇后的好一片孝心!”皇太后怒极反笑,立时又有了主意:“皇后和贵妃对哀家孝顺,哀家又怎会不允?自今儿起你俩就在延寿宫住下,好好给哀家侍疾吧!”
    虞枝心蓦的一梗,心里闪过一丝不妙,知道今儿是把自个儿绕进去了。侍疾这事儿可有门道, 是轻松还是艰难全看被侍奉的正主儿是个怎样的打算。
    很显然,皇太后现在的想法就是“你不让我得逞, 我就往死里折腾你”。陛下能用“孝道”压着皇太后“养病”, 皇太后就能用“孝道”和“养病”压着皇后和她当牛做马还说不出半句不是来。
    总归皇太后且没让陛下也跟着来侍疾, 没耽搁陛下的政事呢。就算她万般刁难,前朝大臣们也不好对婆媳斗法生出什么意见——便是有意见也是“百善孝为先”,既然皇太后肯让皇后和贵妃侍奉, 那皇后和贵妃就该侍奉的她老人家满意为止。
    虞枝心在一瞬间里已经闪过无数个应对的法子。对自己狠一点儿诸如立时生一场大病躲过去;或是索性对太后狠一点儿,让太后病个不省人事, 这侍疾倒也就好办了。只是思来想去都颇有些冒险和不值当,又想到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在上头顶着,她还是先看看皇后如何想法吧。
    皇后多少是知道大家内宅里的手段的,婆母折腾儿媳,尤其是拿病着侍疾来折腾的例子不胜枚举。偏事关孝道,还真没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唯有含糊着先推诿道:“来给母后侍疾是儿臣应尽的本分,只是儿臣手上还管着宫务,怕是没法儿……”
    “在皇后看来,管着宫务比给哀家尽孝更重要么?”皇太后出言打断她的辩解之词,语气不善的问她:“这就是皇后在孔家学到的好规矩好礼数?这就是母仪天下的品行?”
    皇后的脸色慌了一瞬,急忙强笑着给自己找补:“母后说哪里话,当然是给母后尽孝最重要。儿臣是说既然要给母后侍疾,还望母后容儿臣先把宫务都交代下去,等事儿一径安排好了,儿臣立刻就过来。”
    皇太后只管步步紧逼:“不知皇后娘娘交代好宫务又要多长时间?若是得需个十年八载的,恐怕哀家这把老骨头也享不了你这好儿媳的福了。”
    “不需多久,约莫三五日……三日……明儿就好,明儿儿臣就过来!”
    皇后被皇太后压的额角冒汗,彻底没了先前的底气。虞枝心心里直叹气:果然这位表妹还是那个欺软怕硬厉害不过半刻钟的人物,指望她能和老谋深算的皇太后斗个有来有回,着实是她将皇后看的太高了。
    皇太后却是有几分嫌弃的点点头,算是允了皇后所求的一日功夫,转而看向虞枝心道:“贵妃呢?也要一日时间安排宫务么?”
    虞枝心便堆笑:“臣妾哪有什么宫务要处置,倒是这几个孩子今儿带过来,不知老祖宗您可要留他们?若是您愿意收留他们几个,臣妾这便让人将他们的一应物件儿并臣妾的换洗衣裳带过来,却是都不必再回一趟长禧宫去了。”
    皇太后早知慧贵妃不爱孩子,先前还有些半信半疑,这会儿倒是不得不全信了。再看几个皇嗣,除了八个月大的二皇子被嬷嬷抱着,虚岁已有三岁、实也有了一岁半上下的大皇子和二公主干脆被丢在地上自个儿站着。两个小人儿手拉着手不哭不闹,只一双眼睛到处望,说不上是傻大胆儿还是压根儿没学过规矩也没被好生伺候,便知慧贵妃是真不愿上心,也真做得出来把几个孩子扔给她就不管了的打算。
    可话说回来,若是慧贵妃将孩子看的紧,她“养”着孩子才好钳制得住这位宠妃并几个孩子身后的势力。可要是贵妃本就恨不得甩开了去,这烫手的山芋砸在她自己手上就着实不是什么好事了。
    养孩子啊。皇太后默默思付:说的难听些,这宫里的孩子若是不养的精细周全了,说不得就在什么时候出事了没了。而以她对后宫女子的了解,恐怕无论皇后还是贵妃都根本不会管陛下这些失了生母的儿女是死是病,甚至若能以沈相的外孙之死嫁祸到她头上引得沈相与她斗起来,皇后才会在背后拍手称快呢!
    ——她想的并没有大错,唯一一点儿偏差却是,若无必要,皇后和贵妃都会尽力保全孩子的安危,唯有陛下才是那个十分愿意用孩子算计女人和前朝的人。
    总归一番思量过后,太后便没了给自己找麻烦的心思,恹恹的一挥手道:“哀家还得养病,哪儿来的精神给你看孩子!你自去把大皇子二皇子和二公主安顿好,明儿寅时之前与皇后一块儿过来就是。”
    贵妃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没精打采的谢过太后的恩典。太后且懒得看她们在跟前装模作样,索性将她俩并一众噤若寒蝉的妃嫔小主们都赶了出去,只留下陛下再“说些体己话”。
    直走出延寿宫老远,皇后挥手让旁的小主们先先行一步,才忍不住瞪慧贵妃一眼:“表姐倒是宽心,你还真肯让太后帮你养孩子啊?!”
    便是她愿意也罢,好歹该想想自己的处境!皇后一句心里话没说出来。若是慧贵妃爽快的应下了,岂不是将她这皇后挂起来?
    虞枝心笑道:“可见娘娘又误会臣妾了!臣妾若是真心这么想,岂会好端端的提什么太医提什么调养身体?不就是帮着您寻个合适的道理回了太后的要求么?”
    她说着反倒委屈上了:“娘娘也不想想!臣妾是当真无所谓孩子给谁养的,那会儿要不是为了帮着您圆个场,臣妾一言不发的看着不好吗?结果臣妾这边帮着您出主意被太后盯上了要陪着您去给她侍疾,您还这般看待臣妾,可让臣妾里外不是人了。”
    她说的理直气壮,皇后便有些不好意思了。讷讷的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表姐别生气,本宫就是一时嘴快了,可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
    虞枝心叹了口气:“臣妾知道皇后的疑惑,不过是臣妾最后还要提那一句让您误会了。可臣妾正是为了不让太后生出抱养孩子的想法才故意这么一说,臣妾越是显得不在意,皇太后的顾虑反而越多。”
    她细细将其中利害关系掰开揉碎了讲给皇后听,又道:“皇太后虽然带着心腹回宫,然她带回来又有多少人手?连个延寿宫也不过是堪堪整理干净呢。臣妾这边三个孩子又得多少伺候的下人?她就不怕其中有谁的钉子甚至死士?万一沈相的亲外孙在臣妾这儿活蹦乱跳,一去她那儿就出了事,她又担待的起沈相的怒火?”
    “她不过是仗着皇后您心系亲生的龙凤胎,便是她养过去也能逼的您好生照料起安全,她反而能以此对您处处掣肘,因此才生出养孩子承欢膝下的说法。可臣妾就是个混不吝的,她想着捞不到好处还得惹一身麻烦,自然就熄了这想法了。”
    “原来是表姐的算计!”皇后恍然大悟,又有一点儿疑惑:“可是表姐不是明明说不喜欢孩子么?”
    “臣妾这不是为了娘娘吗!”慧贵妃信誓旦旦道:“娘娘只管想想,臣妾宫里的孩子求着太后养且不肯,她又怎么好再提养您的孩子?便是她能厚着脸皮再提,您也大可以让她‘雨露均沾’,不可无视了这三个没了亲娘的可怜娃儿,不正是堵她的嘴了么!”
    “竟是这般说法!表姐果然看得远,本宫就知道没信错了人。”皇后听完她的说辞总算转怒为喜,颇为赞叹的拉着虞枝心的手亲近道:“本宫就知道表姐对本宫最好了。明儿起表姐还得继续帮着本宫,咱俩可得一块儿对付那刁难的老太太去。”
    “娘娘放心,臣妾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刻意刁难,就算是太后也不行。”慧贵妃大义凛然道:“无论祖宗家法还是历朝历代的规矩,这宫中唯一的女主人就该是中宫皇后。皇太后拿着个长辈的头衔以势压人,若是逼急了臣妾,那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哎哟,表姐可不是什么兔子,表姐是陛下御口亲封的胭脂虎呢。”皇后半捧着半开玩笑的应和道:“本宫就看好表姐的了,表姐可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啊!”
    第133章 .钓船笛 · ?
    虞枝心与皇后辞别后就只剩下连连冷笑。皇后想得倒好, 竟盼着拱起火来架她跟太后斗。也不看看今儿要不是她三番五次的救场,皇后那起子蠢祸早就被太后收拾了几回了,还做着什么渔翁之利的美梦呢!
    “一会儿你给我配些药丸子便宜行事, 等明儿起我去了延寿宫, 你便守好门户看好几个孩子。”虞枝心一边走一边与白桃小声交代:“秋楹夏榆两个可信,管着长禧宫的庶务也差不离,到时候你亲自照管婳儿,顺带着盯一盯大皇子。”
    “那二皇子呢?”
    “不是有玉尘她们么?你把先前我与皇后说的那些话告诉她,本宫唯有不把皇子们看在眼里, 二皇子在长禧宫里才是安全的。总归我也没想过要二皇子管我叫娘亲,她们无论怎么教导二皇子都好, 既是她们的小主人,她们负二皇子的安危来也是责无旁贷。”
    “奴婢明白了。”白桃点点头:“还有别的什么么?”
    “暂时不必,先看看老太太是只想撒撒火还是想趁机架空皇后好分权。”虞枝心沉吟片刻道:“对了,也不必让宫里太安生,差不多可以动一动沈贵妃留下的人手,把当初白嫔算计陈宝林,陈宝林又害了谢宝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放出来晾晾。”
    “那几位可都住一个宫里呢!如今明纯宫是白嫔管着吧, 这些捅出来岂不是得让她们打起来?”
    “那就打呗,闹起来了才好玩啊。”虞枝心无所谓道:“不然一群小主看着我和皇后被太后收拾的笑话, 她们倒安心争宠去?可不得让她们好好忙着!”
    虞枝心是不知太后和皇后准备僵持多久, 更不可能期待陛下为她做主––哪怕陛下或许会有几分同情怜惜她被太后折腾, 但只要能拦着太后插手前朝,陛下只会恨不得她们与太后缠斗的越久越好。
    谁都没法指望,想要过点儿好日子就只能靠自己。虞枝心早有觉悟, 便也习惯了将准备做在前头才不会无奈的被动招架任人宰割。
    白桃心里有数,并未多劝她什么, 不过掐着手指算了算问道:“主子留奴婢照顾公主,又把秋楹和春榆留下管事儿,却是要带谁去延寿宫?”
    “不如就带冬梨和冬橘?我也不是去享福的,有两个二等宫女尽够了。”
    白桃有些担忧:“冬梨还好,虽然胆子小了些,胜在听话手脚也利索。只是冬橘……”
    冬橘自二公主生母宋贵嫔去世后就一直被虞枝心放的远远的,虽没夺了她二等宫女的份例,却也再不重用她。如今的冬橘就像是长禧宫中的小透明,若非虞枝心突然提起,连白桃都快忘了她的存在。
    虞枝心笑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用法,冬橘恰是这个时候才好用呢!”
    其实若是当初冬橘被她收拾过后能放下野心专心替她办差,她也并不介意将冬橘收为己用,毕竟冬橘的能力还算不错,四处钻营自有一套消息网,在明面上替她当个遮掩也是好的。
    偏她在宋贵嫔死后惊惧了一阵,见自己没被牵连,不免又起了心思,仍是不肯斩断遐思只做个合格的宫女下人。虞枝心试探过几回便舍了将她收拢为心腹的想法,不过是看在她乾元宫出身的份上压着不给她蹦跶的机会,闲置在一处不用罢了。
    有时虞枝心是挺佩服这样百折不挠的人物的,这次将她带出去就当是“送”她一个前程。若是冬橘自己安分,她只当带了个寻常宫女去使唤。但若冬橘为了心中的青云志投了太后的意,或是索性和太后一拍即合,于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坏处就是了。
    白桃看了她两眼,约摸猜到了点儿她的想法。冬橘忠与不忠对慧贵妃而言都不重要,便是太后支持或算计着让陛下睡了冬橘看起来是打了贵妃的脸,倒不如说给了贵妃与太后翻脸的理由,还能在陛下理亏愧疚之余将冬橘清出长禧宫,算下来真不是个亏本的买卖。
    “反正陛下也看不上冬橘,本宫就更没什么好忧心的了。”虞枝心无所谓道:“太后和冬橘联手让陛下‘失身’了才有好戏看呢,正好一块儿惹毛了陛下,也让她们看看什么才是陛下的‘雷霆怒火’。”
    “您干脆说是盼着她们惹火了陛下,让陛下出手害人性命吧。”白桃终于忍不住吐槽道:“您可真是越来越会给陛下下套帮您解决麻烦了!”
    ……
    不论慧贵妃做的什么打算都是后话,一日时间很快过去,到了第二日一早,虞枝心一身半新的衣裳带着两个小宫女包袱款款的到了延寿宫,当真一副要给太后认真侍疾的模样。
    顾嬷嬷先出来迎她。抬头看一眼她头上的发饰,是简简单单挽了个髻,间或簪几朵颜色鲜艳的绒花,既轻便又不显得寡淡,可见是用了心思的。
    再看看她身后,除了两个挎着包袱的小宫女就什么都没了,不禁有些怀疑的问道:“娘娘只带了这么点子东西?”
    虞枝心谦卑笑道:“臣妾是来给太后娘娘侍疾,便该有个伺候人的样子。两个宫女给臣妾打个下手就够了,延寿宫里也不至于缺了臣妾的吃用,哪里用得上带许多东西?”
    她说的落落大方诚恳有礼,饶是向来严厉的顾嬷嬷都不免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来。引着她先往偏殿安顿,自个儿去给太后通风报信。
    太后刚起床梳洗,对慧贵妃的表现不置可否。只问了一句:“皇后呢?还没来?”
    顾嬷嬷点点头。
    “哼。哀家让她寅时前到,她就真准备卡着寅时的点来?”皇太后不满道:“去,喊慧贵妃到花厅伺候哀家用膳,一会儿若是皇后来了,就让皇后到小厨房去给哀家熬药吧。”
    说是熬药,其实不过是盯着太医将药熬好了再端上来,然既是在小厨房里熬药,些许烟熏火燎总是免不了的,也算是太后给皇后的下马威。
    顾嬷嬷可不管什么贵妃皇后的,得了太后的懿令便立时安排下去。虞枝心伺候着用膳还好,虽太后始终没给个好脸色,倒也没怎么开口为难她。及皇后带着全幅仪仗并好几个箱笼抵达延寿宫,还没来得及面见太后就被仍去小厨房看药,心中窝火便可想而知了。
    逃过一劫的虞枝心亦是无奈。她宁愿服些软省了受罪不假,可要是她与皇后之间的差别对待太明显,往后皇后还不是得给她找事儿!太后这一手挑拨离间既是阳谋也就用的光明正大,全看皇后的脑子能清醒多久,能不能做到不迁怒于她。
    什么叫做左右为难!虞枝心可算明白了两头不讨好的难处。唯有一边暗中联系了芳龄姑姑多劝劝皇后宽心一边在太后面前装傻,只恨不得她们都将自己忘在脑后,少把自己扯进两人的婆媳之争里来。
    皇太后把贵妃的心思看在眼里,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真没有继续挑拨下去,也没故意找些难做的事儿折磨两人。只在第一日之后就让顾嬷嬷给贵妃和皇后轮了值,让她们管着宫女们干活就是。
    既有喘息的机会,皇后倒也慢慢适应了起来,与贵妃配合的还算得心应手。只是太后越是好说话,皇后和贵妃心中越是不安,生怕皇太后有什么招在后头等着她们。
    很快她们就知道自己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皇太后给她们的松快并不是好心,而是将真正的算计掩藏在她口中所谓的“将就”之下。
    这般过了几日,皇太后突然发起了大脾气,直斥皇后和贵妃侍疾不尽心,既不肯亲力亲为还时常找理由偷奸耍滑。太后娘娘不由分说的一顿控诉,只差没把自己说成什么孤苦伶仃的孤寡老人。当面听了她满腔抱怨的皇帝陛下实在没辙,只能顺着问她老人家到底要如何处置。
    太后早有主意,便是把孙家的两位在室姑娘召进宫,一则有亲人慰藉,二来也让皇后和贵妃“好好学学怎么伺候人”。
    皇后闻言就炸了。若不是芳龄姑姑及时拉住,她非得找太后当面理论去。她堂堂中宫之主来侍疾已经算是给足了老太太面子,也不知太后哪儿来那么大的脸,居然敢让两个不知所谓的孙小姐来教她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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