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越想越笃定,越想越兴奋,再加上下午睡了一觉,晚上已经没什么困意了,她索性就从包里翻出纸和笔,靠着床头梳理起来。
    只是这第一笔,却是落在二十几年前开始的某个聚会传统上。
    顾承文、霍廷耀、许长寻,都是这个聚会的固定成员。
    顾承文,江城当年的地产大亨,被顾瑶大义灭亲。
    霍廷耀,做化工起家,小儿子惨死,大儿子刚苏醒,如今是腹背受敌。
    许长寻,前方梁峰,后院许景烨,长丰集团正站在悬崖边。
    这几个人都做过黑心生意,肯定有一大部分黑钱通过许、周两家来洗白。
    再者,自从前副市长因贪污腐败坐牢后,新上任的副市长这些年一直在追究已经被洗到海外的黑钱,据说有一部分已经回来了。
    但上面并不满意这个数字,任秦副市长仍在追究旧账。
    至于金额多大,周珩虽然没数,但她看过周楠申留下的和霍家有关的资料,又想到海外那三个金融大佬,对于钱的去向已经了然于胸。
    而眼下的局势也变成了,秦副市长要追回巨额资产,程崎对梁峰,许景烨对许长寻,韩故对霍廷耀……
    有意思。
    周珩笑了笑,随即很快拿出老爷机,发了这样一条短信:“韩故,认识么?”
    不会儿,程崎回了:“你什么时候开始操心霍家的生死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却等于回答了她的所有疑问。
    周珩不再多言,又看了眼时间,还算早,便躺下来休息片刻。
    只是眼睛虽然闭上了,思绪却还在转动,就这样翻来覆去将近两个小时,时间来到零点三十分。
    周珩发现自己失眠了。
    ……
    周珩先起来去了趟洗手间,就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发呆。
    她还没有告诉许景昕一号走了。
    她若说了,以许景昕的面子和为人,多半不会开口留她。
    可如今留下来了,一号若是不出现,一两天还解释的过去,时间长了呢?
    其实现在就两条路,一条,她挑破窗户纸,另一条,等许景昕提出来。
    周珩顺了顺头发,脑子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要不要先去探探?
    利用“一号”的嘴,再推他一把?
    这个念头周珩并未经过深思熟虑,只是凭着一点冲动,她也知道自己,若是真仔细想了了,怕是就不会这么做了。
    扮演周琅她习惯了,扮演自己,这还是第一次。
    她没给自己犹豫和思考的机会,很快走出浴室,在经过床铺的时候,还不忘捡起一个枕头。
    她特意没有穿拖鞋,就像一号一样光着脚,随即就理所当然的越过走廊,去推许景昕的房门。
    楼道微弱的灯光,随着门板开启而涌入房间。
    周珩将抱枕揽在胸前,用后脚跟踢了下门,走向那张床。
    床上有个鼓包,听到动静,那鼓包也动了,先是去开床头灯,随即坐起来。
    周珩回忆着她在监控里看到的一号的表现,直接踩上床盘腿坐下,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眼里还残留着一点睡意的许景昕。
    周珩清清嗓子,这样说道:“我知道你回来了,来看看你。”
    许景昕好似并未注意她的不自然:“这几天你怎么样?”
    周珩皱着眉,略带苦恼地摇头:“不太好。”
    “因为许景烨?”许景昕又问。
    周珩轻叹,语气中多了一点委屈:“是,也不是,我其实不太愿意出来见他。”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见。”
    许景昕看着她,忽然又问:“那周珩呢,最近她都经历了什么?”
    周珩故作茫然:“奇怪,你怎么不问她?你怕她不告诉你?”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许景昕说。
    周珩停顿了一秒,为他的洞察力,随即又道:“那你为什么不再等等?”
    “因为我……”许景昕抬了下眼,“现在就想知道。”
    周珩暗暗吸了口气,按捺着逐渐加快的心跳,别开视线,说:“倒的确经历了一些事。”
    许景昕问:“比如呢?”
    周珩想了想,捡出一件,却是轻描淡写:“比如,她已经知道是许景烨给梁琦喂了毒药。”
    但这话却成功地将许景昕的注意力转移了。
    “是他……”
    周珩点头,不紧不慢地将事情简单描述了一遍:“那时候我只有十一岁啊,怎么可能是我干的。但梁峰不知道许景烨去了两次啊,他就认定了是我。”
    “还有呢?”许景昕又问。
    周珩说:“还有么,我告诉她,是我‘杀’了周琅。不过我也是因为要自保。”
    许景昕倏地看过来,眼里除了惊讶,还有一闪而过的了然。
    周珩腿有点麻了,换了个姿势,又问:“我会坐牢么?”
    许景昕说:“那要看有没有故意杀人的因素在。绑架案不是你策划的,你是受害者,你是在被绑架期间遭到暴力对待,在认识到自己的生命会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出于自卫杀死对方。定罪的可能性很小。”
    周珩仍在模仿一号的口吻:“是啊,我当时还是未成年,而且我的身体和精神都有病。”
    许景昕又看了她一眼,没接话。
    周珩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想了想,便叫了声:“景昕哥哥。”
    那个瞬间,许景昕的瞳仁出现了细微变化,虽然很快就消失了。
    “你叫我什么?”
    “景昕哥哥啊。”
    一阵沉默。
    许景昕眼底多了丝笑意,忽然说:“我看过一些案例,上面说分裂出来的人格除了起到保护作用之外,它们也会有自己的心愿。有人满足了愿望,就会融合,或是消失。”
    周珩一时不解他怎么把话题引到这里:“是么,所以呢?”
    许景昕:“所以,你的心愿是什么,不如说出来,让我们替你完成。”
    周珩半真半假地问:“你很想赶我走么?是讨厌我,还是怕我影响她?你这么在乎她啊,这样是不是太偏心了,我们是同一个人呐。”
    许景昕眼神深了些,语气未变:“你之前说,你想见程崎,我们让你见了。你又说要许景烨平安回来,他也回来了。根据你的情感经历,我想你真正的愿望是和许景烨做个了断。除了他,你跟别人也没有情感纠葛。”
    周珩瞬间不说话了。
    许景昕就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平静地回望。
    直到周珩问:“你真的要赶我走么,为了那个周珩?”
    两人的眼神拉扯了片刻,也不知道许景昕是怎么想的,终于像是妥协一般,轻叹道:“真的。”
    周珩终于满意了,她笑了下,正打算告诉他一号的事。
    可就在这时,许景昕却皱了皱眉,先是流露一丝不耐,随即就在她疑惑的时候,来了句:“既然没别的事,回去睡吧,我也要休息了。”
    周珩的笑容瞬间消失。
    许景昕没再说话,径自躺下,还将棉被盖好,一副送客的模样。
    周珩自然不好再留,就抱着枕头走向门口。
    等她走出门口,再回头看,房内的灯也黑了。
    周珩却站在走廊中间不动了,后知后觉的琢磨出一点不对。
    她思忖了几秒,便又回到门前,朝里看了眼,观察着床上的鼓包。
    直到她注意到一丝不对。
    周珩最终还是原路返回,靠近那张床,等来到床尾,才确定那鼓包有一些细微动静,刚才并非是她的错觉。
    这会儿好像还能听到许景昕不稳的呼吸声。
    她立刻上前,来到床的一边,借由微弱的光看到许景昕将自己缩成了一团,棉被紧紧裹在身上。
    而他虽然极力控制着自己,身体却仍在颤抖。
    这是……戒断反应?
    周珩在床边蹲下来,一手去摸他的额头。
    他的表情有些扭曲,睁开眼,只说了句:“去睡觉。”
    周珩却没走:“你难受多久了,刚才一直在死撑着?”
    许景昕又闭上眼,吸了口气,平复着呼吸说:“我一会儿就会好,你去睡觉,明天我就没事了。”
    周珩却好像没听到,坐到床沿,问:“这几天都会这样么?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缓解痛苦?”
    许景昕说:“我吃了药,有些帮助,这样已经好很多了。”
    话虽如此,周珩却听到他声音里压抑的抖动。
    他看上去很疼,又好像很冷,他的额头一直在冒汗,摸上去都是凉的。
    周珩静了片刻,像是终于下了决心,径自挤到他旁边,扯开棉被的一角。
    许景昕虚弱的睁开眼,眉头已经打结了:“你……”
    她知道,他的全部精力都用来对抗那些痛苦,根本无暇顾及她。
    周珩也没给他反驳的机会:“你留点力气吧,别管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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