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小说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出来。又找来全市的出版商名单,一个人一个人地寄送。然后便是每天不停地打开信箱,查看有没有回复。

    我的女人就是这样一个傻气的女子,可爱也疯狂。

    童仝并不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死于先天心脏畸形。

    那时,医生说,她的子宫有肌留,还好,后来查出来是良性的,可医生认为这妊娠还是很危险,很有可能随时会流产。但,余米坚持要怀。

    奇异的,我认为那时侯的余米美丽的骇人。

    那时侯,我们都刚毕业,在台北路附近租住一套很小的公寓。水泥的地板,灰暗的墙壁,班驳的天花板渗出渍水发黄的痕迹。余米坐在木板的阳台上含着烟。她有很大的烟瘾,怀孕让她克制许多,孩子死后,她再没有抽过。蓝布花裙,湿润的参差短发,半遮半露的丰满乳房,性感的红唇,却,纯真的眼————

    她向我跑来,会兴奋的搂着我的脖子惊呼:

    “白僵尸乐队的主唱rob zombie,别让我再听到他的歌!简直恐怖无比。我要削掉他的头皮,砍下他的手脚,轻轻撕扯他的皮肤,露出鲜红的肌肉,把他的小弟弟塞进他的左眼里,然后缝死,阿门!”

    然后,咯咯笑地象只放肆的小动物。

    怀孕六个月,她的身体瘦而奇突,乳房肿胀,腹部突起。她又常脸色苍白,皮肤上冒出蝴蝶一样的褐色斑纹。余米的身体开始变成一个易碎的瓦罐,少量的出血,温暖而稀薄的液体,散发着淡淡腥味,覆在她的腿上,床单上。

    我吓坏了,带她去医院检查。还好,每次胎儿都是好的。

    她很乐观,从医院回来,她会赖在我怀里躺在阳台的竹椅上。宁静优美的城市。叮咚作响的钢琴。余米说:夕阳是我的吗?我点点头。余米说:大树是我的吗?我点点头。余米说:你是我的吗?我点点头。她把手伸进我的裤裆:它也是我的吗?我点点头————

    那时侯,她会坐在我的腹部上,开始一边摆动自己一边象个孩子喃喃:

    “或许有一天,走在没多少人的街上,不经意的,有这么一个男人,他皮肤象阿尔卑斯山上的积雪一样白,头发象阿拉伯骏马的马鬃一样飞扬,瞳孔想加勒比海湾上的天空一样湛蓝,手指纤细冰凉,嘴边擒着抹隐忍的激动,隐约的还会露出一颗挺锋利的牙,我不会错过,他就是我等待四千年的真爱。”

    剩下的只有啜息————

    我的唇贴在她汗湿的鬓间,双手轻轻支起她柔弱的腰间,护住她隆起的腹部,指腹间感受着她皮肤的温热与光滑。微笑着,回想着她的性幻想。余米是个诚实的孩子,她和我做爱,不会欺骗我,包括她的思想。

    所以,我信任她。

    ——————童航

    (篇外四 完)

    34

    手伸向书架,正准备拿起这本诗集,却和另一只小手相遇在书棱上。我很奇怪什么样的孩子能读懂聂鲁达。

    垂下手,我把诗集让给了她。却不由自主跟着她来到窗边坐下。也许,是她脸上淡漠的绝望吸引了我。

    女孩儿执迷地翻阅着,斜晖的氤氲间,她的肤色几近透明。我望着她,心思飘远————

    想起我曾经翻阅诗歌的心情,惆怅的,温柔的,遥远的。诗,联结我与神的低语。

    想起那年去远方旅行,躺在卧铺上读着李商隐的悲伤与绝望。

    想起————我的第一个孩子。

    是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孩,漆黑的发,淡淡的眉,眼睛极其明亮,总象浸润着眼泪。小家伙很爱哭。可笑起来亦让人忘掉一切烦恼。

    我还记得她的生日是2月11日,虎子的生日是11月2日,是巧合吗?只知道他们都是早产。她生下来时不足六斤,好小。躺在恒温氧气箱里入睡。童航总抱着我到护理室的窗外看她。或者醒过来,转过脸,用黑眼睛静静地看着空处,有时候她噘嘴,伸腿,咬自己的小拳头。

    我永远记得第一次把她抱在手里时的感受,惊惶地手足无措。那柔若无骨的小小肉体,象水泡在手心里碎掉般透亮。我哭着,笑着,喊着童航的名字。一旁,童航微笑着看着我们母女。

    后来,有一天,她停止了呼吸。在这个世上停留还不足十天。

    那时,我感觉自己活着只剩下了躯壳。

    童航成了我的支柱。躺在椅子上,或早上起床,他总会把脖子伸过来,我伸手过去,他再揽住我的腰,抱着我,吟着诗,一遍又一遍。

    他说,女人,生命中有两样不可缺少,诗歌,爱情。你都拥有了,你真幸福。

    他说,神用诗歌眷顾每个真诚的孩子,你的幸福还在远方。

    他说,

    你还有爱你的我。

    我终于哭出了声,声声喊着童航,象个委屈的孩子。他搂着我沉沉的笑了,喃喃着,天使回来了。

    我想,童航就是我生命里的一首诗,他具有自然力般的能量,复苏着一个灵魂的命运和梦想。他让我热爱生活,让我相信前方即使是绝路,可希望仍在转角。

    是呀,为何我现在要执着于绝望呢?起身,不再看眼前那个苍白的少女和她的绝望,我迎着阳光走去。

    问题一定能解决,困境一定能走出。我要勇于直面一切。

    (《菩提》决不是坑,十月底前尽力结束。《十五》因为是答应朋友独家首发,三个月后才能移到这边来,盼望大家支持鼓励,如果那边发贴不方便,可以就发在这里的《菩提》下面,我会认真阅读,并诚挚感激。今天看了《豪杰春香》,李梦龙的眼泪打动了我,以上文字是在它的背景音乐下写的,同志们有兴趣可以去听听:“我要和你道歉”)

    35

    第十四章

    “您找谁?”

    “请问,余米,住这儿吗?”

    “找我的!”戴着眼镜,盘腿坐在沙发上捧着书的我探出身子嚷了声。

    门口站着一个漂亮男孩儿,gucci黑色猎装,帅气材质,合身腰线,令人怀念起华丽、疯狂、强烈个性的摇滚时代。是古禾,我让他过来的。

    “我的小男友,我老公。”

    没起身,手撑着下巴搁在腿上,我提哩着笔随意点着说,算互相介绍。然后,调皮地盯着童航。

    “不不,我是她的弟弟,莆林古禾。您好。”

    男孩儿连忙欠身,标准的日本礼节。我盯着童航笑的更张扬。

    “你确定这个小疯子是你姐姐?”童航宠溺地过来点了下我的额角,然后热情的招呼男孩儿坐下。我知道身世的当天就已经把一切告诉他了。

    “虎子,快给客人倒水。”

    看着我儿子挺着圆滚滚的小肉身子小心翼翼地从厨房端着杯水出来,我和童航同时笑弯了唇:咱儿子,乖啊!

    “舅舅,喝水。”胖乎乎的小手递上,微笑着象个小乐佛。嘿!小机灵鬼,知道见机行事哦!

    “谢谢!”古禾连忙接过来,小虎子害羞的赖到他爸爸怀里。

    “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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