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他带了许多年的红绳,里面并非是绳子。而是一根根的青丝。
    一缕青丝系君腕。她将自己的发丝剪下来,编入了送给他的红绳里。
    “将军。”闫准瞧出不对劲,立即凑上前。待看清那红绳里的发丝后,也跟着停在原地。
    “大小姐……”他喃喃一句,随即想到什么,眼睛彻底湿润了。
    南疆有个习俗,人人皆知。
    女子的青丝是一缕魂魄,若是让男子戴在身上,便可替他挡灾保佑他的平安。2
    从此以后,你所有的灾难我都替你挡,所有的苦痛我都替你来扛。
    结发夫妻。
    故而女子的青丝都是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的。
    沈少卿想到那一日,正是初春,烈阳打在戈壁滩上,小姑娘气一袭红衣骑在马背,摇晃着手中的皮鞭满是娇俏。
    她雀跃的像是一只鸟儿:“沈少卿!”她就这么喊他:“沈少卿,你要戴好了,一辈子都不可以取下来。”
    少女脸上的薄云满是羞涩。那双眼睛里倒映出的满满的都是自己。
    原来那个时候,她就把自己的心交给了他。
    沈少卿双手捧着红绳,忽然扭过头猛烈的咳嗽起来。消瘦的身子如同窗外的落叶,整个人都在战栗。
    “我该死!”
    他心口一阵抽搐,喉咙里大口大口溢出血来。那么温润儒雅的一个人,此时却是匍匐在地上,狼狈不堪。
    “我去的可是战场……”沈少卿抬手捂着脸,满是热泪:“傻姑娘……”
    这种灾你都敢替我挡。
    “将军……”闫准要去扶人,却被一把推开。
    “我十九岁那年遇到她,那时我母亲的死训刚传到南疆。奄奄一息的她还在求生,立马打消了我求死的念头。”
    沈少卿的手扶着桌角,十根手指都泛着白:“后来我看她长大,等她成人。十年时光,宛若眨眼。我心中有她却不敢开口。如今我三十岁,却在为她写婚书。我要祝她与别人白头到老,琴瑟和鸣。”
    分明是那么喜欢的人,可如今却要亲自看着她嫁给旁人。
    他转过头,唇角边的鲜血都来不及擦拭,顺着一滴泪又没入了领口里:“可是闫准……”
    “我与她本是两情相悦。”
    他将那缕青丝按在自己的的心口之上:“我想的每一个以后,未来都有她。”
    成婚那日,天气出奇的好。
    时间虽有些匆忙,可沈少卿却准备的盛大又隆重。
    沈清云穿着嫁衣被牵着出去,四周热热闹闹的,面前却始终有一只手在前方护着她。
    她被牵着出了门,喜婆在前方扶着她上轿:“大小姐放心,抬脚就是。”
    上轿的前一刻,她忽然掀开了自己头上的喜帕,转身往身后看去。
    今日成婚来了太多的人,一眼看过去,何氏与宋行之站在一起,此时何氏眼中满是热泪。
    再往后看便看见躲在人群角落里的赵君山,说好的此生不在相见,他又偷偷的来了。见她看过来,赵君山的身子往后缩了缩,像是怕被她看见。
    沈清云还看见了不少熟悉的身影,太医院里熟悉的太医,还有恒亲王,甚至连陛下与玉笙都来了。
    她目光一一看过去,最后落在人群的最中间。
    沈少卿就站在最前方,目光柔和的看向她。
    他穿着一袭崭新的长袍,竹青色。身姿挺拔而立。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阳光下,似是回到十年前那个在京都里芝兰玉树的翩翩少年郎。
    可再掩饰却都掩盖不住身上的死气,他强撑着,目光沉沉,却依旧带着笑意。
    见她看过来,沈少卿抬起手,温和的朝着她往外挥了挥,无声道:“去吧。”
    沈清云看懂他的意思,闭上眼睛。任由身侧的喜婆替她盖上喜帕,带着她上了轿。
    敲锣打鼓的声响起,沈清云坐在轿中。她闭上眼睛只觉得越来越慌张,一颗心高高悬挂起怎么落也落不下来。
    迎亲队伍绕着长安城走一遭,喜乐声一直断断续续,不知何时外面响起声音:“下雪了。”
    刚刚还是艳阳天,怎么就下起了雪。四周百姓们开始发出啧啧出奇声,沈清云掀开帘子往外一看,却见外面当真儿下了雪。
    透明的雪花迎面朝她扑来,她高高悬起的心口一阵紧缩。于是,整颗心都开始泛痛,像是被一只手握住,又狠狠搅碎。
    她趴在轿子里大口大口的喘气,却是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能拼命的拍打着,让人停下。
    “停……”她白着脸:“停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敲打的声响引起外面的注意,轿子这才停了下来。
    她附身趴在轿子中,只觉得手脚发软。过了许久,等心口那股剧痛渐渐地平息,这才跌跌撞撞下了轿子。
    喜婆要去扶她,却被她一手推开。
    沈清云走到姜玉堂面前,看着他骑在马背之上,以同样的眼神哀求的看着自己。
    “我要回去。”她像是没看到他眼中的神色,过去哀求他:“放我回去,我要回去。”
    姜玉堂深吸一口气,眼圈却是通红:“今日是我们成婚的日子,如今马上就要入府了。”
    “来……来不及。”心口那股痛越来越深,沈清云痛到战栗,声音沙哑着,站都站不住。
    她抬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只觉得自己正在失去着什么,脸色煞白。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只知道再晚一些真的就来不及。
    眼看着她这样,姜玉堂握紧了缰绳到底还是道:“伸手,我带你去。”
    他坐在马背之上,弯腰朝着她伸出手。
    沈清云看了他一眼,却是摇了摇头:“不用。”她走在他身侧,夺走他手中的鞭子。
    她握紧缰绳,一个翻身便利索的就跨上了马背,沈清云坐在马上,扭头往身后看去。
    “多谢。”她道:“这段路我要自己去。”
    她冲他笑了笑,漫天的雪花落在她的头顶。
    她扬起手一抽马鞭,马蹄高高的飞起,额间的珠玉微微晃荡,如一道闪电策马在长街之上。
    姜玉堂一袭红色的喜服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坚韧又决绝,
    大红色的嫁衣在空中飞扬而起。
    他好像透过这一幕,看见了另外一道身影。
    那个自幼长在南疆的小姑娘,骑着烈马奔腾在烈日之下。一袭大红色的衣裙张扬又绚丽,夺目而耀眼。
    她从始至终都不是沈清云。
    她生在南疆,长在烈日之下,见识过雄鹰,也驯服过烈马。
    她如同风一样的来,又像一阵风一样消失。
    只是可惜,差一点……他只是差那么一点就娶到她了。
    第123章 相思子
    宋相思策马奔跑而回, 漫天的雪花飘在身侧,大红色的嫁衣随着风飘扬。
    她一路往回,像是一只归巢的鸟儿。
    哪怕是顶着大风, 迎着雪, 她都片刻不停。她想自己很快就能回到她身边了。
    直到跑到门口才勒住缰绳。四周安安静静的,刚刚还热闹的府邸,此时却连一个人都没有。
    她立即从马背上下来,跌跌撞撞的往跑下去, 用力推开门。厚重的大门一推开,眼前的场景却让她当场僵硬住。
    院子里半分喜气都没有,红绸,喜字全都消失不见。就连丫鬟婆子都消失了。
    这才不过半日……
    想到那个不好的后果,一双腿像是泄了力,身体晃荡了几下, 差点儿倒下去。
    宋相思死死咬着牙, 开始往院子里跑:“沈……”
    她心口剧痛着, 透不过气来, 像是有一块大石头狠狠地压在心中。
    除了开口吐出一个字,余下来的话都是气音。
    她一路扶着栏杆往前,鞋子掉了都来不及捡, 跌跌撞撞的却撞上正过来的闫准。
    “他在哪里?”
    话音刚落下,她心就沉了下去, 目光不眨的盯着闫准的手看。
    面色惨白的像是见到了什么怪物。
    闫准的手中拿着的是一块白绸, 上面的白花上写着祭字, 那……那是给死人用的。
    “他呢?”宋相思直直的抬起头, 漆黑的双眼里一阵空洞, 牢牢的盯着闫准的眼睛:“在哪里?”
    “大小姐。”闫准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手中的白绸高高举起,七尺男儿如今也满是热泪:“将军……将军走了。”
    “你胡说……”
    她大喊一声,脚步连连后退着,一袭红色嫁衣站在他面前,那样凄然,又那样的无助:“他到底在哪里。”
    闫准带她去了后院。
    大雪落了一地,铺满了整个院子。沈少卿身上还穿着那件竹青色的长袍,此时正躺在太师椅上。
    他肩头的鹤氅上已经落满了积雪,一双眼帘半睁半阖着看前方。直到她走过去,沈少卿都没有反应。
    他就这么坐在雪地中,静静地坐着,直到浑身僵硬,半阖着的眼睛依旧盯着前方看。她扭头跟着看过去,眼泪一下子掉了出来。
    他正对面堆着个两个雪人。
    脸是雕刻的,惟妙惟俏。一个像他,一个像极了自己。
    沈少卿的眼神此时就盯着那个雪人看,白雪落在他的脸上,冰霜在他眼睫上凝结成了冰,他却一眼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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