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钝这一走就没回来,云巧庆幸自己没有和他说身份文书的事儿,他心情不好,铁定不会给。
    盘子里的瓜子到底还是被她吃完了,瓜子壳装在盘子里,开门喊掌柜收走。
    掌柜躬身进屋,端着盘子欲走,看她软塌塌的趴在窗棂上,衣衫整洁完好,不像翻云覆雨过的,回想唐钝离去时怒沉沉的脸,“你和公子吵架了?”
    “没有啊。”
    “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你服个软,他就消气了。”
    云巧坐直,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掌柜看眼盘里稀碎的瓜子壳,咳了咳,“你家相公英俊,你多夸他,多撒撒娇,不行的话裹起被子好好伺候一番就没事了。”
    “那不行。”最后那事成亲后的夫妻才能做,她做了,翔哥儿会拧断她的耳朵。
    果然吵架了,掌柜本不该多嘴,但县学门口经常围着群姑娘找唐钝,她本就丑,再使性子,唐钝恐离她越来越远了,掌柜苦口婆心,“这辈子能嫁给这样的人是你莫大的福气,小娘子,要惜福。”
    “唐钝不是我相公。”
    “......”掌柜摇头,心想到底年龄小,受不得委屈,这种话都往外说了。
    “要给他留房吗?”
    两口子吵架不定何时能和好,唐钝不住店的话,房间就给别的客人了,云巧望着县学大门,陆陆续续有学子出来,不过没有唐钝的身影,她说,“不知道。”
    掌柜叹着气走了。
    县学的门开着,有几个姑娘站在门框边,新奇的往里张望,门房出来,与她们说了什么,几人情绪有些激动,云巧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只看没多久,换了身青色衣衫的唐钝走了出来,朝她方向看了眼,目光冰冷阴翳,像有莫大的仇怨。
    云巧百思不得其解,将窗户掩上些。
    但看他掉头回去了。
    姑娘们跺着脚,娇滴滴的喊他。
    他置若罔闻。
    这个位置,能看到县学的走廊,唐钝走得极快,转瞬穿过垂花门,不见了人影,她敞开窗户,与楼下面摊的老板说,“老板,来碗面。”
    “好呐。”
    洗完盘子出来的掌柜听到这话,又是声长叹,连着吃五天的面,不腻啊。
    其实云巧有很多话想和唐钝说,他既不高兴,她决定明早回去了,钱的话她拿着,哪天唐钝心情好再与他说。
    天不亮,她就挑着箩筐下楼,县学的门还关着,街上一片寂静。
    结账时,掌柜问她,“不等你家相公气消了?”
    “不了。”
    “你说你这么要强干什么...”掌柜接过她递来的钱,多嘴道,“你相公生得好,又有学问,想给他做妾的大有人在,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
    云巧仍是那句,“他不是我相公。”
    得,说再多她听不进去都白搭。
    掌柜收好钱送她出门,街道漆黑,她落寞的背影很快融入黑暗中,掌柜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小两口没闹别扭时,她相公周到的将所有事儿安排好,回家要捎的东西,路上的干粮,事无巨细,而她睡醒起床,去街上吃早饭,完了租牛车,事情有条不紊,不像现在,挑两个空箩筐,回家的盘缠都拿不出来,还得挨饿。
    第118章 118 侮辱谁
    天色未亮, 沿街的铺子还没开门,掌柜睡得浅,她下楼他就醒了, 这会儿送走人, 睡意又涌了上来。
    回屋继续睡是不可能了, 他熄灭灯笼, 准备趴在大堂的桌边打会儿盹。
    门掩着,只留了条窄小的缝隙, 他双手枕着侧脸, 面朝着门的方向,半梦半醒间, 隐约闪过微弱的亮光, 倏地睁开了眼。
    男子提着盏圆灯笼,浑身裹挟着清晨的寒意,像根修长的翠竹立在门口,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掌柜坐起,瞌睡全无,“公子来找小娘子的吗?”
    “我坐会儿。”
    天边露出鱼肚白了, 大堂光线昏沉沉的, 他抬眉往楼上瞅了眼,随手将灯笼搁在桌上, 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掌柜小心翼翼觑着他神色, 沙哑道, “小娘子已经走了。”
    男子顿住, 脸颊蹦了蹦, 掌柜起身点亮桌上的灯烛, 望着跳跃的火光道,“昨个儿公子走后小娘子就心神不宁,夜里一宿没睡,一刻钟前,落寞的往城门方向去了...”
    男子搭在桌上的手紧了紧,一言不发。
    “小娘子在客栈住了五晚,该是没钱了,结账后,我看她手里就剩两个铜板了...”
    “......”
    掌柜虽觉得小两口不登对,但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亲,他说话自然向着云巧些,又道,“往常,她离开客栈眉开眼笑的,今个儿则魂不守舍的,一个劲往县学瞄,走两步就揉眼睛,好像眼里有沙似的...”
    “那会儿街上黑灯瞎火的,走出去老远,我才听到两声呜咽,哎...”
    短短几句,他就将云巧失魂落魄委屈难过形容得栩栩如生,他经常和人打交道,最明白怎么说勾起人的悲悯,哪晓得桌边的男子刚刚还紧张担忧,突地扯着嘴角笑起来。
    他生了双杏眼,笑起来,宛如春日拂过荷塘的风,温柔舒服。
    他双唇微启,“掌柜,你瞎说的吧。”
    “......”掌柜瞪大眼,他怎么知道?死不承认,“我骗公子作甚,小娘子真的天不亮就离开客栈了。”
    唐钝沉默了。
    跳跃的光映在他眼底,安静无声,他信她走了,但她会哭他不信,她娘坚韧,从小就教她怎么适应悲惨的生活,人前是不会哭的,“她吃了早饭走的吗?”
    掌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嗓门也大了,“没有,她没钱了。”
    钱她是有的,就怕她犯傻不会花,她既说沈云翔给她钱,想必去过莲花村了,此番该是回长流村了,她就两个铜板,租牛车明显不够,这么早出门,又想走路回去?
    山里有西凉细作,若碰着...
    他感觉心揪了下,不敢往下想了,仓皇跑了出去。
    掌柜叹气,忍不住唠叨,“小娘子年龄小,你深明大义,多让着她啊。”
    都是些什么事...
    见他忘了提灯笼,他拿过追出去,人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云巧到城门时天儿已经亮了,附近村子的人进城做买卖,城门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出城倒是宽泛,她身上还有两串钱,走到香味浓郁,烟雾腾腾的早摊前,“老板,这黑鸡蛋怎么卖?”
    老板被这说法逗笑了,“姑娘,这是茶叶蛋,我从男方学来的,五文钱两个...”
    煮鸡蛋只要两文钱,这个要贵半文。
    她咽了咽口水,“好吃吗?”
    “好吃,不是我吹牛,整个涟水县卖茶叶蛋的,没有比我家更正宗的了...”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我买八个。”
    “好呢。”
    刚出锅的茶叶蛋滚烫,她握在手里,来回掂,“这个坏了。”
    “没坏,破壳而已,破壳更入味,你尝尝就知道了。”
    云巧退回去,“我要没坏的。”
    老板点头,“行。”
    八个茶叶蛋,七个装好放背篓,一个剥来吃了,老板收好钱,朝街上吆喝两声,只见小姑娘去而复返,她嘴里含着冒烟的鸡蛋,惊喜的说,“老板,茶叶蛋真好吃。”
    于摊贩而言,这种是最大的赞美,老板笑哈哈道,“我没骗你吧,贵有贵的好处。”
    “我以后还来买。”云巧两只手捏着鸡蛋,肩头的扁担晃悠悠的,老板贴心替她扶着,“以后常来照顾我家生意啊。”
    “好。”
    前两次进城她就注意到这个摊了,但老板都说卖完了,幸好今个儿起得早。
    鸡蛋下肚,心里瞬间得到满足。
    以致看到李善都顺眼很多。
    他穿着身黑色长袍,面庞冷硬,身侧站着个倒三角的中年男子,与他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身后还跟着十来个人,长春和长夏也在其中。
    两人看到他,走到李善跟前指了指她,只见李善扭头望过来,眼眸黑沉沉的。
    她弯眉,蹭蹭跑过去,“李善,你怎么来了呀?”
    “......”李善看了眼长春,波澜不惊的眼眸有丝皲裂:她这是闹哪出?
    长春也惊讶。
    要知道,云巧不太瞧得起李善,路上碰到,永远一副‘你别想骗我’的表情,主动凑上前打招呼几乎从来没有过。
    李善回神快,扫到两边轻飘飘的箩筐,打发走中年男子,戏谑道,“你想清楚了?”
    云妮最会审时度势权衡利弊,教出来的妹子又怎么会傻?
    唐钝寒门出身,即便将来入仕也要好几年,云妮多精明的人,怎么会将未来押在秀才身上。
    “想清楚什么?”
    周围人多,不是说话的地儿,李善问她是不是回长流村,她点头。
    “想不想找平安?”
    云巧摇头。
    说话的间隙,长春已经接过她的扁担自己挑着箩筐,背篓则被长夏夺了去,李善指着北边方向,“平安在山里,我带你找他怎么样?”
    “李善,你是不是希望我嫁给平安然后替你做事呀...”
    李善不意外她问出这种话,前两天,底下的人偶然发现沈来财被丢进西凉军里做苦力,这等本事,只有云妮做得到,云巧来涟水县有几日行踪不明,定是见云妮去了,沈来安他们估计也是云妮藏起来的,他走向官道,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做事是其次,还是因为你和平安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是什么?”
    官道时不时有挑担子或挑柴的农夫经过,看他们身姿凛凛,面色不善,不敢靠近,李善视线淡淡扫过行人,解释道,“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
    云巧不否认,说,“但我不想嫁给他。”
    李善看她,“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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