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俞家动手的由头知道了,为郭家翻案的机会来了。
    卫衡将掌握的证据交给俞华霖,由俞华霖告知俞家人,同时抛出了一个选择,是否要以郭家之名翻案。
    无论真相如何,在过去的三十年间,郭方蕊都是一个朝廷钦犯,钦犯之后居然入朝为官成为天子近臣,细究起来便是欺君之罪,明元帝因此对俞家人产生嫌隙,于仕途有碍。
    若将证据交给安嬷嬷,安嬷嬷以故人之名翻案就能避免此事,这么做的弊端是今后郭家的药酒永远要借由他人的名头。
    郭方蕊自是想顶着郭家人的身份至于人前,将郭家数代人的心血传承下去,可事关儿子的未来,当母亲的也不好做主,俞华霖果断道:“我来。”
    他看了卫衡一眼:“当初从东钺回来的时候我本打算回云州,我不知家中境况,当这个官只是想借由职务之便办一张正酒令,再攒些银两给家中买一间店面,如今就算不当这个官也无妨。”
    “……”卫衡恍然忆起,俞华霖这个官是被他诓的。
    俞静宜斜了他一眼,她哥不知道,卫衡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做好决定后,俞华霖亲自将张婕妤的书信交给明元帝,明元帝对锦熙公主的宠爱有一半是源于她与玉太妃相似的容貌,由此可见,他对玉太妃的母子之情极为深厚,当即将秦家、张家、乔家人找来当面对质。
    秦家和张家装傻充愣,乔医士已经抖出了一半,一家人的小命还握在旁人手里,索性抖出了剩下的一半。
    当年在郭副院判的药酒中下毒的正是乔老爷子,三十年来,他一直在暗中为太后做事,他多少知道,太后与秦太师关系密切。
    秦家人口风紧,可张家人经不住审,很快就坦白了。
    郭家终于洗清了不白之冤,明元帝得以报亡母之仇,他削去太后的身份赐下鸩酒,将明华长公主、福襄郡主和她的弟弟送去守皇陵。
    虞国公府参与谋反满门抄斩,秦家、张家、乔家依照罪行给予相应的惩治。
    事情尘埃落地,俞华霖回到府上,发现一家人已经收拾好行囊,他道:“辞官请求被圣上驳回了。”
    明元帝刚失了一位年轻的文臣不想再失去一位有潜质的武将,待百年后,他总要给太子留下几位有能力的臣子,且俞家人恪守本分,郭家人本就是受害者,怎好再怪罪人家没有断子绝孙。
    “这样啊。”俞景山看向管家,口吻中有几分遗憾的意味:“把酒搬回酒窖吧。”
    空欢喜一场。
    俞华霖:“……”
    当官难道不是光宗耀祖的事吗,他怎么觉得他爹反倒不高兴。
    “爹爹。”小酒罐扯了扯俞华霖的裤腿,扬起小脸,蹙着两条眉毛:“爹爹把官辞了吧,辞了官就能像姑父一样来去自由,可以天天带我去捉鱼。”
    俞华霖:“……”
    连儿子也是如此。
    ……
    是夜,冷清的宫殿,太后手持鸩酒回顾一生。
    在她看来,殷亲王文韬武略,最适合那个位置,她用了一辈子的时间辅佐他,盼着有朝一日能与他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朝夕相伴。
    早在他死的时候,她便心存死志,之所以活下来,一是为了给他们的孩子铺路,二是向俞家复仇。
    她实在想不通,两人穷尽一生的付出怎会因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在一夕之间倾覆。
    她好恨。
    耳畔传来脚步声,有力,稳健,在静谧的夜中尤为突兀,不似宫人。
    借着月光她看清了来人的面容,瞳孔骤然一缩:“玄衡!你居然没有死,是你,是你藏在俞家背后操控了一切是不是?”
    难怪,难怪俞华霖能够得到玄武军的鼎力支持。
    卫衡挑唇:“我没有藏在俞家背后,我成为了俞家人。”
    太后微微一怔很快领会,俞家只有一个外姓人,那便是俞家的赘婿。
    卫衡双眼噙着寒芒,继续道:“听说你想让俞家断子绝孙?”
    太后一个将死之人莫名感到有些恐慌:“你是来杀我的?”
    “你本就要死,我何必多此一举。”卫衡道:“我来是想告诉你,你女儿一家到不了皇陵,也去不了东钺,此时此刻应该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你……”太后气得浑身打颤。
    在得知安嬷嬷拦下龙辇后,她第一时间做了安排,命人救出明华长公主一家带着她大半生攒下的财富前往东钺寻求庇护。
    宫墙外,玄风来到卫衡身边绷着脸道:“人都拿下了,没有发现那个杀手。”
    卫衡目光阴沉。
    他将所有与太后有关之人都查遍了,依然没有发现对俞静宜出手的那个杀手。
    第134章 .  还愿         翻年锦熙公主十九岁……
    翻年锦熙公主十九岁, 十九岁未嫁就算是老姑娘了,明元帝请钦天监推演后,将她与陆嵩的婚期定在本年的十一月。
    民间有习俗, 怀孕的人不能参加喜宴,俞静宜提前为她酿制了一坛药酒作为贺礼。
    “又要喝啊……这次是什么酒?”锦熙公主看着酒坛小脸皱成一团。
    御医说她的身体被寒毒侵蚀,将来恐子嗣艰难, 俞静宜得知后送了她一坛鹿鞭酒。
    让她一个女儿家喝鹿鞭酒,她从心底里很排斥,不过为了孩子,还是硬着头皮喝了, 才刚刚喝完,又来了一坛。
    俞静宜一本正色:“阿胶酒,阿胶是用驴皮熬制而成,再加上枸杞, 党参等十多味药材, 能够补气养血, 喝过之后保管你能像石榴一样生孩子。”
    锦熙公主曾对俞静宜说过同样的话,闻言, 她脸颊微红,洋装恼怒道:“好哇, 你是在戏弄我。”
    “那你可以不收啊。”俞静宜挑眉。
    “哼,这是你送我的贺礼, 我当然要收下。”锦熙公主捧起酒坛交给侍女收好。
    说归说, 她很害怕,害怕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话头一转,她道:“宜芳,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月老庙, 我想求月老保佑婚事顺利。”
    俞静宜想到那个杀手身体微僵,思量了片刻,点头应下。
    福襄郡主被送去守皇陵,如今在宫外就只有她能陪伴锦熙公主。
    天色尚早,两人当即乘坐锦熙公主的马车前往,行至中途,俞静宜透过窗子看到一队被押送的囚犯,目光一顿:“停车。”
    四个月的身孕开始显怀,青荟扶着她走下马车,来到乔忻面前。
    她贵为县主,解差不敢阻拦静候在一旁。
    乔忻蓬头垢面,脖子上戴着枷锁,脊背挺得笔直,见到俞静宜深深弯下来,千言万语汇成一句简短的“对不住”。
    俞静宜叹了一口气:“乔大夫无需如此。”
    乔忻落得这个下场是被亲人连累,想起初见时那位衣着光鲜,一身傲气的翩翩少年郎,她感到有些惋惜。
    乔忻不为所动,他的兄姐将俞家送上公堂,他的父亲在俞静宜的药酒中投毒,他的祖父在俞静宜外祖的药酒中投毒,他无颜面对俞静宜。
    俞静宜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千两银票交给为首的解差:“乔大夫是我的朋友,劳烦你们多看顾些。”
    解差双手接过:“下官定会将乔公子平安送到。”
    路途遥远,死在中途的屡见不鲜,本就是重犯死了也就死了,乔忻有县主当靠山,势必要保他一命。
    闻言,乔忻慢慢直起身,眼球布满血丝,嗓音干涩:“多谢。”
    俞静宜微微颔首,不再停留,转身回到马车上。
    ……
    月老庙,锦熙公主径直走到一棵树下,掂起脚取下一块木牌,在木牌的空白处写上自己的名字萧锦熙,又将木牌重新挂回枝头。
    微风拂过,木牌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她扬着头露出甜甜的笑容。
    俞静宜陪同在侧,惊讶地发现,原来那块单面写着陆嵩的木牌就是锦熙公主所有,她从那么早就喜欢上陆嵩了吗?
    李响的木牌还挂在上面,墨迹浅淡,庄笑妍的木牌不在了,那场婚宴过后,庄康被革职,庄笑妍闭门不出,秦家与庄家断绝往来,庄家举家离开京城返回故土。
    锦熙公主扭头问她:“你写过姻缘牌吗?”
    俞静宜含笑道:“没有,我结了姻缘锁。”
    锦熙公主流露出艳羡的目光,姻缘牌是单方求姻缘,姻缘锁是两情相悦的男女共同结下的,她道:“我们去大殿上香吧。”
    她不好意思言明,此行其实是来还愿的,从新庙祝手中买了一截莲藕上供。
    俞静宜看破不说破。
    回去的路上,经过算命女冠的摊位,锦熙公主投去视线:“咦,那是玄阳王,在做什么,好热闹啊!”
    俞静宜定睛看去,唇角抽了抽:“合八字。”
    只见一身玄袍的玄阳王端坐在正位,四周围绕着好些穿戴富贵,一看便知身份不俗的看客。
    玄阳王将两张写着八字的纸条递给女冠,女冠推演后摇摇头,玄阳王收回其中一张纸条,从一位看客手中接过另一张纸条递给女冠,女冠推演后复又摇摇头,紧接着又有看客递上纸条。
    嘉兰郡主身故,很多人家都想把女儿嫁进王府,玄阳王只有一个要求,能给他生一个嫡子延续爵位,便出现了眼前这一幕。
    在此之前,玄阳王看过很多大夫,喝了很多药,试图治愈绝嗣汤对身体造成的损害。
    这么多八字合过去,无一有子孙缘,看客们眼神变得微妙,总不会是这么多姑娘都不能生,问题出在玄阳王身上,他不行了。
    锦熙公主猜测道:“这么多人都不合适,莫不是王爷八字太硬克妻?”
    两任王妃都死了,不是克妻是什么?
    “或许吧。”俞静宜不好言明,含糊其辞。
    “娘子!”杀手尚未找到,卫衡得知俞静宜前往月老庙,火急火燎地找来,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就半日功夫还担心丢了不成?”锦熙公主将俞静宜往他怀中一推,努努嘴:“完璧归赵。”
    早前与玄衡不过是一面之缘,她只当是两人长相相似,并未放在心上。
    俞静宜抿唇嗔瞪她一眼。
    “嘭!”希望破灭,玄阳王猛地一拍桌板,愤然起身。
    女冠道:“王爷自身子孙缘深厚,善待他们自有回报,何须再求。”
    玄阳王生了三儿一女,如今有两儿一孙,不算少。
    玄阳王脸色阴沉,儿孙都有,可没有嫡脉爵位断在他这一代,他就是整个家族的罪人,能不急吗?
    他大步走出人群,迎面看到卫衡一行浑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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