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应该的,你去就是了。”
    陈皎宁却道:“我自己哪成啊,我请了母亲与我一起去。母亲已经应了。”
    母亲一向不喜应酬,这次居然会答应?卢笙很惊奇:“真的?”
    “我哄你做什么?母亲说了,现在妹妹眼见着知道人事了,她也不能再只留在家里看着妹妹,也得为以后打算。”这个以后,必然指的就是卢箫的婚事。
    卢笙听了却皱眉:“哪里就想到那么远了?我瞧妹妹的样子,等兰姐儿会说话了,她也未必能说呢!”
    陈皎宁忙去捂他的嘴:“可不许胡说!让母亲听见了要生气的!”
    卢笙叹了口气,没有再说。其实他心里何尝不希望妹妹能够真正的好起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成亲生子,平安喜乐的过一生。可是这毕竟只是一种希望,妹妹痴了十八年,才开始知道人事、听得进别人说话,叫他如何敢期待妹妹能在两三年之内就如常人一般出嫁呢?
    如果妹妹没有完全好起来,那他又怎么能放心把她嫁去一个陌生的人家,并相信别人会如自家人一样善待她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陈皎宁看他不乐,就低声劝道,“母亲也不是说现在就要张罗,她只是刚有了盼头,所以忍不住打算起来。我是觉着,母亲这些年为了妹妹也很不容易,眼下她既然愿意出去应酬了,也是件好事,别的不提,好歹能让母亲结交几个合得来的朋友嘛。”
    她说的也有道理,卢笙沉重的心情去了一半,道:“你说的是,那你就陪着娘去吧,我在家陪妹妹和兰姐儿。”
    “哪儿用得着你了!家里丫鬟婆子那么多人,你既然回来了,也该多出去走走,见见旧友故交。”
    两人总结了一番该见的人,末了陈皎宁问:“你要不要去一趟赵王府?”
    卢笙摇头:“不去了,虽说以前有过些来往,但是也没有深交,再说王爷身份……,我已经请表姐夫代为问候了。”他已经跟着陈皎宁改口叫郝罗博表姐夫了。
    “其实我以前一直以为陆姑娘会嫁给赵王的。”陈皎宁一叹,“真没想到。”
    这话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说了,早些时候她从陆府回来,就先跟卢太太感叹过一句,当时卢箫也在,听她说话还扭头看着她,卢太太见女儿似乎感兴趣,就问:“怎么?陆姑娘跟你说过什么?”
    陈皎宁摇头:“她哪会说这些。她啊,以前是个男儿性子,我看着她心里就没有这些小儿女的事。”
    卢太太不明白了:“那你怎么会以为她要嫁给赵王?”
    陈皎宁笑道:“因为只有王爷那样的人才能容得了她啊!我冷眼瞧着,王爷是很赞赏陆姑娘的,而且明里暗里的帮了她不少忙。至于柳歆诚嘛,他跟陆姑娘一站到一起,就显得太少年了。”完全不配。
    “可人家现在还不是要成婚了?”卢太太笑道,“可见外人的看法啊,总归不那么要紧。”
    陈皎宁一叹:“是啊,他们居然就要成婚了。”她说着话发现小姑已经垂下了眼睑,没再看自己,就叫她,“灵姐儿?今日在家做什么了?明日嫂嫂带你出去散心好不好?”
    卢箫一直低着头,跟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陈皎宁早已经习惯了,也不气馁,当下就跟卢太太说好,第二日要去地王庙拜地藏王菩萨,顺便吃斋饭。于是第二日一早,卢笙就陪着母亲妻子和妹妹出门去了城外地王庙。
    这些年因为女儿的缘故,卢太太可以说是笃信佛法,每每觉得快崩溃的时候,都只有念佛经才能让她平静下来,所以当听说长安城外这个又破又小的地王庙颇有些灵验的时候,她就毫不犹豫的来了。
    因为出门早,一行人到地王庙的时候,太阳才刚升高。眼看着庙门依稀可见,陈皎宁就拉着卢箫说话:“马上就到了,这庙虽小,却有些野趣。妹妹快看,庙后面的山坡上还有些未化的残雪呢!”
    卢箫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出去,一声没出,然后就似看见什么宝贝一样看入了迷,也不再理会她别的话了。
    卢太太伸手摩挲了一下女儿的肩背,转头刚要跟陈皎宁说话,就听见前面似有喧哗声,很快车速也慢了下来。
    陈皎宁好奇,伸头往外看了一眼:“庙门口有人,咦,是道真大师亲自送出来的,好像是……,是赵王殿下!大爷过去打招呼了。”
    “是么?赵王这么早到地王庙来做什么?”卢太太疑惑道。
    陈皎宁缩回头,放下车帘,回道:“兴许是昨夜就住在这里了。王爷偶尔会来跟道真大师下棋。”说完发现小姑还盯着车帘看,就哄她,“灵姐儿别急,等会儿他们走了,咱们就下车,到时嫂子领你去山坡上踩雪去!”
    此时卢笙已经与田从焘说上了话:“……王爷这是要回去了么?”
    田从焘微笑道:“嗯,府里还有事,本来想多住几日躲躲清净的,没想到还是躲不过去。”
    卢笙也不问何事,只道:“王爷事忙,那臣就不耽搁您了。”
    “嗯,那我先走一步,改日有空,去我府上喝茶。”田从焘客气几句,然后转身上了马车。
    卢笙指挥家人将马车停在路旁,给赵王让路,眼看着他的车与自家的车错过去了,才让车夫将马车赶到庙门前,自己上前扶母亲妻子和妹妹下车。
    陈皎宁先下来,与卢笙一起将卢太太、卢箫扶下来,然后才跟道真打招呼:“大师别来无恙。”
    “托福,贫僧还好。”道真笑眯眯的一一跟卢太太他们打了招呼,又看向站在最后面扭着头的年轻女子,问,“这位女施主是?”
    陈皎宁这才发现卢箫一直在看着来路,就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叫了一声:“灵姐儿?”
    卢笙则回了道真的话:“这是舍妹。”
    道真双手合十诵了一声佛号,然后就请众人入内。卢箫也跟着转过头,与陈皎宁一起进去,先到主殿给菩萨上香。
    ☆、第130章 无能为力
    卢家人的回归并没给平静的长安城带来什么变化,他们一家就如同一滴水汇入了平静的河面,没有带起一点涟漪。这座曾经的都城终于褪去前几年的浮躁不安,恢复了作为十三朝古都该有的雍容大气。
    “倒是难得,大伙终于都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郝罗博用开玩笑的语气跟田从焘闲话,“既没人借故跟卢笙攀什么关系,也没人刻意打听东都的消息。”
    田从焘还是在练字,闻言回道:“东都的消息还用打听么?”田从熙还真是simple,这掌控朝臣的手段比田惟彰差远了,现在别说朝中的消息,就连宫里的消息都能毫不费力的传出来,可见宫禁有多松弛。
    郝罗博闻言一笑:“那倒也是。不过我听丛大夫说,卢太太倒是跟林太太很合得来,现下两位太太正商量着要扩张女学呢!”
    “是么?你没事跑去找丛大夫做什么?”
    郝罗博一顿,想了想,还是没说实话:“那天路过,进去瞧了一眼。你别说,这铺子转给陈表妹之后,比先前好多了,丛大夫也没那么辛苦了。”
    其实他去多半还是想跟丛莲如打探陆静淑的事,可是现在铺子转手,丛莲如不需要再去见陆静淑,所以陆家那边的事,他是一点也打探不到了。
    田从焘并没深究,只道:“你也别没事乱走了,把你手上的事交代一下,过几天,你先回东都去吧。”
    郝罗博愣了一下:“回东都?”
    “嗯,以后丛康那边都由你接手,要钱要人,你来跟我说。”田从焘说着话把纸上那句诗写完,然后抬头解释,“你总在我这也不像话,也该回家去了。到时你家里要是有什么安排,你听话就是,若是没有,你就在长辈们跟前尽孝。”
    郝罗博明白过来:“多谢殿下。正好前日家里来信,说祖母这阵子身子不好,想见我呢,那我这就准备一下。”
    他一点就透,田从焘也很高兴:“好,去吧,有事尽管写信。”
    郝罗博应了,临走之前瞥了一眼田从焘写的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好诗,好字。哎呀,我也得回去好好练练字了,眼瞅着又要会试了,学问都该捡捡了。”他一边碎碎念,一边出了书房的门。
    田从焘摇头失笑,心说就他这样的,再考十次也未必能中。不过这倒是个好借口,有科考这个由头在,他突然回东都,也就不引人注目了。
    郝罗博虽然答应的痛快,也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但到底还是不怎么情愿回去规矩森严的家里,于是他四月初出发,在路上晃晃悠悠的且走且停,一直走到了五月中才到长安。
    郝家对他的回归也没什么太大反应,除了老太太和他妻子特别高兴以外,别人都略感奇怪,等听说他是回来孝敬长辈顺便准备应考的,更是一副“今天太阳打从西边出来的吧”的表情。
    郝罗博脸皮也厚,根本不在意,除了去几家亲戚那里露了个脸,之后就留在家里专心读书了,倒让他母亲郝太太感动的不行:“难得我儿也有了这份心,可惜,你舅舅去长安操办诚哥儿的婚事了,不能去问他请教。”
    “那就等舅舅回来,不急。”郝罗博哄好了母亲,回头继续埋头“苦读”。
    就这么在家里闷了半个月,丛康那边就有消息送到了他这里:宫里于贵妃于昨日产下一子,陛下一直守在产房外,听说后甚为欣喜,言道:“朕终于有子也!”
    郝罗博咋舌,什么叫终于有子?那皇后前面生的那一个是什么?
    很快郝家也得到了消息,郝太太就跟老太太当闲话说:“……这一位还真是跟当年的皇后有一比。听说皇上想立她为皇贵妃呢!”
    “不是才升了贵妃不久?再说当年先帝曾有旨:但有皇后在,不得立皇贵妃。”老太太疑惑道。
    郝太太叹气:“我看当今的脾气,不像是肯理会这些的。”
    老太太道:“那不是还有太后在呢么?总不会这般任由皇上吧?”
    一直在旁给老太太剥瓜子的郝罗博就插嘴:“那可未必,万一太后像老祖宗似的,偏疼儿孙呢!”
    老太太和郝太太一起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有你什么事?”“谁让你插嘴的?!”
    郝罗博:……还能不能一起好好的八卦啦!
    传言终究是传言,到二皇子满月的时候,于贵妃依旧只是贵妃,并没位份上的变化。不过郝罗博还是得到了可靠的□□消息:二皇子出生后,太后娘娘曾经狠狠训斥了皇上一顿。
    也许这就是于贵妃没有升位的原因吧。郝罗博把各方消息综合一下,写了一封信,通过特殊渠道送回了长安。
    与宫里的暗潮涌动相比,朝堂上的争斗则几乎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新任命的几省巡抚都秉承了田从熙的旨意,一到任所就开始亲自盯着清丈土地,期间还罢免了不少不配合的地方官员。
    这些在任所做了多年地方官的人,自然也有自己的势力,于是就有不少民间百姓、士子等人为父母官鸣不平。甚至还有到京告御状的,说变法过程中受了迫害,家里死了人、家产被侵吞,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郝罗博身在东都,看的更加清楚,得到的各方消息也多,他细心整理分析,然后再总结好了,写信给田从焘,一时间倒忙的不亦乐乎,也不嫌弃在家里无聊了。
    与他相反,这段时间的田从焘还是很煎熬的。眼看着六月十二的吉日越来越近,陆静淑却还是这个“陆静淑”,丝毫没有变回赵琰的迹象,他竭力平静的心再也压抑不住,一直忽上忽下的蛊惑他:去,把她抢回来!不管她什么时候会变回去,总要抢回来才是自己的!
    而另一面,理智的头脑则在反驳:不行!万一她一辈子都是这个“陆静淑”呢?
    波动的心回答:起码还有个人呢!再说,万一她嫁给柳歆诚之后,某天忽然变回去了呢?那不是追悔莫及?
    头脑依旧很冷静:那又怎么样?就算是赵琰,也没有说过她不要柳歆诚,就要你啊!
    躁动的心如同被放入了一桶冰水,立刻冰凉凉的安静下来。田从焘苦笑,失落,心里还有隐隐的疼痛。无能为力,他始终对这件事无能为力,孝义自那之后,再也不曾出现过,就连他多次想入梦中相见,也都不得其门,于是他连无底线的威胁也不能做了。
    他能怎么办?无法面对,只能眼不见为净,就算现在已经换了个灵魂,他也不想留在长安,看“她”嫁给柳歆诚。于是田从焘连借口也没有找,就这么带了几个亲近随从,悄悄离开长安城,去了京卫所辖最远的一个卫所。
    他刻意掩盖了行踪,所以知道他离开长安的并没几个人。而曾经对他有些熟悉的陈皎宁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还有些担心赵王,悄悄跟小姑唠叨:“唉,真是没想到,静淑竟然就这么嫁给了柳歆诚。也不知道王爷那边能不能放得下。”
    这些话她没法跟丈夫和婆婆说,所以她也学了家里人的习惯,将不能对别人说又忍不住想说的话,讲给安静的小姑听:“虽然王爷为人一贯冷淡,但我总觉着,他待静淑是不同的。要说他对静淑没情意,我是怎么也不会信的。可是为什么,自静淑出了事,他就再也没往静淑身边凑呢?反倒是给了柳歆诚机会。”
    “难道他是接受不了静淑的转变?”陈皎宁想到这里叹了口气,“也对。静淑自出事后就完全转了性,连我都没法和她亲近了,何况是王爷呢!”
    卢箫一直摆弄着手中的狼毫笔,始终没有抬头看向陈皎宁,似乎根本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陈皎宁说完这些话,觉得轻松多了,就笑着给小姑整理了一下衣衫,道:“幸好还有你。对了,灵姐儿拿着笔玩了半天了,要不要学写字啊?”
    说起来,还真叫卢笙说对了,灵姐儿虽然懂的看着人听人说话,也能配合别人的动作,但除此之外,这段时间都没有别的进步。她不开口说话,他们用尽了办法,甚至让她跟兰姐儿一起学说话,到现在兰姐儿都会说两三字的词了,灵姐儿还是始终不出声。
    不过就算这样,他们一家也很满足了,起码在她眼里,能看得到自己了,不像以前,她眼神都是空灵的,就像丢了魂魄一样。
    陈皎宁想完心事,伸手自架子上取了一支笔,蘸饱了墨后,在纸上写下一个“人”字,“喏,灵姐儿,这是人,你看,像不像我这样站着啊!”她说着就站到地当中,将裙子提起来,露出两条腿,然后一前一后站住,示意她看。
    卢箫转头盯着她看了一眼,忽然扯动嘴角、弯了眼睛,喉咙里还发出了类似笑声的声音。
    陈皎宁看着她灿如春华的笑容,惊得瞪大眼睛,手上一松,裙子落下来,“你,灵姐儿,你,你是在笑吗?”
    ☆、第131章 顺水推舟
    东都,后宫,长生殿。
    宋皇后看着儿子终于不再哭闹,慢慢睡着,疲惫的出了一口长气。
    “娘娘,您也回去歇歇吧。”大宫女凑前悄声劝道。
    看着儿子还涨红的脸,宋皇后轻轻摇头,让宫女给她脱鞋,干脆在儿子身边侧躺下来。
    宫女劝不了她,只得出去端了一碗鸡茸粥回来,“娘娘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好歹喝碗粥垫垫,不然哪有力气照顾小殿下呢?”
    宋皇后这次倒听了劝,接过粥慢慢喝了下去,“皇上此刻在哪?”吃完粥,宋皇后觉得多少有了些力气,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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