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芬都不好意思了,“村里哪个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哪里就伟大了。”
    韩记者:“你们都很伟大。”
    村子里的婶子大娘,对韩记者的好感度暴涨,觉得城里来的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她们操持家务、也不耽误下地,家里男人从来没哪个像韩记者说话这样熨烫人心。
    不对,福生的亲爹就这样说话的,陈大娘说道:“阿芬,你还记得吧,庭生跟韩记者一样,说话也是这样文绉绉的。”
    庭生就是高芬从山里背回来的男人,他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背他回来的那个山,就叫雁庭山,他说那就叫庭生,村里后来就这么叫上了。
    要说疼媳妇,那全村没哪个男人像庭生那样,下地回来就进厨房,还总是跟高芬说:“你辛苦了,歇着吧,我来。”
    可给村子里的婶子媳妇们羡慕狠了,对高芬前面两个孩子也好,常常举到头顶,骑到脖子上带着在村子里玩儿,那时候大家都说高芬好福气,可惜这福气太满,男人走了就没回来,福生生下来又是个不说话的。
    韩记者问道:“庭生就是福生爹吧,他没有大名吗?”
    “他是福生娘从山里背回来的。”
    村长又在一旁补充,说福生爹记不起来名字、家庭地址,就在村里落了户,那男人是个好人,说以后要给金山银山当爹,那他就姓叶吧,不然爹和儿子都不是一个姓,叫旁人笑话孩子难受,落户口的时候就叫叶庭生。
    韩元宗不好一个劲的去问叶庭生的情况,幸好村里人都热情,他也大致了解了来龙去脉,叶庭生十有八.九就是叶怀景,看福生的模样和怀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错不了。
    韩记者提议想看看福生小时候的照片,高芬说道:“庄稼人哪里照过什么像呢,我们县城的照相馆还是十年前才开起来的,就是我跟福生爹成亲的时候,都没有照过相。”
    韩记者心里有点小遗憾,要是有照片,他就更能确定庭生是不是怀景了,不过就现在这些信息,他也能肯定,福生爹就是叶怀景。
    采访结束,韩记者提议给大家照张合照,就连村长都整理了下领口,福生已经砌了半堵墙起来,谢小玉喊他过来,“福生,校长和韩记者要走了,你过来一起照张相。”
    福生这才过来,韩元宗眼里闪着泪花,强忍着,那眉眼、那气度,这是怀景的儿子,错不了的。
    高芬、村长、还有叶家的几个叔伯坐在板凳上,大哥二哥两个嫂子和小玉福生站在后排,几个孩子蹲在前面,韩记者拍了张大合照。
    校长和韩记者都不肯留下来吃晚饭,说下午还要回县城坐车,高芬又拿出十个咸鸭蛋,摘了一把暖棚里新鲜的蔬菜,村里能拿得出手送人的,就是这些菜啊蛋。
    韩记者本来不要的,后来又一想,这是亲人给的东西,就带上,回家也叫家里人高兴高兴。
    大家一直给校长和韩记者送到村口,回来都纷纷议论,叶家这是铁定要出个大学生了。
    记者走了,家里看热闹的邻居也都散了,高芬这才点着谢小玉的脑门儿,“我也不是打不过廖红茶,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冲上去万一伤着了,你怎么复习呢。”
    谢小玉讨饶,“我冲跟您冲那效果不一样,就是要让廖红茶看看,您儿媳妇不比她三个亲闺女差,论打架,咱家人也不少,再说,我抽她两巴掌马上就躲回福生后面去了。”
    有福生在,没人能真打得到她,高芬心里还是挺熨贴的。
    谢小玉跑到后院去帮福生搬石头,福生停下来,“你去、看书。”
    谢小玉压低声音,“福生,你有没觉得,那个韩记者看你的眼光,就像看失散多年的亲儿子眼光。”
    福生:“他没有,恶意。”但是那人也绝对不是亲爹。
    谢小玉道:“我知道韩记者没有恶意,但是我觉得他认得咱爹,韩记者是京市来的,咱爹就算不是京市的,从韩记者那里也能打听到消息,你说是不是?”
    “他,不想说。”福生说道,韩记者如果想说,一早就挑明相认了,不用借口采访来打听消息。
    这个谢小玉也想到了,“他能来村子里打听我们的消息,等开学了我们也去找陈校长打听他的消息好不好?”
    福生想了想,知己知彼,他不喜欢活在迷雾里,他点头,“好。”
    ***
    韩元宗清晨到了京市火车站,下了车就回家,没回报社,妻子是京大历史系的教授,今年高考恢复,学校里要招生,忙的很,她正准备出门去学校。
    韩元宗说道:“等会再走,我跟你说点事。”
    秦素问把手里的呢子大衣放下,问道:“什么事这么急,晚上回来说不行?”
    韩元宗疲惫不堪,放下手里的包,“我找到怀景的妻子和孩子了。”
    秦素问心脏砰砰快跳出胸腔了,叶怀景是韩元宗姐姐的孩子,韩元宗跟姐姐年龄差了二十八岁,婆婆四十八岁高龄生下第二个孩子,韩元宗等于是被姐姐养大的。
    他比姐姐的儿子只大了一岁,跟叶怀景从小一起长大,是叶怀景的小舅舅,叶怀景念书聪明,解放前留过洋,回来后当了一名记者,有一次出去采访就没回来,失踪了。
    秦素问给学校打电话,说家里有点急事,请半天假,现在已经放寒假了,老师们属于过去加班搞招生工作,那边没说什么,顺利请好了假。
    秦素问跑到儿子房间里,把闷头睡觉的儿子床上的被子掀开,窗帘拉开,说道:“起床了儿子,把那两瓶酒一包茶叶送你外公家去!”
    韩积翻了个身继续睡,“我肯定不是你亲生的,放寒假啊,妈你就让我睡会吧。”韩积今年高三,明年也要高考了。
    秦素问把他拖起来,“好孩子,你外公外婆想你了,你小时候都是外公外婆带大的,大了怎么跟他们不亲了呢,外公外婆想见你,怕影响你学习都没敢来家,现在放假了你该去看看,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没良心呢?”
    韩积一点都不情愿的离开温暖的被窝,他要不去,他.妈能唠叨一上午,“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他爬起来把衣服套上,秦素问把酒和茶拿给他,“早饭去你外公家吃,陪你外公吃了中饭再回来。”
    韩积:“你们俩神神秘秘的,把我支走干嘛?”
    秦素问:“怎么能这么想你爸妈,小没良心的,你外公外婆白疼你了,你不想去就算了,我给你外公打电话,说你不去了,这总行了吧。”
    韩积:……“我吃了晚饭再回来。”
    “甚好。”
    把儿子撵出去,关上门,从窗户前看他出了家属院,秦素问才一脸严肃的问丈夫,“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儿?”
    韩元宗摸着饿穿的肚子,从昨天上车,到此刻他都没顾得上吃东西,一直都在想事情,这会饿的扛不住,说道:“边吃边说吧。”
    秦素问给他下了盘饺子,喝了几口饺子汤身上才暖和,这一路他把事情撸顺的差不多了。
    他说道:“我最后一站去清河县的文成高中采访,看到个跟怀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年轻人,今年二十岁,他亲爹是被村民从山里背回来的,失忆不记得名字,没留照片,但是看那孩子的模样,他亲爹就算不是怀景,也是个跟怀景长的极为相似的人。”
    他把去大河村采访到的消息,都告诉了妻子,那个被高芬背回家的男人,应该就是怀景,不会错的。
    秦素问想了想,“那你这采访的稿子不能发,如果福生是怀景的儿子,他家庭成分被人拿出来做文章,也麻烦的很。”
    虽然高考不拿成分说事,凭成绩录取,但是姐姐家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继子,高考前不能给那孩子添麻烦。
    韩元宗说道:“我当然知道呀,所以我在大河村没敢相认。”
    他姐夫几年前下放到牛棚,韩元宗一直在找关系,给姐夫平反,事情还没有办妥之前,最好不要相认。
    秦素问特别想去见见福生,又害怕被人知道福生的身世,会有人来搞破坏影响那孩子高考,她说道:“姐姐身体不大好,我找个机会去看看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姐姐要是知道怀景有个孩子,心里有了盼头,说不定就好起来了。”
    “可以,那你抓紧时间过去看看。”
    秦素问又问道:“那怀景后来又去哪儿了,不是说想起了什么,怎么没找回家呢?”
    韩元宗摇头,“不知道呢,福生娘也不知道,大河村的村长派村民去县城、市里找了,找不到人呢。”
    ***
    福生只用了一天多就砌好了一面两米高的石墙,接下来还要去山里背石头,高芬说廖家得到了教训,应该不会再来偷菜,叫福生别背石头了,外头怪冷的,不如在家里烤烤火看看书。
    谢小玉说读书也要换换脑子,找点别的事情放松绷紧的神经,福生做事情是有头有尾的,不然他难受,就让福生把院墙给砌完吧。
    高芬说:“福生只听你的话,你偏不劝劝,算了,只要你们有把握考上大学,我也不说啥了。”
    谢小玉说道:“娘,您要对福生有信心,按照福生的进步,市状元都有可能,只要不出意外,一本是稳的。”
    高芬连忙呸几口,“没有意外。”
    谢小玉想多知道点福生亲爹的事,问道:“娘,您是怎么给福生想到这么好听的大名?”
    高芬道:“我可想不出来,是福生爹,那天突然背了首诗,我哪里听得懂,他就跟我解释,说是游玩的人天快黑了乘船回家,却走错了地方,我问他是不是想起他家的什么事,他说模模糊糊想起来一点,我就让他去找找。”
    “临走的时候,福生他爹说,如果以后有了孩子,就叫叶回舟,我觉得这名字挺好听的,我说那要是女儿怎么办,他爹说男孩女孩都能叫这个名字。”
    谢小玉忙问道:“那爹走的时候,知道娘怀了福生吗?”
    高芬摇头,又不确定,“我自己都没意识到,但是福生爹心特别细,记得我每月例假的时间,那几天是不许我下凉水的,洗衣做饭都是他,他肯定是知道我例假迟了十几天的事。”
    那才五几年,没有说为了个例假迟了十几天就去医院查看,高芬说道:“我心里一直想着,福生爹肯定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他有个儿子,那不能不回来。”
    高芬心里也猜测过,他到现在都没回来,可能就死在外头了,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但是实际上,那几天福生爹提醒过她,说她例假迟了,要自己保重着,他最多一个月就回来,找不找得到,都回来。
    高芬努力把这件事给忘了,她宁愿相信福生爹是想起了从前的事,不愿意回来了,至少还有个念想,因为福生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希望他活着。
    第023章 高考开始了
    过年之前,福生背石头把家里的院墙给砌好,廖婶子家的宝贝儿子也出院回家,手术是成功了,家底子也掏干了。
    为了给乔富贵凑手术费,三个女儿偷着把家里的积蓄都拿过来,婆婆们不愿意了,为了乔富贵,他们家难道就不过日子了,而且,乔富贵的亲家母一家,怎么不拿钱出来,不能光逮着三个女儿薅羊毛,当初的彩礼可不少给。
    三个婆家约好了,上门跟廖婶子大吵一架,说以后再这样,就让她给三个女儿接回来,他们家要不起这样的儿媳妇,回家后,给儿子们小家的经济大权又都收回去,再不让廖婶子的女儿们碰钱。
    廖婶子的女儿们不愿意,家都分了,没有说让婆婆管小家的账目,尤其是大女儿,她自己有份工作,一个月拿三十多块钱的工资,凭什么交给婆婆管,在家里跟曾勇庆闹。
    廖婶子家是在吵架中迎来新年的,腊月二十八,她家儿媳妇也生了,是个白白胖胖的小闺女,挺可爱的,但是廖婶子不高兴,为啥,没给她生个宝贝孙子。
    因此月子也不好好照顾,跟叶大嫂的月子根本没法比,有邻居看不过去,“廖婶子,你也得给你儿媳妇弄只老母鸡补补,再不行,你学高芬家买猪蹄炖花生,那个又不费什么钱。”
    廖婶子心情本来就不好,要不是儿媳妇嘴馋,让乔富贵半夜去偷瓜果蔬菜,乔富贵也不能伤到命.根子,差点就不能再生了。
    “生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好补的。”
    她儿媳妇的娘家妈不愿意了,“你不也生了三个闺女,天杀的,你敢不好好伺候我闺女做月子,我把我闺女接回去再不回来,就你们廖家现在的名声扫地,看还有谁家愿意把闺女嫁过来。”
    廖婶子偃旗息鼓,想想心里不服气,跑来谢小玉家里吵,要福生赔乔富贵的医药费。
    “赔,你们必须赔,福生都承认了,是他拿石头打了富贵的脚环。”
    谢小玉正在房间里看书,叫福生不要动,她出去说道:“廖婶子,这么说,你是承认了乔富贵偷我家的菜,还敢跑来要医药费,你们廖家不是有个亲戚在联防队里吗,你先去打听一下,偷窃要判几年?”
    “富贵又没有偷到!”
    谢小玉道:“那就是承认了,偷没有偷到,他都有偷窃行为,还敢赖我们的医药费,那我们就去派出所说个清楚,你准备过年给你儿子送牢房吧。”
    廖婶子又不敢,回去没想明白,廖家那么好的日子,她爹是村里的兽医,几个侄子都有出息,三个女儿嫁的也好,现在一个侄子离婚,一个兽医站的工作丢了,她宝贝儿子还伤着了。
    廖婶子觉得不对劲,跑到隔壁乡找了个大仙算了一下,大仙是胡诌骗人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廖婶子跟高芬犯冲,问她年轻的时候,是不是高芬过的好,她就过得差,高芬倒霉,她就越过越好?
    廖婶子一想就是这样!
    大仙说的一点没错,做姑娘的时候,高芬就比她漂亮、比她能干,找的男人也比她男人强,高芬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她就连生两个闺女,处处被比下去,后来高芬男人死了,廖家开始兴旺起来。
    可是这时候,高芬又背了个男人回来,又生了个儿子,她接着生了第三个女儿,高芬男人跑了,儿子也是个傻子,她终于生下乔富贵,把高芬给比下去。
    就是从高芬给她傻儿子娶媳妇开始,廖家才开始倒霉,大仙看她的表情,自己胡诌对了,说道:“年轻的时候你们自己比,现在肯定是比儿子,她儿子越好,你儿子越倒霉。”
    “那有解决的办法吗?”廖婶子急忙问道。
    大仙捻着手指,示意廖婶子表示表示,廖婶子拿出仅有的五块钱,大仙一看这么少,算了,好些天没开张了。
    大仙说道:“要不你搬家,要不她搬家,你们两家离的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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