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浅说,“‘吞噬者’可以随意复制,这就证明了它原本的廉价性。确实是廉价,因为别说破解不开程序的普通人,即便是能侥幸破解开,里面也都是只有相关人员才看得懂的代码天书。但有一点很重要——这套程序是全球同步运行的,也就是说,只要一处启动,所有拥有程序的人都能看到运行情况。这一点,原本是为了方便这个庞大系统在全球的顺利运转,我说的对不对?”
    沈思安:“对。”
    庄浅继续说:“所以,你这两年不择手段地争权夺利,不为报效国家,不为回报家族,其实就只是为了一个‘中间人’的位置,为了能绝对控制整个项目,一家独大,我说得对不对?”
    沈思安:“对。”
    “恭喜啊,漂亮翻身,终于挤掉你舅舅上位了,”庄浅笑得极冷,“所以,得到‘中间人’的权限之后,你其实能清楚地知道‘吞噬者’每一笔交易的运行,并且还主动参与了不少,这次买家们明目张胆来到你的地盘就是证明,我说得对不对?”
    沈思安毫不犹豫:“对。”
    庄浅继续问,“所以,当初我险赴中东,必定是有人幕后操纵,利用‘吞噬者’,给了坤撒老头军事上的利益,目的是要我死无葬身之地,对不对?”
    沈思安呼吸一窒,却始终没有避开她的目光,他眸子深深地盯着她,沉声道,“对。”
    “啪!”
    庄浅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手都痛到发麻。
    她提高了声音,“所以,你明知道那些恐怖分子绑了你弟弟,明知道我前去是九死一生,却依然不动如山;在我打电话给你求助的时候,你还能冷静部署,就因为对自己足够自信,觉得所有事情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我说的对不对?”
    他半边脸红肿,却依旧眼都没眨一下,“是。”
    庄浅又是狠狠一巴掌扇过去。
    “我猜,当时你之所以没让我取消行程,是因为不想损失在中东的既得利益吧,”她讽刺的扬了扬唇角,问他,“后来新闻出来,坤撒老头死在爆炸中,你现在不如跟我说说,那一票,你赚了多少?赌上你弟弟的命,赌上我的命,你赚了多少?”
    沈思安一声没有反驳,他静静地听着她一声声逼问,原本幽深的眸子中,此刻终于有了别样的情绪,因为她眼中突如其来的委屈。
    “小浅,”他唇瓣动了动,发出沙哑的声音,苍白的嘴唇凑近,吻了吻她冰凉的额头。
    他指尖顺着她的发丝小声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上次的事情,我之所以敢冒险一试,是因为尤娜是我的人,有她在,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万一那女人反水了呢?”庄浅冷冷地推开他,“万一,我一句话不甚被人当场一□□直崩脑门了呢?万一小琮不懂服软,被人断手断脚了呢?谁能顾及得了谁?你拿什么来保证!”
    庄浅倏地从地上站起来,看着他的眼神跟看剩饭剩菜一样膈应,大骂,“沈思安,你他妈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人渣!骗子!”
    骂完气不过,她又重重将他推到水潭里,扑上去就是拳打脚踢,恨不得将他活活踩死在地上,边踩边哭,哭得眼泪鼻涕稀里哗啦:
    “不管你怎么威逼利诱,我爸爸能将‘吞噬者’交给你,他肯定只会要你一个承诺,要你好好照顾我的承诺,可我不是残废不需要你照顾!但你做人也不能这么没良心!沈思安!你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你他妈会不得好死!你以后要断子绝……唔唔!放手、放手……”
    “你怎么骂我都可以,这句话不准说!”原本被动挨打的人一下子翻身起来,他出手重重拽住她的手,四肢并用压住她。
    庄浅肯定不甘示弱,两人滚在水潭里滚成一团泥球。
    庄浅拼命拳打脚踢,沈思安疼出满脸的湿汗。
    他此刻整片背脊都被鲜血湿透,混合着泥浆,白衬衣看不住原色,沈思安一手手掌紧紧捂住她的嘴巴,喘着气低吼:“是、我不是人,我是人渣是骗子,可我不是早提醒过你?我总没有虚伪地告诉你我是正人君子,断子绝孙这种话你别乱骂,否则以后有你后悔的……唔!”
    狠话还没放完,就重重挨了两下。
    庄浅狠狠两脚踢向他腹部,挣开了他的桎梏,破口大骂,“王八蛋,你简直恬不知耻!”
    沈思安按着她乱踢的双脚,咬牙切齿,“庄浅,你他妈自己长长心,我再不知耻,再不择手段坏事做尽,不都是为了咱们的将来?”
    换来她的歇斯底里:“谁跟你有将来!哪个瞎了眼睛的才会跟你有将来!”
    庄浅使劲扑腾,手脚并用,沈思安手忙脚乱加受伤,一时根本制不住她。
    片刻,他被她胡乱踹出几米。
    沈思安重重摔在一滩泥水中,痛得浑身都抽了抽——这种狼狈挨打的情况,除了未成年的十来岁时期,多少年没有这般清明了。
    他捂着被她踢痛的腹部,从水滩中艰难地爬起来,回想她一句句毫不留情地咒骂,这下也是动了真怒,猛地扑将过来!
    三两下就将庄浅狠按回了地上,压着她脑袋大吼,“你他妈别得寸进尺!别以为老子舍不得打你……唔!”
    他话没说完,就被她单手死死拍在后背伤口上,沈思安当即痛得浑身一软,挥出的拳头都没了力道。
    喀嚓!
    骨头脱臼的声音,两声。
    沈思安终于彻底没了劲。
    庄浅甩掉他折了的两支手臂,打死狗一样又打了他好几下,确定他没力气再反抗的时候,又狠给了他一脚,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
    屁股溅起的泥水糊了他满脸。
    “你、你——”
    沈思安动了两下,话都没说得完全,好几下人也没能爬得起来,死鱼一样重重摔回水滩里,瞪着她。
    “我现在想明白了,”庄浅侧身凑下脑袋,双手捧着他曾经的俊脸现在的猪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糊了满嘴的泥浆,“做人呢,最重要是开心,别人让我不开心,我就将人往死里neng!”
    “人活着总要有个奔头,你说我都这样了,我奔个什么呢?”她亲完又是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响亮的一声之后,溅起泥浆无数:
    “我爹妈没了,我便宜哥哥跟我势不两立,我钱多到花不完,女人该经历的事情我都经历了,热恋、结婚、出轨、怀孕……我原本都在想自己是不是该去死一死了,但我现在突然又改变了注意。”
    她话锋一转,盯着他僵硬转动的两只眼睛,呸呸两声,“好死不如赖活着呀,你这种人渣都有活下去的勇气,不怕玷污社会空气,我他妈一正经公民凭啥无病呻-吟?”
    “我就是要活着,看看你这种国家渣滓、社会败类,废弃物的重塑品,阴沟里的臭老鼠,究竟是怎么被自己恶心死的——这就是我目前唯一的奔头。”
    说完,她最后在他伤口上来了一脚,颇重,也颇为……爽。
    沈思安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终于痛极晕了过去,死活不知。
    庄浅试了试他的鼻息,没死。
    她目光突然一转——
    “不不、不关我的事!”那厢,以为自己没有存在感的和一庭瞬间泪崩了,高高举起手机,上面110还没来得及拨出去,大喊,“我没报警!真的、我真没报警!”
    庄浅从水滩里爬起来,整个人跟刚刚淹死在粪池的女鬼一样,直直朝他走过去。
    和一庭简直吓尿,拼命想要跑回车里锁住车门,可他妈双脚软得不听使唤。
    “手机还有电吗?”庄浅已经走到了他面前,轻飘飘地问。
    有的大王!
    和一庭差点当场给跪了。
    “有有有、有电的……”他双手将手机捧过去。
    庄浅说,“有就再催催救护车吧,再耽误时间,人都死透了。”
    和一庭一听这话,就想到自己被打得不知死活的好兄弟,当即悲愤欲绝地望着她,脸色刷白,掌中手机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两片嘴唇一直抖,就是组合不出完整的字句。
    庄浅两手背在身后,皱眉问,“你想说什么?”
    和一庭:“你你你……”
    “我怎么?”庄浅靠近一步,配合她此刻的造型,温柔一笑硬是笑出了恐怖片的特效。
    “你你你……”
    和一庭抖着手恨恨地指了她好久,终于白眼一翻,倒在了水滩中。
    庄浅站在原地。
    乌拉乌拉的声音响起,救护车终于来了,车子一停下,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迅速下车来。
    庄浅踢了踢地上的和一庭,确定他不是装晕之后,转身去跟医护人员交涉。
    ☆、第062章
    安城中心医院,顶层一间普通的加护病房,沈思安在里面住了整整三天,全程低调到近乎隐秘,就连这家私人医院的院长都不知道,三天前,自家医院里多了一位怎样的“大人物”。
    要说与世隔绝是不可能的,对外称病也不行。
    为什么不行?
    实话说,坐到如今的位置,沈思安也是蛮悲哀的,位高权重是好了吧,可人一有个伤风感冒,身边真心实意的人没几个,倒是一溜儿无关紧要的人上赶着前来“关心探望”,不得安宁。
    但他三天前那副脸残手残的模样,能让人来“探望”?真要来人的话,怕是得将无数老领导们分分钟吓膈屁了。
    因此肯定是不能,
    所以他就只能找了个低调的“回乡探亲”的借口,在这家小医院苟延残喘了两天,医生们妙手,颇费了一番周折,总算将他那张帅脸抢救了回来,骨头接好了。
    没落下残疾。
    现在他躺在病床上,不说话的时候,依旧冷冷清清,人模狗样,别说,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病态的时候,不仅女人愈发娇弱怜人,男人也会有种别样的风情。
    总而言之两个字:好看。
    和一庭天生鞍前马后劳碌命,这一趟跟来也受了点精神与*上的双重伤害,指不定还留下个后遗症啥的,他心有余悸,怕那个神经病女人再找上门来,因此在医院一清醒过来,就立刻请命回了帝都,美其名曰‘代理政事’。
    想起和一庭请缨回京城时的那张诚恳脸,简直差点声泪俱下,沈思安颇为欣慰,心里还有点小小的感动。
    可他那点感动还没来得及消化完,那厮大嘴巴一回去,立刻就将他怎么被血淋淋捅刀子的“战绩”抖了出来——
    于是当天醒来,沈思安的病房内,就多了两名远道而来的“看护”。
    王缪和洛硝赶来医院的时候,觉得现实远比传说更动人:病床上,沈思安浑身裹成木乃伊一样的造型,分分钟雷得他们不要不要的,那人四肢摊平趴在床上的模样,足够抵得上他们囤积一年的所有笑话。
    ……
    所以现在病房内就出现了这样的尴尬景象:三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床上那个,全程黑脸,沙发上的两个,全程小媳妇,端茶递水可体贴。
    只是黑脸那个不领情罢了。
    王缪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床沿,将划好的苹果递给床上病号同志,开口就是哄儿子吃药一样的语气:
    “思安,张嘴——啊——吃口苹果,”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嘴角还叼着根没点的烟,翘着的二郎腿抖啊抖,配合着他此刻脸上贱兮兮的表情,以及眉梢眼角如沐春风的笑意,让人分分钟想扯烂他那张俊脸。
    “滚!”沈思安重重将苹果挥到地上,脸沉得能滴水。
    王缪非但不介意,还笑得愈发好看,凑过去仗义地拍拍他的肩膀,信誓旦旦,“别介呀,跟兄弟撒什么气,不就他妈挨了一刀吗?跟兄弟说说,哪个王八羔子动的手,不必你多说一句,我立刻让人捅得他浑身刀孔——”
    沈思安突然就不出声了,冷冷盯着他,浑身寒气飕飕。
    王缪忍笑,故意挑眉问,“怎么?我兄弟都这样躺病床上了,老子他妈还不能捅回去啊?”
    沈思安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脸更难看了。
    王缪遗憾地唉声叹气,“那要怎么样才能出气,你倒是说句话呀,光这么跟自己人过不去,就怂比了哈。”
    沈思安满脸卧槽,一边看好戏的洛硝憋笑憋得很辛苦,最后终于忍不住破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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