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明鉴,”黑无常轻声答道,“许寻真所言的第三件事,是令属下三日后携如意姑娘去见他。”
    伏晏面色不改,从从容容地道:“要用什么交换他的行踪,你不妨直接开价。”
    黑无常因讶异微微一震,伏晏的声音里便带了一丝嘲弄:“你既然愿意坦白,难道为的不是交换?”
    “是,”黑无常没有再作谦卑状,抬了头看向伏晏,缓声道,“我只求君上能保护好燕丹姑娘。”
    伏晏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只是这个?”
    黑无常视线毫不躲闪,目光宁定:“属下本是死罪,妄自开出筹码,自不敢贪心太过。”
    “夜游会处理好这件事。”伏晏闲闲地答应下来,琥珀色的眼往一旁定了定,清明的眸色很冷。他不急不缓地续道:“许寻真之事便交给你办。能活捉固然好,但情况不妙,你自然懂得如何行事。”
    黑无常再次以额贴地,应道:“喏。”
    伏晏看着对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一摆手,黑衣青年便无声地退了出去,影子在廊下拉得很长。
    听完伏晏的叙述,猗苏片刻没言语,忽地叹了口气,怅怅地道:“到底还是牵连了阿丹,偏生她又不愿领黑无常的情。”
    伏晏显然并不如何同情那两人:“他要怎么捉住许寻真,我不会管;开出的条件我也只管履行。只要看到结果便好。”
    猗苏不由剐他一眼,对方却不躲不闪地看回来,凉凉道:“还有,他去捉许寻真你可不许跟去。”
    这念头不过在猗苏心头浅浅掠过,就已经被扼杀在幼芽阶段,她便有些不服气,主动贴过去,半是撒娇地争辩:“我就远远看着行不行?许寻真知道太多重要的事了,他本人也是迷雾重重……”
    话未尽,伏晏就已经放低了音调打断:“这些事,你跟去看看便可以弄明白?嗯?”
    猗苏自知理亏,撇撇嘴,妥协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伏晏却显然不准备让她这般模棱两可地蒙混过关,向她凑近了些许,眼神灼灼地盯着她低低问:“知道什么?”
    “我……我不会跟着黑无常搀和三日后的事……好了吧?”猗苏对他这招最是没辙,有些忙乱地寻找新话茬:“许寻真要见如意,你准备怎么办?”
    “我已传信往颢丘,如意不日将至。”伏晏神情自若。
    猗苏却别扭起来:“那么简单呀?”
    “母亲会认为这是我有求于她的示好,她还不想再刺激到我,自然不会拒绝。”伏晏淡声道,眼底忽地便现出一分笑意来,揶揄道:“怎么?这就吃味了?”
    猗苏送了他一个大白眼,哼道:“你想多了。”
    伏晏笑笑,无言地凝视她。他秋池般的眼里闪着一星半点的笑意,愈发显得灼热,仅仅是对看着就能将最坚的冰化水;更遑论她那些本就缱绻柔软的心绪,在这温度里愈发不可自已。
    殿中气氛就悄然添了一抹若有似无的旖旎,有什么潜藏的东西趁着这静默,缓缓从深处浮上心湖,现出枝叶面貌,牢牢将人缠住,带得心跳呼吸都急促起来。
    猗苏在这对视中气息渐渐有些不稳,无措地垂眼,眼睫急扇了数下;她余光瞥见,伏晏的锈红纱袍猛然动了起来,花青大氅滑落在原本的方位。
    转瞬即逝的晕眩。
    伏晏俯身将她压住了。
    ☆、裁为合欢被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这首bgm,写甜甜的戏的时候一直循环这首,平静又温馨↑
    嘘,看完了静悄悄地冒个泡告诉我这章味道好不好可以吗qvq
    这姿态实在略引人遐思,猗苏懵了一会儿,回过神的时候,伏晏的脸已经近在咫尺,唇齿和她将触未触的,隐约含笑的表情极是要人命。
    有个祸乱冥府的神秘人物在逃,还有个忠诚存疑的属下行动未明,猗苏觉得现在这时刻,伏晏还有这闲情……不愧是伏晏。
    可伏晏方才也说了,医官令他不得伤神,这一腔要溢出来的闲情也说得过去。
    也就在猗苏默默纠结的时分,伏晏已然吻下来,还轻轻以咬表达了对她走神的不满。辗转数回合,猗苏气息略喘,伸手将对方往上推了推,想吸口气定定神,伏晏却再次俯就,根本不容片刻的消停。
    敌我地势优劣悬殊,猗苏即便有反攻的念头,也顷刻在伏晏攻城略地的动作下溃散得片甲不留。
    她原本推着伏晏胸膛的手,先是改抓他肩头的衣袍,最后溜到了他的颈后。
    伏晏的嘴唇也悄然下移,触到了她的脖颈,激起一阵陌生的悸动。
    猗苏张张口,原本想深吸显得稀薄的空气,却不意间漏出了细弱的娇声。
    她先是僵了僵,而后才发觉伏晏的动作也停住了。他近乎是突兀地起身,背过身去轻咳一声,有些急促地整理衣袍。
    两个人都极为尴尬,沉默地各自和衣襟交流了一会儿,还是猗苏先嚅嗫出声:“这……”
    “下不了手。”伏晏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回答她未出口的疑问,仍旧没回身,还可疑地抬袖,状似在理发髻,广袖却将他的侧脸也遮得严严实实。
    这四字实在是天外飞来一笔,猗苏被噎了半晌,感觉方才那恼人的热度都被浇冷了大半:这、这是什么意思?!
    但她实在没再问下去的勇气,索性起身开溜:“你继续看菜谱吧……我就不打扰了……”
    出了后殿,迎面一阵穿堂的夏风,猗苏稍稍冷静,觉得双颊发烫,不由又是一阵心虚;四顾无人,她以压裙的杂佩贴在面上,玉石冰凉凉的,却无法平复沸腾的心绪。
    果然还是很在意伏晏到底是什么意思……
    猗苏一跺脚,快步自正殿逃离,一路低着头回到西厢,洗了好几把脸。
    等她平静下来,出上里到了三千桥,却没寻着阿丹的踪迹。她估摸着是夜游已经将事情办妥,见天色不早,便转而回到梁父宫。末了,她却到底没拉能下脸再去见伏晏。
    真有心消磨时间,转眼便入夜了。
    夏虫轻声鸣唱,一派闲逸中勾起些微的躁动,很快沉在夏夜的星河里消失不见。
    ※
    伏晏次日仍旧被叮嘱不得伤神,却无再看菜谱的兴致,一时坐在榻上颇有穷极无聊的意味。日头渐上,梁父宫安静得能听见博山炉中银炭闷烧的细响。
    一本急送来的公文反扣在小几上。这是即便真在病中也不得不看的书函。
    伏晏盯着它描金的侧脊看了一会儿,神情有些冷:是九重天传来的消息,封印在疏属山多年的凶神贰负最近不太.安生,帝台紧张得很,只怕近期都顾不上冥府了。
    帝台与冥府的关系向来暧昧,既是姻亲,却又忌惮着伏氏的力量。即便有心,贰负一事,伏晏这里暂时还不好表露出打算出手的态度。真是麻烦又可笑。
    再多思虑也无用,伏晏便将念头转开了。
    谢猗苏还是没有来。
    伏晏因为这个念头怔了怔,唇边却不由现出一分无奈的笑意来。他揉了揉眉心,感觉有些头疼:她该不会是因为昨日的事着恼了吧?
    于哄人这博大精深的学问,伏晏自认全无造诣。以他如今的状况能想到的法子……也就是找样东西送了赔罪。可送什么好,又是个难解的问题。
    谢猗苏到底喜欢什么,伏晏因为过去记忆的关系隐约知道,但要他就这么用白无常的记忆,他还是意难平。
    美食,否决:如今他不能出梁父,又不能让人代.办,送了也毫无意义。
    首饰,否决:送过了。
    衣装,否决:不了解,更何况时间太紧。
    伏晏便难得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说实话,世间罕有梁父宫没有的物件,可要从中选出一样,竟是全无头绪。
    伏晏干脆披上薄披风,掀了帘子预备在园子里走一走,却正见着殿门口一个熟悉不过的人影,正犹犹豫豫地露了半边身形。
    “阿谢。”
    猗苏闻声,不情不愿地从殿门后转出来,缓步走进殿中的阴影里,稍稍低了头,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能出门了?”
    伏晏朝她靠近一步,轻轻应道:“不见风便无妨。”
    猗苏便朝身后望了望,话语到底露出一分关切:“瞧着像要下雨,有风,你还是别出门了。”顿了顿,她宛如要弥补方才没遮掩好的情绪般淡淡道:“我就来看看你,我还有……”
    一个“事”字还没出口,伏晏便快步档在她身前。
    他遮住了本就因层云而黯淡的天光,默了片刻才试探性地问:“你在生气?”
    猗苏别过头:“没有。”
    伏晏将这两个字理解为:“我就是在生气。”便轻轻咳了声,还没开口,猗苏却已经扯了他披风一角往后殿拉,一边没好气地道:
    “伤还没好透,就站在风口,你是非要作死么。”
    怔了怔,伏晏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将他的尴尬当作真咳嗽了。他情不自禁地弯了唇,任由谢猗苏将他拉进后殿。
    猗苏进了后殿便有些后悔,没来得及回头看伏晏的表情,他就从后头环腰抱住了。他将下巴搁在她肩头,笑笑地说:“我知道阿谢心疼我。”
    真是给点颜色就灿烂,方才就不该心软。腹诽了那么两句,猗苏却没挣开,只翻了个白眼,凉凉地哂道:“你再病倒了谁来主事?”
    伏晏却没回嘴,双臂反而揽得愈加紧了。他贴着她的耳际停了半晌,才开口:“昨天……抱歉。”
    猗苏僵了僵,垂眼道:“你又道什么歉?”
    对方默了片刻,才轻声道:“是我失控了,吓到你了。”
    这回轮到猗苏默默无语:总觉得……他们在意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就此认下来,她未免觉得怂;可要说出她不自在的是“下不了手”那四个字,又实在难以启齿。
    她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我瞧着像是被吓到了么?”
    伏晏侧眼盯着她,很快下了判断:“不像。”
    他古怪地沉默了片刻,忽地又出声:“你该不会是在意我……”
    “怎么可能!”眼见着伏晏目中笑意越来越浓,猗苏矢口否认,脸却红了。
    “原来如此。”伏晏声音低醇含笑,吐息落在她颈侧,她不由随之一颤。
    她的反应坐实了他的揣测,他干脆转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脸便是一番唇齿交合的厮磨。
    这亲吻里隐约透出昨日最忘情时的那股热度。很显然,对猗苏,君上并非下不了手。
    “我说下不了手,”伏晏与她眼对眼,笑意将露未露,“是医嘱令我即便有心,也无从下手。”
    猗苏呆呆地和他对视了片刻,才彻底明白过来,一时羞愤欲死。
    她反手掩唇,想向后退,身体却一轻。
    伏晏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你你、你……你干什么!”谢猗苏觉得自己不管上辈子还是从前,都没那么良家妇女过。
    和矮榻不同,后殿的卧榻要软和许多,云被松松的笼上来无从着力。
    伏晏双手撑在她肩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勾勾唇。
    猗苏不由捂脸:“你……你就不听医官的话了么?”
    “昨日是最后一次换药,今日我算是好透了。”伏晏说着便作势要凑近,却停在了她面孔上方几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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