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人如此熟稔又亲昵称呼林烟的名字,宁则远不由心口一窒,让他那颗本来就郁卒的心愈发不好受了——因为秦嫣,他到现在都不敢这么喊她,偏偏眼前这个男人根本没有这种顾忌!
    而且,还是林烟爱了十年的男人……
    他却连句喜欢都没有,只有女人的感动,通通只是感动!
    宁则远心尖有些疼,面上依旧淡淡的,“是的。”他说。
    沈沉舟扫了一眼那本图册,指着其中一款,笑道:“阿烟喜欢明亮的颜色,也喜欢这种图案。”
    全都是他对林烟的了解!
    他们认识了那么久,那么熟悉彼此……而他又有什么?
    心底那种疼伴随着彻骨的嫉妒一点点蔓延开,宁则远更觉痛楚,却不得不自持冷静与大度,大大方方的说:“谢谢沈先生的推荐。”
    见这人还在装模作样,沈沉舟冷冷微笑,顿了一顿,故意压低声说:“宁先生,你知道阿烟的事么?”
    长眉轻蹙,宁则远微微有些警觉,“什么事?”他的眸色凌厉许多,落在人身上,像把刀子!
    沈沉舟默了默,语焉不详的说:“阿烟她流过产。”
    听到这句话,宁则远明显有一瞬的滞愣,目光变了几变,终淡淡的说:“沈先生,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我想,林烟也不喜欢听到。”
    他以为沈沉舟是来示威的,以为林烟曾替沈沉舟有过一个孩子!
    沈沉舟还是冷笑。
    “宁先生,你错了,那个孩子……是你的。”
    那个林烟藏的最深的秘密,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人掀开,袒露在宁则远的眼前!
    墨黑的瞳孔迅速收缩,好像有一道雷劈下来,宁则远不可置信的皱眉,“你说什么?”男人脸色变得可怕极了,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明明灭灭,全是阴鸷的火!
    沈沉舟说:“宁先生,四年前阿烟远走他乡的真相,你不好奇么?”
    “请你说清楚!”宁则远冷冷喝道,一双眼里全是怒意,薄唇绷得特别紧,冷冽,又凶悍。
    沈沉舟心底泛起一股狰狞的快慰,四年前医院那个冰冷的冬夜,他被医生喊出去交代病情,等再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林烟蜷在灯影下哭,绑了纱布的伤口迸裂开,病号服上全是渗出的血,她的身下也是血,好像怎么都流不完……
    可这个男人当时在干什么?在跟别的女人一起!
    连自己妻子流产都不知道!
    沈沉舟当时气急,要给宁则远打电话,林烟连忙拉住他:“沉舟,别说,求求你,别说。”
    她那么求他,那么低身下气的求他,只为了不想让这个负心背义的男人知道,只为了永远离开他,再没有任何的牵扯……
    没想到兜兜转转,林烟还要跟这种人渣在一起!
    沈沉舟真的受不了,他冷冰冰的,又无情的揭开当年所有的隐瞒:
    “宁先生,四年前你们外地工厂出事,你去处理的当天,林烟遇到魏茹,不仅挨了一刀,还没了个孩子!那晚,她在医院醒过来给你打电话,她那么无助,那么需要你,你呢?你却跟你那位红颜知己在一起。林烟后来大出血,差点连命都没了……你呢?你又在哪里?你有没有想过她,有没有问过她一句?”
    随着这一句句震惊、不可思议的真相炸在眼前,像是直接冲他心口开枪,宁则远完全惊住了!
    他那个时候在做什么?那个晚上……
    宁则远恍惚蹙眉,心口是一道道被剜起的痛楚。
    那个晚上,林烟确实给他打过电话,他没有接到,他后来一直在等手机屏幕再亮起来,却根本没有勇气回拨过去……
    他那个晚上没有勇气面对林烟……
    所以,他连他们孩子的事都不知道,他被蒙在鼓里,蒙了四年,难怪林烟那么恨他!
    他到底在做什么?
    宁则远心口窒息,好痛啊!
    那种痛楚好似一把最最锋利的剑,直接从他的头顶刺下去,再狠狠贯穿他整个人,将他彻底钉死在这里,灰飞烟灭!
    宁则远的脸色惨白,那双漂亮的长眸瞬间泛起红,鲜红如血,好像一只绝望又困顿的猛兽!
    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的结发妻子小产,亲生骨肉没了,那么无助,那么需要他的时候,他到底在做什么啊……他什么都没做!他居然还有脸怨愤林烟的狠心离开,居然还奢望林烟会喜欢他,他到底在做什么啊……
    宁则远痛苦万分。
    所有的忏悔都没有用,所有的弥补都没有用,他永远、永远都对不起林烟,对不起那个在最需要他的时候却被他刻意忽视的女人。
    他甚至都不知道,不知道他曾有过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他居然让林烟独自一个人承受这一切痛楚,他真的太对不起她了,他怎么能这么混蛋呢?
    宁则远心被狠狠揪起来,又被狠狠碾过,痛的快要痉挛,痛的他又要疯了!
    “先生,先生!”导购小姐追出来。
    宁则远钝钝停住步子,冷冷望过去,目光阴鸷的可怕!
    导购小姐指了指他的手,说:“先生,我们的图册。”
    宁则远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样绚烂的颜色,那样好看的丝巾,他通通买给她,都弥补不了当年的那场遗憾!
    浑浑噩噩坐回车里,宁则远却怎么都没有力气。
    他的头无力抵在方向盘上,轻轻眨了眨眼,有一滴泪落下来,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那是他今生今世都无法弥补、无法偿还的债啊!
    ——
    宁则远秘书订的是一家西餐厅,环境清幽却又极为高雅,林烟被侍应生领到二楼私密的露台。
    这片露台正好对着这座城市最美丽、最柔软的那片湖水,夕阳西下,碎金点点,真的很美。
    林烟支着脑袋,安静地欣赏美景,可直到太阳彻底落山,那片湖水被星星点点的灯光包围住,宁则远还没有来。
    林烟不禁微微蹙眉。
    等待的时间越久,她心里那种不安越盛,准确的说,从今天早上开始,她心里就有一股不对劲。下午宁则远安全下机,见到了他,林烟便稍稍宽心了一点,可现在……林烟又开始心神不宁、坐立难安了!
    一想到下午宁则远阔步走进会议厅时沉沉侧目注视过来的那个笑容,林烟就好害怕!
    不受控的害怕!
    “还没忙完?”林烟怕打扰他的工作,于是发短信过去问。
    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这种没有回应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林烟心底莫名慌乱,又问:“什么时候结束?”
    她紧紧攥着手机,连呼吸都不敢了,幸好这一次没过多久,宁则远给她打电话过来,林烟松去一口气。
    “喂?”
    她的声音有些焦急。
    那边没有说话,而是很安静,安静到陷入一种诡异的深沉中,只能听到男人的呼吸,比平时似乎更沉重一点。
    “怎么了?”林烟不安的问。
    “林烟……”
    宁则远终于开口,声音闷闷的,格外的低沉、喑哑,还透着浓浓的无力。
    林烟心头一颤,顿觉不太好:“怎么了,你忙完了吗?”
    可宁则远却答非所问,他只是喃喃的说:“林烟,对不起。”
    林烟一头雾水,不解的拧起眉,就听宁则远又轻轻的说:“林烟,我现在开车过来,你等我。”
    男人的声音真的太轻、太轻,丝毫不是他平时果断的模样……肯定出什么事了!
    林烟心头咯噔一下,只觉非常不妙,“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她万分焦虑。
    ——
    远处灰暗的天空中偶尔滑过城市喧嚣的霓虹,好像被打翻的颜料,如他的心一样一团乱,宁则远钝钝的说:“林烟,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们的孩子……”
    没了……
    那两个字他万万说不出口,心痛如绞。
    “等我!”
    夜幕深沉,宁则远的车开得极快,快速穿梭在车潮之中,像一支狰狞的箭宇。
    他将两侧车窗大开,闷热的风在其中来回穿梭,呼呼作响,彻底吹乱了他的头发,吹皱了他的心,又好像鬼魅的幽灵,彻底迷了他的眼,扼住他的喉咙!
    他有一瞬间的迷离,他似乎都能看到林烟系着丝巾,柔柔回头对他笑的模样,温婉又纯良,还很可怜……
    那是他的林烟,他永远都不知道该怎么弥补的林烟!
    宁则远心口疼得难受,整个人好像快要腐烂、快要炸开、快要死了,他必须要尽快见到林烟,不顾一切!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真的疯了!
    ——
    林烟彻底怔住。
    她没有预料到会从宁则远口中听到“孩子”两个字,她猝不及防,完全傻了。等再反应过来,宁则远只留下一句“等我”,电话就匆匆掐断。
    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嘈杂忙音,屏幕由亮再次变暗……
    静静看着这一幕,林烟心口莫名闪过一阵不受控的慌乱,那种非常不妙的情绪慢慢从她心底最最阴暗的角落爬起来——那是林烟此生都不愿意触碰与回忆的诅咒!
    那是父亲撞碎的玻璃窗,是母亲坠下楼的血肉模糊,是她永远落在楼道里的那团嫣红,是珍珠出生时婉婉止不住的血,是旭东永远留下的那双鞋……
    林烟无声哭了。
    那个非常可怕的念头在她体内四处窜着,渗到每一处血管,钻进每一个毛孔,林烟四肢僵硬,愈发心神不宁。
    林烟不愿意想的,可这种不安、这种不对劲跟随了她一天,被她压抑了一天,如今在她的体内越来越凶悍,而她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没事的,没事的,他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千万别胡思乱想……
    林烟不住这样安慰自己,可握着电话的手明显开始哆嗦,微微颤抖,最后连唇都在抽搐。
    她好害怕!
    她真的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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