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敏臣定定地看他,突然扬起手,啪的一声,姬昙之的脸撇到一边,那张白美丽的脸蛋肿了大半边,嘴角流出血丝,可见这一巴掌有多用力。
    正在说话的父子俩不禁看过来,裴织暗暗藏起手臂上的伤,一边瞪大眼睛看着。
    “昙之,你太让我失望了!”姬敏臣说,眼里浮现厌恶之色。
    姬昙之慢慢地转过头,看到他眼底的厌恶,呵呵地笑起来,眼里只剩下无尽的悲哀,他用快要哭泣般的语气说:“我知道,父亲一直不喜欢我,从小到大,不管我做得多好,父亲从来不会称赞我,只会让我继续努力,不能有任何差错……”
    “我以为是父亲对我严格,希望我将来能继承您的衣钵,接管西南军,从未敢有一刻松懈。可是……”他扯了扯唇角,“原来父亲严格要求我,是因为我是先帝之子,不应该出生!所以我不能行差踏错一步,不能有异心,只要我有异心,父亲您便觉得我不愧是先帝之子,不容于世……”
    姬敏臣神色冷峻,平静地道:“我对你确实十分严格,也因为你的身世,对你不喜!但是……我养了你近二十年,怎么可能没感情?”
    就算养只猫猫狗狗,时间长了都会有感情,何况是养个人。
    他给姬昙之嫡子身份,让他成为西南军的小将军,便有意让他将来继承西南军,为皇上驻守西南一带,向世人证明,他虽是先帝之子,却也是一个优秀的孩子。
    可惜,最后他却仍是做了错误的选择。
    “五年前,你在战场上受重伤,选择回京城修养时,我就知道你选择了另一条路。”姬敏臣叹息道。
    姬昙之怔了怔,苦笑道:“原来那时候,父亲就知道我的选择。”
    当时他可以在战场上避开的,但他选择以重伤的方式回京,带着先帝的暗卫回到从出生后不久就被送离的京城。
    结果,他的所做所为,竟然被人看在眼里。
    不管是昭元帝还是姬敏臣,他们不说,不过是想看看他的选择,甚至想利用他将先帝的暗卫剿灭。
    姬昙之也不蠢,看到远在西南的姬敏臣突然出现在这里,便知道这一切都是昭元帝安排的。
    他以为自己秘密调令忠心于他的西南军回京,却不知道这是皇帝和姬敏臣默许的。
    不用问也知道,外面安排的人手已经被他们解决了。
    其实决定行动之前,他就想过失败的可能,大不了就是一死,却未想临死之前,得知更伤人的真相。
    姬敏臣不再看他,他恭敬地垂手站在一旁,等待皇上下令。
    他没有为养子求情,养子今日所做的事,是谋逆之罪,他的生死自有皇上裁决。
    只是心里,多少是失望和心痛的。
    他以为自己厌恶这养子,不过是听从皇上的命令抚养他,给他一个堂堂正正活着的机会,先帝和皇上之间的博弈与姬昙之无关,这孩子不过是先帝为了对付皇上的一枚棋子。
    可人皆是血肉之躯,如何能完全摒弃情感?
    这一刻,姬敏臣感觉到无比的后悔,后悔自己因为对先帝的偏见,没有尽到养父的责任,只一味严厉地要求他,却没有给予他应有的关爱,让他最后选择走上这条路。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昭元帝得知外面的局势已经控制住后,朝殿内的人道:“将他们都押下去罢。”
    “父皇!”
    三皇子被人抓着,忍不住叫一声。
    昭元帝没有看他,只是朝那些抓着他的士兵摆了摆手,士兵放开他,但武器依然指着他,没有松懈。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匆促的脚步声。
    接着便见一群浑身湿漉漉的大臣赶过来,当看到殿里的情况时,双腿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
    这些大臣都是白天时为先帝墓碑被雷劈一事来西郊园林的,后来因雨实在太大,便留在西郊园林。察觉到庆春园这边有异,冒着雨赶过来,没想到还是来迟了。
    “臣等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一群淋得像落汤鸡似的大臣赶紧过去请罪。
    昭元帝看他们一眼,随意地道:“你们确实来迟了。”
    大臣们羞愧地埋下脑袋,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埋了似的。
    昭元帝没理会那些请罪的大臣,他朝被三皇子走过去。
    士兵们退开,三皇子僵硬地站在那儿,默默地垂着脑袋,无人能看清楚他脸上的神色。
    “老三,你让朕很失望。”昭元帝说。
    三皇子身体一颤,缓缓地抬头,看向他冰冷失望的眼神,正欲开口,突然一个人从外面跑进来。
    “公主!”
    看清楚来人时,众人俱是一愣,竟然是康平长公主。
    康平长公主的裙摆和衣摆被雨水打湿,和那些淋成落鸡汤般的人相比,她的情况还算好,只是脸色苍白,披散着头发,毫无素日尊贵雍容的模样。
    殿内的人俱是一愣,特别是知道康平长公主失踪的那些人,见她突然冒出来,不免有些意外。
    “皇兄!”康平长公主朝昭元帝叫道,朝他跑过去。
    内廷禁卫见失踪的康平长公主出现在这里,虽然有些意外,但并未阻拦她。
    只有三皇子手指一颤,紧盯着康平长公主。
    康平长公主快步来到昭元帝面前,她的双眼发红,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一双和昭元帝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看着他,双眼盈着泪。
    突然,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神色狰狞地朝昭元帝的心口刺下去。
    “父皇,小心!”
    康平长公主离昭元帝实在太近了,没人想到她会做这种事,一时间周围的人反应不及。
    三皇子瞳孔微缩,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挡在昭元帝身前,那把匕首直挺挺地插进他的心口。
    利刃扎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接着一股巨大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开来。
    三皇子捂着心口,脚步踉跄着往后倒。
    一双手及时接住他,一道焦急的声音紧随而来:“贤儿!”
    因这变故,殿内再次混乱起来。
    除了商先生,没人会想到康平长公主竟然会刺杀皇上,这是她嫡亲兄长,康平长公主就算再蠢,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偏偏康平长公主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杀皇上。
    内廷禁卫第一时间控制住康平长公主。
    康平长公主刺完人后,哈哈大笑,形若疯癫,大喊着:“朗臣,我为你报仇了!那些害死你的人,我会杀了他们为你报仇!朗臣,你原谅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换了你的药,我只是想让你向我低头,告诉我,你最爱的是我,不是靖安那贱人……”
    她又哭又笑,就算被人按在地上,丝毫不在意。
    裴织和太子第一时间赶过去,看到被昭元帝搂住的三皇子,他的心口插着一把匕首,血染红了胸前的衣服,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惨白下去。
    裴织赶紧给他输送精神力,暂时吊住他的命。
    三皇子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他努力地瞪大眼睛,“父、父皇……儿臣做错了事,儿臣罪该万死……但儿臣从未想过让父皇出事……儿臣没有让安国公带五军营叛变,儿臣是骗他们的……”
    他所说的骗他们,指是的姬昙之和商先生。
    早在行动之前,他就秘密去信,告诉安国公,不管发生什么事,五军营都不能动。后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做给姬昙之他们看,用来唬弄他们。
    “贤儿,你少说点话!”昭元帝手足无措,盯着他心口的那把匕首,眼眶微红。
    尽管这儿子蠢得让他失望,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除了太子外,其他的孩子,他虽然不是那么上心,却也希望他们好好地活着。
    “太医呢?快去叫太医!”昭元帝大叫道。
    早有人去叫太医,只是因为外面下雨,太医过来需要些时间。
    三皇子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已经看不清楚面前的人,也听不清楚他的话,他喃喃地道:“太子总是嫌弃儿臣蠢……儿臣以前不服气……今天才知道,儿臣确实蠢,被人挑唆一下就做了蠢事……儿臣只是……希望父皇也多看看儿臣,多疼儿臣……”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失。
    太医过来时,三皇子的气息已经近似无,太医看过后,也不确定能不能将人救回来。
    昭元帝平静地道:“太医,你们尽力罢!”
    太医心弦一颤,低低地应是。
    命人将三皇子送到偏殿抢救后,昭元帝看向仍在哭哭笑笑的康平长公主。
    “朗臣,我为你报仇了,你快回来啊……朗臣,我原谅我吧,难道你连宣仪也不要吗?宣仪是你的女儿呀,你以前不是说,最喜欢女儿吗……”
    昭元帝看她疯疯癫癫的模样,闭了闭眼睛,锐利的目光直视被侍卫押着的商先生。
    “秦商,你对她做了什么?”
    商先生依然是那副温和病弱的模样,纵使沦为阶下囚,功亏一篑,他依然不气不恼,不为之所动。
    “皇上不是看出来了吗?”他笑盈盈地说,“康平长公主当年换了驸马的药,导致驸马不治身亡。属下告诉公主,其实是因为皇上要驸马死,所以那时候就算公主不换驸马的药,驸马也活不了多久……”
    康平长公主是个痴情又可悲的傻女人。
    她出身尊贵,在先帝的宠爱纵容中长大,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唯有驸马姬朗臣,是她所得不到的,姬朗臣宁愿娶一个小国的公主,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让她气到发狂。
    她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在姬朗臣病重时,恶意换了他的药,导致姬朗臣病死,所以在有人告诉她,其实是皇上想让驸马死时,她轻易就相信了。
    不过是想为自己开脱,否则亲手害死心爱之人的愧疚会让她迟早疯掉。
    昭元帝冷着脸,“康平先前生病,也是你们所为?”
    “是啊!公主信任我们小将军,小将军才能给她下药,一种致幻药,让人活得疯疯癫癫的。若是当年先帝没有遇刺身亡,这药原本是给皇上您准备的。”
    在场的人倒抽了口气。
    这……这也太恶毒了,先帝当年竟然差点做了这种事?
    在场的那些从先帝时期走过来的老臣倒是明白,先帝确实能做出这种事。当时先帝和皇上斗得不可开交,若不是皇上以雷霆手段逼宫,让先帝退位、退居渠春园,还不知道大禹如今是什么景况呢。
    昭元帝同样不意外,他的下颌微微抽紧。
    他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让人将他们押下去。
    外面黑黢黢一片,风雨声渐缓,隔着雨幕,响起四道梆子声。
    原来已经是四更天了。
    昭元帝的神色疲惫,他转头看向太子和裴织,见太子依然穿着湿衣服,太子妃正趁人不注意用帕子给他擦脸上的水渍,神色不由微缓。
    其他人顺着皇上的目光看过去,也发现了这一幕,再次愕然。
    太子妃怎么也在这里?
    裴织见殿内的人都看着他们,若无其事地将帕子收起来,一脸从容淡然地微笑,端庄极了。反倒是太子,有些不满众人都看他们,冷哼一声。
    昭元帝紧绷的心情因为这对小儿女添了几分轻松,朝他们道:“太子,太子妃,你们先回去歇息罢。”
    秦贽拉着裴织上前,“父皇,儿臣和太子妃回去歇息了,您也早些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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