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快醒醒!
    好吵。
    霞云微微睁开眼,隐隐约约地瞧见一个人的轮廓。
    见他醒转,那人松了口气,然后漾出一抹笑,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
    宫主,该起床啦。
    好累,让我再睡一会吧。
    霞云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也没心思和对方计较,直接翻了个身,继续睡眠。
    怎么,今日也身子不适吗?
    霞云抿了抿嘴,刚想回应,就觉得额头一凉,却是风舒将手搭在了自己脑门上。
    还真有些发烫。
    温暖的白光自风舒的手心涌出,融入了他的额间。
    都制定律法了,怎么还有人肆意破坏草木啊?
    霞云听出他声音里的怒意,便勉强着坐起身,道:无妨。这点程度的不适,很快就会过去了。
    他挽了挽有些汗湿的长发,道:我睡多久了?
    风舒伸出手,将他扶起,道:没多久,只是错过了两顿饭,直接到第二日清晨了。宫主饿吧?我准备了点易消化的吃食,您用点吧。
    第二日?我睡那么久了?
    霞云微微一怔,只觉得腹中一阵绞痛,也不知是被饿坏了,还是日常的疼痛而已。
    他瞥了眼桌上摆放好的碗筷,决定还是别虐待自己的胃,好好吃个饭再说。
    于是,霞云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他刚往前踏出一步,却立刻觉得头晕目眩,差点儿就跌倒在地。
    体温瞬间升高,浑身上下也如遭蚁噬一般,隐隐有些麻痛。
    霞云咬了咬下唇,按捺下喉间翻涌的血气,攥紧了风舒的衣裳。
    宫主?
    风舒似乎也发现他的不对劲,连忙把人扶到塌上躺下。他将棉被盖在霞云身上,然后抬起衣袖,为他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霞云想起自己睡下前,向风舒动手的事,不禁感到有些羞愧。
    他看着风舒焦急的脸色,有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碰触对方
    可身上的疼痛忽然加剧,他心中一颤,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风舒专心为霞云擦汗,倒也不曾留意他的举动。他瞅了桌上的膳食一眼,道:宫主,您还好吗?
    无碍。你且去上衙吧,无须顾及我。
    霞云听着风舒关切的话语,莫名有些心如刀割。他下完逐客令后,便艰难地翻了个身,将棉被往上扯,把自己闷在里面。
    可
    好啦,堂堂忤纪殿掌讯,总得以身作则,不能带头迟到吧?
    身后的人安静了会,随即以担忧的语气开口:宫主,你最近发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而且次次都那么剧烈,我担心
    担心什么?只是看起来严重而已,不碍事的。
    霞云缩在棉被里,忍着体内翻涌的热浪与痛感,故作轻松地道。
    几百年下来,他已经渐渐习惯这些痛楚了。
    一开始,他每日都只能瘫软在地,痛得在地上打滚;
    而如今,即使痛感有增无减,他却能作着简单的动作,与风舒如常对话。
    习惯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足以麻痹所有的感知和神经。
    我不信。
    一块阴影落下,轻轻地将棉被拉开,把里头的人给转了过来。
    宫主,我想
    风舒欲言又止。
    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似是因为担心霞云,整夜都没合眼了。
    见状,霞云于心不忍,抬手摸了摸风舒的脸颊,柔声道:好啦,又不是小孩了,别总哭丧着脸嘛。
    他本想安抚风舒,可伸出的手却抖得厉害,直接暴露了他的身体状况。待霞云意识到这点时,他的手已经被风舒抓着了。
    风舒轻按抚着自己脸颊的手,眼神有一瞬间的迷离。他慢慢地将那纤玉放下,再以棉被仔细盖好。
    宫主,我再帮你治疗一会吧?
    他不等霞云回答,便立刻运起咒力,往霞云身上输去。
    看着源源传来的白光,霞云叹了一口气,没开口阻止。
    事实上,那些普通的咒法,又怎么可能减缓天罚带来的痛楚呢?
    就像他再怎么想留下,再怎么努力与痛感拉扯一切,也只是徒然罢了。
    霞云闭上眼,感受着风舒的体温,只觉得心中一片苦涩,比身上的疼痛还要令人难受。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天罚吧。
    经历无数次剧痛,霞云本来心生侥幸,以为此次也能如往常般,养养几日便好了。可这回,他倒下以后,就再也没站起来。
    他重复着昏睡与痛醒的过程,根本无从得知时间的流逝。
    每次短暂清醒时,他睁开眼,便会看见守在一旁的风舒,还有备好的热水与米粥。
    他不知道风舒在想什么,可无论他怎么赶,风舒就是不肯走。
    别忘了,你现在是风判,需要守护夙阑
    霞云边咳嗽,边虚弱地说着。
    忤纪殿的工作,我从来没有抛下。
    风舒红着眼,弯出一抹有些破碎的笑容。
    若真要在其中作选择,我宁可抛下所有的一切,陪在您身边。就算会被千夫所指,就算会沦落为夙阑的罪人,我也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
    宫主
    你若当真如此,与昔日,为一己私利行事的华澜,又有何区别?
    霞云抬起颤抖的手,可刚捂住嘴,却又无力地垂落下来。
    随着他的动作,一方染血的丝帕跟着滑落,在白衣上画出一片血痕。
    眼前的世界开始变暗,身子也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般,径直往下坠落。
    迷糊间,有一个声音在急切地喊着:醒醒。
    不,我好累了让我睡吧。
    醒醒!
    那声音瞬间变得遥远,宛如另一个世界的呼唤。
    霞云感觉自己的神识在涣散,而身子也终于一改数百年的沉重,变得轻松无比。
    到此为止了吗。
    霞云操纵着嘴角,试图挤出一抹笑。他已经无法瞧见风舒,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表情,却能想像出个大概。
    抱歉啊,把你留下了。
    我一直知道,自己快死了。也非常清楚,你会因此感到难过。
    我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连句像样的道别话,都没法说给你听
    宫主
    风舒的声音,已经细得听不清了。
    先离开的人,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在意识完全消去前,霞云忽然感觉脸上一阵寒凉,像是冰水流过一般。
    不会让您死的。
    随着一股剧痛,四周的声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我不会让您死的,绝对。
    作者有话要说:
    霞云在弥留之际忽然被敷上一片面膜(地狱xd);
    p/s:
    不小心将回溯篇写得太长了,真的非常抱歉可之前的坑埋得有点多,不填上不行啊。
    下章开始就会回到现实(?)世界了,希望看官们能耐心地看下去,谢谢(鞠躬)
    87、第八十七章:暗夜
    水在流
    躺着的人皱了皱眉,只觉得身上一片湿冷,鼻腔也像是被水流灌入一般,堵得透不过气来。
    好难受快停下吧。
    哗
    又是一道水波袭来,直直打在了面门上,冲得那人一个激灵,直接翻身坐起。
    咳、咳咳!
    醒啦?再装死下去,就真将你扔这儿了。
    宁澄睁着有些迷茫的眼,看向立在自己身前的人。
    那人身形修长,披着一袭墨黑长袍,脸上的表情清冷而凌厉。
    他手一收,一旁翻动着的水球立刻失去浮力,径直泼洒在地面上。
    醒了就快起来,别再耽误时间了!
    怪了,风舒呢?
    宁澄随手抹了把脸,快速地站起身,目光扫向四周。
    这里是一个石室,地面零零乱乱地散着碎木块和刑具,以及许多的粉尘与水渍。
    在他周围,除了刚才那铁着脸的人,还有瞅着眼熟的刑架与锁链。
    在那架子前跪着的,是一个粉衣青年。他脸色发白,盯着躺倒在自己怀里的人,不时还以焦急的眼神看过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等等,那是?
    月喑?你怎么
    宁澄情不自禁地踏步向前,然后忽地一蹙眉,迅速地压低身子,闪到了一边。
    你干什么?
    宁澄对那墨黑扮相的人说着,而后者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地转为警戒。他收回往前抓的手,喝道:怎么,懒得再伪装了吗?
    宁澄眯起眼,道:你是雪判?风舒呢?他人在哪儿?
    他说着,环顾了凌乱的室内,再看看倒在花繁怀里的月喑,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唯一直立的人身上。
    你干的?
    你小子,装疯卖傻前,也不晓得做足全套,把头给磕一磕吗?月判伤势过重,得赶快寻宫主救命。你要不是这背后搞鬼之人,就赶紧给我滚开!
    宁澄还来不及生气,额侧却猛地一阵发疼,迫使他半跪下来。
    紧接着,剧痛直接蔓延至身上的每一寸皮肤,烙入了骨髓之中。
    适才的身子,为何会如此轻盈?
    宁澄恍恍惚惚地想着,忽然感觉身上一麻,霎时体内灵流停滞,痛感也随之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瞬间闪过的无数画面,以及宛若解封一般,回归脑海的记忆。
    整个过程,不过片刻的事。
    宁澄感受着潮水般回涌的记忆,脑袋瞬间清醒。他看着收回手的人,道:雪判大人?
    哼。
    雪华冷哼一声,将宁澄推到一边,然后往木架子的方向走去。
    他低声说了些什么,花繁则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抱着月喑站起,直接往甬道口走去。
    等等。
    雪华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怒视着从地面站起的人。
    又怎么了?你若再敢自解灵脉封禁,我绝不再手下留
    往那边走。
    宁澄无视雪华的警告,直接往身上点了几下,然后法术一施,身上的水气瞬间蒸腾消失。
    他伸出手,将扫向自己的风刃格下,再往右边的甬道口一指:那边,能直接通往栎阳殿。
    宁澄沉静地说着,然后闪身越过雪华,走到了花繁身边。他凝视着气息奄奄的月喑,右手微微抬起,却又放下了。
    花判,你要想救他,就再信我一次。
    好。
    花繁虽脸色难看,可却毫不犹豫地一点头,转身就往右侧甬道奔去。他身上闪出漂移术的运行痕迹,一会儿就跑得不见影了。
    你
    宁澄转过头,看着气急败坏的人,开口:不是说别耽误时间吗?赶紧走吧。
    甬道里,宁澄与雪华急速往前奔跑,不消片刻,便来到熟悉的厅室中。
    花繁似乎等候已久,一见着两人,便立刻往前迈了一步,朝着宁澄发问:这儿不是地道入口吗?怎么被堵上了?
    赶来的雪华扫了四周一眼,果真瞧见墙边的软梯,还有前方的两个洞口。
    他抬头看向上方,那儿黑黢黢的,连个透光的缝隙都找不着。
    是你将入口合上的?
    雪华厉声斥问,而宁澄则摇了摇头,道:不是。入口机关开启后,过半个时辰便会自动闭合。
    雪华道:你怎么知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花繁打断:宁兄,你可知道机关开启之法?
    宁澄道:这入口机关,只能由外边开启。要想出去,就得走这条路。
    他示意花繁看向左边洞口,道:你刚才不也说,走那条路,能遇上一个「人」吗?
    花繁道:可是,那「人」的气息,距离太过遥远,我怕喑喑他、他等不及
    宁澄道:花判,你若是信我,便随我来吧。
    他提步往前跃去,足尖轻轻落在几面石砖上,最后停在了一道拐弯处。
    别去,当心有诈。
    雪华伸手挡在花繁面前,道:既然知道上边有路,何必与他多作纠缠?你先放下喑喑,把这入口炸开,再一起出去。
    花繁看了眼雪华,又低下头,看着怀中那逐渐失温的少年。
    他一咬牙,道:华兄,对不住了。
    什
    花繁不语,直接将雪华的手推开,闪身跃到宁澄身旁。他一改往日的从容,表情痛苦地望着宁澄,低声道:
    我相信宁兄,不会对喑喑见死不救。所以你千万别骗我。
    嗯。
    宁澄看着月喑那失去生气的脸,和染满血渍、无力垂下的手,心中不禁有些触动。
    他微微颔首,随即解下挂在腰间的银铃,将它高高举起,凑到墙边的烛台上。
    随着宁澄的动作,那烛台忽然爆出一团金光,然后迅速在地面勾勒出法阵图腾。
    人身传送术?
    花繁惊讶地念了句,然后表情一凝,立刻催生出一根藤蔓,强行将挨着软梯的人拉进来。
    宁兄,你怎知此处有设好的挪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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