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穗岁进屋以后,江苑往她刚才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夜里起冷风,江北的气温比北城要低。
    初来时,江苑也是有过一段时间的水土不服。
    甚至还输了几天液。
    她多加了件外套才出门,前方的绿化带旁,此时蹲坐着一个人。
    熟悉的身影,哪怕看不见脸。
    但江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
    听到身侧的动静,男人抬眸看过去。
    在对上江苑视线的那一瞬间,他有些狼狈的起身离开。
    像是做错事被发现的小朋友。
    这些天发生的种种奇怪的事情,好像在此刻都有了关联。
    她叫住他:“贺轻舟。”
    男人仓促离开的脚步,在听到这三个字后停下。
    江苑走过去,走到他身前。
    于是,四目相对。
    他的脸色有几分憔悴,也不知道多久没好好睡过觉了。
    从前的贺轻舟,何曾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
    江苑笑着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终于能够和她说上话了,明明应该高兴的,可不知怎的,贺轻舟只觉得喉咙阵阵发紧。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缓慢的点了下头:“好久不见。”
    他预想过很多种,见到他时,江苑会是怎样的反应。
    可能不会理他,也可能会生他的气。
    但没有哪一种,会是现在这样。
    她风轻云淡的冲他笑,和他打招呼。
    仿佛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偶然遇到。她礼貌的邀请他去家中做客。
    江苑喜欢花,从小就喜欢,尤其是雏菊。
    贺轻舟在认识江苑后,画的最多的,除了江苑,就是雏菊了。
    现在那些画早没了。
    被阿姨拿去扔了。
    他总有种预感,被扔掉的,除了那些画,还有别的。
    譬如,他。
    江苑给他煮了一碗面,加了两个鸡蛋。
    她端着面碗出来,把筷子递给他:“家里只剩下这些挂面了,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字字句句都透着一种礼貌客气。
    贺轻舟对她再了解不过。
    江苑没有多复杂的感情,她只剩下礼貌。
    对家人礼貌,对外人礼貌,对朋友也礼貌。
    贺轻舟以前一直都挺庆幸的,因为在外人眼中看来,性格乖巧的江苑,只对他一个人发脾气。
    她不轻易生气的,情绪过于内敛了些。
    并且,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也很难让她动怒。
    所以贺轻舟一直以来都知道,迟钝的江苑,只有在对待自己的时候,才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有七情六欲。
    那碗面的味道确实可以,尤其是和从前她做的那些黑暗料理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和地下的飞跃进步。
    贺轻舟的语气故作轻松,夸她:“厨艺可以啊,进步这么大,都快赶上我了。”
    她笑了笑:“谢谢。”
    笑的浅,不达眼底。
    只剩礼貌。
    伪装的轻松好似面具被击溃,贺轻舟低下头,看着那碗只剩下一点面汤的碗发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能想的东西太多,连他自己都一时无法弄清楚。
    也有可能,什么都没想。
    江苑刚开始学做饭的时候,做的最多的就是面条。
    第一次吃她做的豆角焖面,贺轻舟就因为食物中毒住进了医院。
    那个时候是真的疼,麻药效果过了以后,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但江苑一哭,他就不疼了。
    不敢疼,怕她哭的更凶。
    她精的很,自己要是不演的像一点,准被瞧出破绽来。
    所以他强撑着,冷汗都疼出来了,却还是笑着替她擦眼泪:“江苑,我不疼,真的。”
    那次之后,江苑就很少做饭了。
    贺轻舟总说,她也不需要会。等以后结婚了,这些家务活他都包圆了。
    实在不行,还有阿姨。
    江苑却总是摇头。
    其实那个时候就该猜到的,她从一开始,就想着逃离。
    -
    面吃完了,江苑把碗端过去。
    贺轻舟站起身,说:“我来吧。”
    动作自然的就要从她手里接过。
    江苑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抵触之意太过明显。
    仿佛是身体的条件反射一般。
    她好像也未觉得有不妥之处,冲他笑了笑:“哪有让客人洗碗的。你先坐一会吧,我很快就好。”
    贺轻舟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反应。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蓄着一股凉意,随着江苑的离开,仅剩的一点温暖也这么驱散开了。
    是从指尖开始感到僵硬的。
    贺轻舟手足无措的站在那,眼睫微颤,看着自己的手,很轻的一声低喃。
    “我的手,是干净的。”
    他将江苑对自己的抵触,理解为了她嫌自己脏。
    很显然,比起前者,后者的解释更能让他好受一些。
    电视开着,男女主正撕心裂肺的吵着架。
    手边有什么砸什么,砸完了,又跟没事人一样的抱在一起接吻。
    江苑从厨房出来,给他倒了杯水,放在方几上。
    问他:“那天救我的那个人,是你吗?”
    贺轻舟恍惚的抬头,像是机器出了故障一样,连带着反应都变得迟钝起来。
    过了很久,他似乎才把这句话的意思理解了,点了点头:“嗯。”
    得到这个答案,江苑也不意外。
    认出一个人,其实不需要看脸。
    气味,和身形,以及走路的姿势,其中之一都足够了。
    “谢谢你。”江苑看了眼他被卫衣袖子挡住的手臂,“你的伤怎么样,有去医院处理吗?”
    “处理过了,没什么大碍。”他的声音,沙哑的可怕。
    江苑以为他是渴的,把水杯往他面前推了推:“没事就好。喝点水润润嗓子。”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并且矛盾的生物。
    在见到她之前,贺轻舟很害怕看到她对自己露出失望的神色。
    可当她如同无事发生一样,照常对他笑时,他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恐惧他和江苑,是不是就这样了。
    这下,她是不是能更加没有负担的离开。
    从小他就觉得,江苑像是一个风筝。她连风筝线都是带刺的。
    是因为他死死攥着,哪怕整只手被刺的血淋淋的,也不舍得松开。
    她才没有飞走。
    可到头来,反而是他亲手剪短了这根线。
    三年的时间,让他们变得如同陌路。
    怎么可能甘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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