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玉震惊地抬眼,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回答。
    青年靠近了她,反应过来两人之间几乎毫无间隙时,成玉立刻便要后退,却被青年执扇的左手控住了后腰。她无法挣开,仰头看他,眼神错愕,带着迷茫。
    青年半抱着她,低头看着她的眼。那浸了薄泪的双眸中像是下了一场雾,看着他时,那眸光便也如烟似雾。他抬起了手,手指抚上她的脸,掌心温柔地贴住她的颊,轻轻皱眉:“这么冰。”纤长的手指来回摩挲过她的脸颊,轻柔和缓,像是要给她一点暖。
    她终于绷不住,抬手握住了他的手,像是要将他推开,但不知为何却无法做出推拒的动作,只能凄凄地哀求他:“你不要这样。”
    青年的动作停了下来,但并没有将手放下。他安静地看着她,那目光极为专注,就像是要将伤心又无措的她刻进脑海的最深处;就像是他在享受着她因他而失措,为他而伤心。就在她快要忍受不了他的注视时,青年终于说话了:“如果和亲并非如你所说,是一件不可改变之事,阿玉,你是不是就愿意和我一起走了?”
    成玉的心蓦地一疼。这次她终于将他的手推开了,将脸转向一边避开了他的目光,苦笑着道:“那怎么可能呢,我们都知道它的确无法改变……”
    “如果可以改变呢?”他执着地问她。
    “如果可以改变……”她喃喃重复,眼中漫出一片水光。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收锁住那快要克制不住的泪意,“我们之间并不是只有这一个问题,连三哥哥,你应该明白,你爱的人……”
    青年打断了她:“好了,别说会让我生气的话。”
    她轻轻颤了颤,如他所愿,没将那句话说下去。
    许是担忧吓到了她,就着半抱住她的姿势,青年微微俯身,用额头贴住了她的额头,安抚似的轻声:“别害怕。”又道,“我认真想过了。”
    成玉无望地想,她应该将他推开的,他们不应该再这样纠缠下去,更不该再这样亲密。她也明白,若她果真用力挣扎,他绝不会禁锢她。他也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想挣开他。
    她不想推开他,所以无法推开他。
    她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失望透顶,可她也没有办法,只好在心底悄悄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就让她再最后感受一次他怀抱的温度。她很快说服了自己,不再同自己较劲,驯服地任他贴住了她的额头,在她耳边呢喃似的低语。
    青年并不知她曲折的思绪,低声同她说着话:“那时候你说,我爱的人其实是长依,还说什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唇角轻抿,流露出嘲讽之意,但说话的语声仍是温柔的,像她是个什么易碎的珍宝,必得用最柔软的心和最体贴的言辞对待,“但我回去之后,认真想过了,我还是不觉得我爱的人是她。”
    成玉愣愣抬头:“你……”
    因了她的动作,他们的面颊几乎贴在一起,呼吸相闻。
    “我爱的人是你。”说这话时青年闭着眼睛,气息低沉。
    她僵了一瞬,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不愿相信。”他仍闭着眼睛,像是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因此也并没有感到失望。空着的那只手揽住了她的肩背,他将她整个拥在了怀中,嘴唇自她的额角游移到她的耳郭。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只是本能地顺着他的举动微微仰着脖子,近乎献祭地任他施为,心中麻木地想,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然后她听到他在她耳边轻轻道:“不相信也没关系,我证明给你看。”削薄的唇在她的耳边印下一吻,“你说我曾为长依不顾一切,”不以为意地轻笑了一声,“那算是什么不顾一切。这世间能让我不顾一切的,只有你。”
    不祥的预感蓦然笼住了成玉,她猛地睁开了眼睛,想问他这样说是何意,可没等这句话出口,胸口忽然传来一股大力。
    红光闪过,待双眼能够视物之时,她发现自己已离开青年老远,身在了北岸天步的怀里。
    成玉心中急跳,立刻要挣脱天步再向河中央而去,却见茫茫雾色里陡起怒风,镇厄扇乘风而上,到达半空之时蓦地打开,玄光由扇面漫射而出,在天顶结出一个巨大的双鹿金轮。
    金轮驱厄,玄金色的光笼罩下来,形成结界,照耀护持整片戈壁,唯独将连宋所在的彩石河排除在外。
    明明为迷雾所挡,连青年的身影都无法辨清,更无法推测他要做什么,成玉心中的不祥之感却愈演愈烈,总觉有什么她极不愿看到的事将要发生。她一把推开相拦的天步,跌跌撞撞向前奔去,接近河堤之时,被河畔矗立的玄金光幕挡住。
    国师和天步追随而至,握住成玉拼命捶打光幕的手臂,欲将她拖抱回去,少女却挣扎得厉害。国师无奈,觑见成玉已然青紫的手背,为防她继续伤害自己,干脆化出丈长的光绫将她缠缚住。少女无法相抗,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双泪眼望向二人,口中发出无望的悲鸣:“阻止他,无论他要做什么,求你们帮我阻止他……”
    国师同天步对视了一眼,国师凝眉不语,天步缓缓摇头:“我们也不知殿下要做什么,但这光幕乃是镇厄渊的衍生,谁也无法穿透它,所以,谁也无法阻止殿下。”
    在天步凝重的语声之中,怒风将雪雾吹得破碎,视野清晰起来,他们终于能够看清长河中央青年的身影。
    白衣的水神昂立于天地之间,双手结转金轮印,银光自印中而生,直达天顶,天顶的双鹿金轮轰然而动,旋转之间增大数倍,似日轮悬于天际。青年解印,蓦地振袖,金轮发出一声嗡鸣,玄金的光芒瞬间充斥天地。光芒所达之处,便是结界守护之地。玄光延至天际,似将除了彩石河的整个人间都护持在内了,广阔浩瀚,无可比拟。
    青年看了一眼面前之景,伸出右手,银色的长枪现于掌心,正是那以北海寒铁所锻铸的戟越枪。神兵现世,风雷大作,青年平举长枪,单手结印,将印中所蓄之力尽数灌入枪身。银枪饮足了仙力,发出一声震彻云霄的啸鸣。
    青年控住长枪,猛地向下一刺。
    长河破开,巨浪陡起,闪电划破长空,雷鸣响彻天际,大地震颤不已。
    河岸旁的众人只看到青年以长枪刺破河流,下一刻怒流已滚滚而来,拍打在岸边的玄光结界上,掀起十来丈高的浪,如同一头想要破开囚笼的兽,威慑他们,恫吓他们,也完全地遮挡住了他们想要对河心一探究竟的视线。
    不过巨浪虽能阻挡得了凡人的视线,却阻挡不了南岸的花妖们和北岸的国师。花妖们跃身悬于半空,神情凝重地望向巨浪之后;国师一向好奇心切,不甘落后,抬手化出一片云絮,携着天步、成玉亦一同来到高空之上。
    自高空俯瞰,国师震惊不已。
    戟越枪之下,彩石河的河底沿着东西走向深深裂开,裂口已达百丈之巨。水流还算驯服,自裂开的巨口涌出,与退至岸堤的接天水浪相汇,使得一条原本只有数百尺宽的戈壁长河,在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已变得犹如一条大江那样浩大广阔。
    但居中的青年似乎对眼前这一切犹自不满,冷肃地站在水浪之上,左手再次结印,加持仙力于银枪枪身,而后右手重重一掼,将周身泛着耀目银光的长枪更深地探入地底。
    更为刺目的银光自枪头爆出,在被裂出的巨隙之间横冲直撞,不过五个弹指,地底猝然传来一声巨响,河底的裂隙在那一瞬间延绵至不可望的尽头处。原本紧紧相连的整片戈壁以裂隙为界,竟分成了两半,一向北移,一向南移。地心之水被困多年,一朝自由,似脱缰野马,喷薄而出。
    风起,云动,地裂,海生。
    惊雷乍响,犹如九天摧崩。
    天步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恍悟:“原来是这样,原来殿下他……是要裂地生海。”
    国师也看明白了,同时他惊呆了,看向天步,话都有点说不清楚:“的、的确,在乌、乌傩素、北卫、大、大熙之间……”
    天步打断了他:“你缓一下,你这么结巴着说话,我听得难受。”
    国师从善如流地缓了一下,终于不结巴了:“我是说在这三国之间生造出一片大海来将它们分开,彻底改变彼此的地缘关系,的确也就改变了它们的政治关系,大熙自然不用再同乌傩素结亲了,郡主也就自由了。”
    对三殿下的这一通操作,无论是从想法层面还是从技术层面,国师都无法不感到钦佩:“三殿下,的确是个敢想敢干的神啊,令人敬仰。”但他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个灵魂疑问,“可这是平地生海啊,施主,这是平地生海!你们做神仙的,是可以这么随心所欲的吗?!”
    天步叹了口气,心道当然不能,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几步开外的成玉身上。
    片刻前还挣扎着央求他们阻止连三的情绪激烈的少女,此刻却只是静静地跪坐在云絮边缘,凝视着于风雷涌动之中从容不迫调伏着四方巨浪的青年。
    天步一直注意着成玉,她发现自成玉被国师绑上这云絮见到了三殿下,脸上便再没出现过什么大起大落的表情。她像是很快就接受了任何人都无法阻止这一切的现实,眉眼通红,含着悲伤和愁郁,却也没有再流露出更多情绪了。只是在某些极为惊心的时刻,她会惊吓似的闭上眼睛,将脸颊贴在面前的光幕之上,像是那样做便能使她感到安心。
    国师没有得到天步的回答,偏头看她,见她正注视着成玉,也顺势看去,见郡主此时安静且顺服,想了想,一抬手解去了成玉身上的束缚,光绫重回到他手中。
    束缚被解,成玉也没有给出什么反应,像绑着她也好松开她也好,都没有什么所谓。
    国师心大,又是一介直男,没觉得成玉这样有什么问题。天步见此却有些忧虑,但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在心底更深地叹了口气。
    国师靠过去,坚持不懈地要同天步继续刚才的话题,又问了她一遍:“你说三殿下这样,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
    天步苦笑:“怎么会没有问题。世间之事皆有天运,凡世国运亦属天运,裂地生海,牵连甚广,改变的不只是三国的国运。这是极严重的逆天之举,天君定会降下极大的惩戒。”
    国师心头一跳:“譬如说,怎样的惩戒?”
    问出这个问题后国师不由得看向了成玉,因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适才成玉央求他们阻止连三的疯狂模样,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揣测:难道小郡主那时便明白了殿下意欲为何,并猜到了他行事的后果,所以才那样激动?
    他记起了彼时成玉目光中的绝望与恐惧,心中虽有些惊异,却也相信了一半。
    云絮并不宽大,他们相隔不远,他想,他与天步的对话小郡主应是尽数听入了耳中吧。他看到她仿佛颤了颤,但是他也不确定。
    对于国师方才所问,天步不知如何回答,静了片刻后喃喃:“怎样的惩戒我也不知,毕竟过去没有神仙犯过这样的重法。”
    话刚落地,四方天空忽然响起虎啸龙腾之声。
    国师正自沉重,但耳闻此声,眼见天边一片紫光掠过,一时也凝重不起来了,惊问天步:“那是什么?”
    天步也是一震:“仙典有载,每一处凡世都有其法则,乃新神纪创建之后诸神共议而定,凡世的山川海河如何分布,也是凡世法则的一部分,这些法则由四头瑞兽所守护,所以没猜错的话,”天步遥望天边,“应是守护凡世法则的四瑞兽来了。”
    像是为了证实天步之言,随着一声贯彻长空的雀鸣,下一刻,四方而来的代表瑞气的紫光便在天顶相聚,耀目的光晕退去,紫光中蓦然现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瑞兽庞大的真形。
    大海正中,白衣的水神尚未百分百完成对于脚下肆虐无羁的地涌之水的调伏,但在四头瑞兽聚首之时,他便立刻做出了决断,猛地拔出了掼入地底的长枪,半挽枪花,使枪身横亘于海面之上,轻轻一推,将仙力注入枪体,留戟越枪暂行镇压这片新成汪洋中那些野性难驯的巨浪,而后旋身飞至半空,银光一闪,已再次化龙。
    电闪雷鸣中,龙吟虎啸,朱雀清鸣,龟蛇长嘶,银龙穿梭于雷电浓云之间,以一敌四,与四兽相搏。
    虽是以一敌四,初时也是银龙占据着上风,但无论是水攻、火烧抑或是雷击,都只能暂困这由凡世灵运所化,并无血肉实身的四兽罢了,并不能真正地伤害它们。
    许是裂地之时使用了太多法力,且还分了大半修为来镇压身下的新海,面对四兽的纠缠,巨龙渐有不支之相。就在这至为紧要的时刻,趁着青龙、白虎、朱雀三兽与银龙正面相斗,居镇北天的玄武觑到时机,猛地将身体缠上了龙尾。巨龙震怒,猛地摆尾,玄武那柔软的蛇体却将龙尾缠得死紧,一口利齿也趁机向龙身咬去。巨龙怒啸一声,不再执着于将那讨厌的龟蛇甩下去,而是拖着玄武飞快地潜入了浓云之中,三兽不知就里,亦紧追而去。
    浓云遮天蔽月,天地一片晦暗,唯听得云层背后阵阵瑞兽的咆哮。
    天步和国师正自着急,不料下一刻天顶忽起狂风,怒风吹散暗云,明月辉映之下,银龙与四兽再现,却是巨龙利爪之间一只朱雀一只玄武,巨大的龙身缠缚住挣扎的白虎,口中已吞食了半头青龙。不消半刻,四瑞兽皆入龙腹,而后巨龙一声清啸,周身忽然爆发出炫目紫光。紧接着巨龙似感到痛苦,在云层之间翻滚不休,周身忽而银光流转,忽而紫光耀目,紫银二光像是在龙体之内较劲。
    国师紧张,声音发颤:“殿、殿下这是……”
    天步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于天顶翻腾的巨龙:“四圣兽本就是一种守护之力罢了,殿下更改了这世间的法则,促使了祖媞神当初所留下的守护此世的守护之力现形。它们是想要将殿下的更改修正回去。守护之力原本便没有真身,唯有化形,伤害不了,亦消灭不了,殿下将它们吞入腹中,应该是打算同化这种力量,使它们重新认主。若是成功,这四兽便能为殿下所用,替他镇守他所更改的、新规定的这凡世的法制。”她停了停,声音亦有些发颤,“但殿下方才裂地生海,已损了许多修为,调伏新成之海,又耗了不少修为,此时还想收服这四兽,实在太过勉强……”
    不及天步话毕,中天蓦然一声龙啸,龙体爆发出强烈的银光,贴覆着龙身的那层紫光虽犹自挣扎,却终于被吞噬殆尽。那耀目的银龙遨游于天,似一把泛着冷光的巨刃,刺破中顶,割碎流云,天雨倾盆落下。
    雷电暴雨之中,巨龙忽然张口,方才为其所吞的四瑞兽自龙口依次而出,周身泛着流离的银光。随着四瑞兽离体,神龙周身的光辉却暗淡下来,就像是所有力量都给了那四头被驯服的瑞兽。而随着四瑞兽的新生,这强大的巨龙也终于力竭,最后一次摆尾之后,从中天直坠而落。
    与此同时,失了仙力支撑,半空的镇厄扇骤然收扇,横于海岸之侧的玄光结界亦随之消失,结界消失的瞬间,镇守这新成之海的戟越枪也化光而去,不见踪迹。眼看海水又要闹腾,一声嘹亮的雀鸣之后,以朱雀为首,新生的四瑞兽次第奔向海底,在瑞兽们入海的瞬间,银光平铺了整个海面,激荡的海水重新平复下来。
    半天之上,坠天的神龙已化为人形,国师不敢怠慢,驭剑而上,正正接住面色苍白的青年。见三殿下人还清醒着,国师一颗提至喉头的心才放了下来,结果回身时发现成玉站在浮于半空的云絮边缘怔怔地望着他们,忽然抬脚向前,幸好被天步一把抓住,才没有跌落云头摔个粉身碎骨。国师惊出一头冷汗,赶紧分神使那云絮飘落地面。
    雷鸣渐停,天雨止歇,碧色的海在穹庐似的天幕下缓缓摇荡。
    中天那静止的月轮也终于恢复了原本的轨迹。圆月沉落,天有放亮之相。
    国师扶着因力竭而显得分外虚弱的三殿下,在海岸旁一棵巨大的胡杨树下坐稳,抬眼时,见不远处成玉正从云絮上下来,怔怔地向着他们所在之处走了几步。
    小郡主的步伐缓慢,神情也很空洞;又走了几步,脸上的表情方渐渐复苏,巴掌大的一张脸,被恐惧、忧虑和疼痛占满,眼睛一眨,便是雾蒙蒙一片。她突然提着裙子跌跌撞撞地奔跑了过来,到得二人面前数步远,却又停下了脚步,像是想近却又不敢近。
    三殿下屈膝坐在树下,背靠着树干,仰头看着微微喘气的小郡主。两人都没有说话,小小一方荒滩,一时静得可怕。
    纵然国师心大,也感到了自己的多余,悄然退后,将这一方天地留给了默然相视的二人。
    成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青年面前的,她的内心被胆怯和伤悲占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她已跪到了青年的身边,一只手无意识地握住了青年的右手腕,另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
    无论是左手还是右手,所触及的青年的肌肤皆是冰雪似的冷,她止不住颤抖起来;同时,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在打着颤,那么轻,又那么恐惧地问他:“连三哥哥,你还好吗?”
    青年没有回答,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偏了偏头,将左颊埋入她的掌心,依恋似的闭上了眼:“现在,该相信我爱的人是你了吧?”
    不相信也没关系,我证明给你看。
    裂地之前青年于她耳边呢喃出的那句话忽地掠过成玉脑海,在被仅剩的一丝理智抓住之时化作一把铁石巨锤,重重敲击在她心间,令她的胸口钝痛不已。她终于忍受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说不出是生气更多还是绝望更多:“为什么要这样证明,我根本不需要你向我证明!”
    青年一愣,笑了笑,顺着她:“好,阿玉不需要,只是我想向阿玉证明,让阿玉明了我的心。”
    其实不是这样的,成玉明白,长依是她心中难以解开之结,若不是连三今日如此大张旗鼓地来抢亲,如此为她孤注一掷,她恐怕终此一生也无法相信他对她的情意。
    在成玉那些隐秘的深梦里,她的确渴望连三也能为她不顾一切一次,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让这梦想变为现实。因她并不想要伤害他。她从不想他为她大耗修为,也从不想他因她而受到惩戒。
    悔恨和无可言说的痛攫住了成玉,在青年温柔的安抚中,她反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要顺着我说,你不要顺着我说。”她将贴着青年的手收了回来,放在自己的膝上,像做错事的小孩,紧紧揪着膝上的裙摆,悔痛万分,“其实都是我的错,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才逼得你做这样不理智的事……”
    青年反握住了她的手,用着安抚的力道揉了揉她紧握的拳头,待它们放松下来,他牵起她的右手放到唇边,在手背上印下一吻:“别乱想,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逼的我。”他顿了顿,“但你的确有不该说的话。”他看着她绯红的眼,熟练地伸手去为她拭泪,“你不该说很快就会忘记我。”他认真地看着她,认真地问她,“如今,你还能很快就忘记我吗?”
    成玉愣了片刻,然后她想了起来,是那次在小桫椤境他们告别之时,她同他说,即使我们喜欢彼此,那也不是多深的感情,你忘了我吧。当他反问她是不是也会很快忘记他时,虽然心中并不那样想,但她却没有否认他的话。
    她不知道他会将那句话记得这样深。
    泪水再次滂沱而出,她不想这样,但也没有办法,她疼他所疼,痛他所痛,又觉得这样的自己丢脸,不禁单手捂住眼,伤心地摇头,诚实地同青年坦白:“我、我不可能忘得了你,就算小桫椤境告别那一日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我也不可能忘得了你的。”
    青年容色微动。
    她继续絮絮叨叨地陈情:“那时候我的确想着,并且相信着连三哥哥会很快忘记我,但我知道我是不会忘记你的,我也决定了绝不忘记你,可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想这是有点丢脸的一件事,我也不想让你觉得我说一套做一套黏糊不清。”
    青年拿开了她捂住双眼的手掌,强迫她面对自己:“是这样吗?”他问。
    看着青年带笑的眼,她感到有点茫然,又感到有点难堪,但是却很乖地点了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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