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汀拨弄的动作一顿,还是没有抬头。
    坦白说, 如果和邵逾青结婚, 那一定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他长得帅, 家世好, 对她从前更好,出手大方,哪怕他们之间没有爱,都算一个不错的选择。更何况,他还爱她。
    但是……
    梁汀偏头靠在车窗上,终于闷闷地开口:“我想去看看我妈。”
    她离开邵城之后,真的两年没回来看过她妈妈。
    邵逾青哦了声,又轻嘲笑道:“梁汀,我以为你只是对我一个人绝情,原来你对谁都这么绝情。”
    她最好的朋友,说不联系就能完全不联系。她妈妈的墓,她也能一直不回来看。
    在寻找梁汀的时候,邵逾青不是没想过从她母亲的墓碑入手。没想到她当真这么绝情。
    梁汀听出他话里的嘲弄,自觉理亏,没有搭腔。
    在订婚宴的前一天,邵逾青陪梁汀来墓园。
    天气晴朗,大好的日头还有点晒人,邵逾青为梁汀撑着伞,梁汀怀里捧着一束她妈妈生前最爱的花。
    没想到会遇见梁志远。
    梁志远已经离梁汀的生活太远了,从梁汀离开梁家开始,但她离开邵城,四五年的时间。远到梁汀愣了好几秒,才认出那是梁志远。
    杨帆女士,也就是梁汀的母亲墓碑前放着一束和梁汀手里一样的花。可想而知,是谁送的。
    梁汀抱花的手紧了紧。
    梁志远起身的时候,也看见了梁汀和邵逾青,同样愣了愣。
    彼此都没说话。
    梁汀脸色耷拉着,显然不想和他多说。梁志远看了眼一旁的邵逾青,他听说过梁汀和邵逾青分分合合的事情,想了想自己的立场,也不想自讨无趣,低着头从梁汀身侧走了。
    梁汀没有回头,把花放下。刚才的余光却瞥见了梁志远的背影,比从前更弯,其实他的脸也比从前更憔悴,所以梁汀认不出。
    邵逾青忽然开口:“梁家比不上以前了。”
    梁汀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邵逾青笑,笑意里泛着苦,“你走了之后,我心里不高兴。”所以让梁家也不太高兴。
    他本来以为,梁汀恨梁家,多少也会回头看一看,他们的近况。
    可是没想到,她的爱恨都这样随便。
    梁汀扭头,咬着下唇无声叹气,看了眼墓碑上年轻的杨帆女士,说:“妈,我来看你了。”
    她不知道梁志远为什么忽然来看杨帆女士,无论因为什么,她都不想说是因为爱。也许,是因为他风光不再,年华老去,便开始追忆自己的过往。而过往里有什么呢?有他曾经年轻、风华正茂的时候,他的风光无限,顺带着,还有一个女人。
    于是这时候,他想回忆一下这个女人,顺带着也回忆一下自己的曾经。
    仅此而已。
    至于,梁志远和李月芸之间,那更不可能存在爱。这样说起来,其实梁志远最爱的是他自己。
    在这一点上,梁汀觉得她和梁志远具有相似性。
    太阳好像更晒了,梁汀说完话,和邵逾青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们又遇见那个有些疯狂的中年男人。他不知道怎么,又进了小区里,突然冲进来,拦住了他们的车,把梁汀吓了一跳。
    “邵总,求你了,给我们一条活路吧……”他说得那样哀切,让梁汀心软。
    “邵……”
    邵逾青打断她的话:“梁汀,你对我没有同情心,对他倒是很有。”
    第59章 chapter59
    梁汀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瞥了眼车窗外的中年男人。邵逾青刚才一个急刹车,没撞到那个男人,但也不打算下车搭理他。他调转车头, 从另一边径直离开。
    “我只是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什么……”车子已经停稳在车库许久,两个人都没说话。许久,梁汀才开口说话。
    车内的冷空调吹得她后背发冷,寒气一阵阵地由内发散。沿着安全带一寸寸往下找到扣,解开。梁汀伸手去推车门, 怎么办呢,谁让邵逾青占理, 而她是做贼心虚。更何况这个霸道的男人, 即便他不占理, 也能显得自己占理。
    “没什么,一些公司的事。”
    那个中年男人原本是一家小公司的创始人,起初日子过得不错,但后来生意越来越差,公司便被邵氏收购。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找上门来, 第一次, 他也是这样苦苦哀求,说自己一家人如何,一公司的人又要如何。
    邵逾青第一次给过他机会,甚至于想帮他一把。
    后来发现, 他实在演技精湛。
    讲到这里,邵逾青冷笑, 看向梁汀:“他演技比你好多了。”
    毕竟, 他是真的骗过了邵逾青。而在梁汀这里, 纯粹是邵逾青的愿者上钩, 看破而不愿戳破。
    梁汀手指停在车门把手上,听邵逾青说下去。
    “他公司之所以越做越差,是因为他迷上了赌,沾赌能有什么好下场,只有万劫不复。他一开始还赢,后来输得多了,就挪用公司的款项去赌。终于走到走不下去了,看着幡然醒悟,结果呢,又去赌,现在故技重施,有什么意义呢?”
    邵逾青解下安全带,推门下车。梁汀跟着推门,脚刚沾地,手腕就被邵逾青一把攥紧。
    走廊的采光不算太好,声控灯在急促的脚步声里被点亮,大概还茫然为何白天也要上岗。门哐当一声被甩上,梁汀的背抵在坚硬的墙上。手腕仍然被紧紧攥着,贴在耳朵边上。
    他绷着一张脸,好像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这么看着梁汀。
    梁汀看着他晦暗的一双眼,头皮发麻。
    他的意思应该是……哄他吧?
    她以前都没发现过邵逾青这么恶趣味。
    梁汀偏过头,轻轻地咳嗽了声,从嗓子里飘出很轻的一句:“……老公。”
    邵逾青果然眼神变了变,冷峻的气质稍微松懈了些,放开了梁汀的手腕。梁汀还没来得及揉一揉自己发疼的手腕,下一秒下巴便被掐住,被迫承受一个激烈而疯狂的吻。
    也只有一个吻。
    在滚到沙发里的时候,邵逾青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好像是公司出了点事,需要他赶回去一趟。梁汀胳膊从沙发边沿垂落,一声叹息后翻了个身,搂住抱枕。
    -
    邵逾青回来的时候,梁汀还在沙发里睡着,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是传闻中最没安全感的姿势。
    他无声地叹气,俯身,手绕过她后背和膝窝,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送回卧室的床上。
    他这一动,梁汀便醒了。
    卧室的灯没来得及开,窗帘半合着,放进半明半暗的光影。邵逾青半弓着腰,手还扶着梁汀的后背,梁汀睁开眼,和他对视良久。
    眼神在这种光影里沾染潋滟,梁汀垂下眼,往后翻滚,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薄被里。邵逾青没有起身,就着这个姿势半坐在地毯上。
    梁汀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邵逾青。”
    “嗯。”他应了声,直觉她还要说点别的什么,故而沉稳等着。
    梁汀:“下雪天看起来很浪漫,对吗?”
    她在夏天突然提起冬天的雪。
    邵逾青仍旧嗯了声,但他记得,梁汀一到下雪天就心情不好。
    “我小时候也这么觉得。”梁汀从被子里探出一双大眼睛,“但是我妈不让我出去玩,和别的家长一样,她的说辞是会着凉,容易生病。”
    那天下很大的雪,梁汀放学后实在贪玩,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和同学们一起去玩雪。孩子的天性,玩起来怎么会记得时间,一晃就天黑了。
    梁汀回家时其实惴惴不安,很怕被妈妈责罚。她的妈妈虽然不算严厉,但也有很严厉的时候。她的鞋袜还弄湿了。
    回到家的时候,梁汀先朝屋里喊了声,没人应。
    她本来是松了口气的,想着可以先把湿衣服换下来。但是下一秒,那口气好像这辈子都松不了了。
    妈妈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闭着眼。在过去的那几个小时里,她失去了她唯一的亲人。
    第60章 chapter60
    梁汀以为自己会记得一辈子, 但回忆起来,其实有很多细节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譬如说,梁汀忘了自己当时是尖叫了还是没有, 也忘了她是怎么和邻居说的,或许是语无伦次的,所以不记得。
    唯一一件特别清晰的事情,就是她再没有妈妈。
    一夜之间,梁汀成了一个孤儿, 世界和生活都天翻地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梁汀都是沉默的。
    直到后来, 梁志远出现了。
    当时梁汀才只有十来岁, 家里再没有任何亲人, 只剩下一个梁志远。而拨通梁志远电话的第一句话,梁汀记得他不耐烦的语气,问,就不能让她自己生活吗,他可以提供钱。
    从第一句话开始, 梁汀已经明白自己不被喜欢的未来。
    在那一句话之前, 梁汀对于父亲的概念,其实是模糊而美化的。因为杨帆真的很喜欢夸他,说起梁志远的时候,神情充满了回忆和眷恋。
    但在那一刻, 那些自我美化的滤镜都被生狠地揭下。梁汀再一次意识到,她的确变成了一个孤儿。
    梁志远拗不过, 最后没办法, 只好把梁汀带回了梁家。到梁家之后, 李月芸和梁家兄妹对她当然充满敌意, 处处针对。而梁志远,绝无可能为她说话。
    梁汀说着说着,又把被子扯下来,遮住一双眼睛,她的嗓音再次变得飘忽不定。
    床边的人有了动静,动静渐渐停在她身后,下一秒,梁汀感觉到有双手横在她胸口,慢慢收紧,直到胸口和后背相贴。
    邵逾青掀开她的被子,挤进来,狭小的被窝升腾出某种气氛,自然而然地进行到下一步。从前十四五岁学校里流行看言情小说,尺度还不小,好像随便干点什么都能天雷勾动地火,梁汀对此原本是不信的。但现在觉得有点信了,有些时候,最好的沟通不是言语,而是做|爱。
    考虑到第二天还有订婚宴,邵逾青没怎么作弄她。可因为说起一些事,梁汀这一晚仍旧睡得不好,第二天哈欠连连。
    造型师服装师助理一大堆,亲自上门来打扮梁汀。梁汀打着哈欠,任由她们摆弄。一大早上就这么过去。
    -
    车后座里,邵逾青一身高定礼服,仪表堂堂。梁汀没忍住瞄了他好几眼。
    她是纯粹的欣赏,但邵逾青显然误解。
    “别想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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