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听罢猛咽一口唾沫,两眼直勾勾望着丁玉枝,后者淡笑着叫她毛骨悚然。
    这不就是...在威胁她吗?
    她和姐姐两个外埠来的孤女,如何反抗权贵的威胁。
    当晚她便被迫和姐姐分到了两个院里不得相见,这架势已然让她失去判断力,一晚上脑子里排山倒海做足最坏的打算。次日早晨苦苦哀求着丁玉枝,让她见姐姐一面,只要姐姐无事她什么都愿意做。
    之后她便化名珠珠,见到了丁宝枝。
    “珠珠。”碧云轻声念着自己的新名字。
    她多想真的成为珠珠,陪夫人烧炭熨衣逗趣解闷的珠珠,而不是背地里做着对不起夫人的事,每日每夜遭受良心拷问的珠珠......
    *
    薛府。
    丁宝枝在前厅静候大夫,薛邵俨然兴奋难掩,还故作镇静安抚她,让她不必担心,多半正如那老织娘所说,她有了身子。
    丁宝枝扯了下嘴角,心里越发不踏实,倒不是担心薛邵得知真相大失所望,而是为自己这莫名犯晕的症状感到担心。
    她以往在宫里累得转向也从没有过无故眩晕的症状,怎么进了薛府整日被好吃好喝的伺候,反而身体还大不如前?
    请的大夫到了。
    丁宝枝抬眼一滞,竟还是上回那给她开增补剂的老大夫。
    听徐嬷嬷介绍她才知道这老者原是太医院的御医,后来年事已高便请辞出宫,儿子承袭其衣钵,如今仍在太医院任职。
    丁宝枝让他搭了脉,他却皱眉沉默良久。
    老大夫问:“上回临走时我开的药方夫人可有服用?”
    丁宝枝顿住,“起先觉得身体无碍便没有服用,只在日常饮食上进补,但近日我也开始按时喝药服药了。”
    那老大夫遂问起徐嬷嬷府上饮食,听完竟一筹莫展捋起胡须,喃喃自语:“按理说,那药就是一口不喝也不至于急转直下。”
    薛邵原本在边上候着,见老大夫神色不对便开始收敛笑意,这会儿眼底郁色已然黑得像抹不开的墨迹。
    他冷声问:bbzl“什么意思?”
    不是有孕,而是有疾?
    那老大夫道:“上回我便说起过夫人是气血两亏,适当进补可以调理回来,可现在看来夫人并非是先天禀赋不佳,而是有外物作祟,这才不论如何进补都赶不上气血亏空,导致夫人频现晕眩之症。”
    薛邵冷声道:“把这个‘外物作祟’说清楚。”
    他将‘外物’咬得极重,丁宝枝甚至觉得下一刻他便要掀桌子大发雷霆,遂伸手拽住他紧窄的袖口,手指摩挲皮质护腕,让他控制住情绪。
    老大夫到底是御医出身,多年行医,见惯了贵人气急败坏的样子,也见多了暗地里使坏勾心斗角的后宫妃子。
    丁宝枝这个急转直下的身体形式,就非常像是被人使坏下了药物。
    于是他委婉道:“大人或许可以彻查府中人手,看看有无可疑之人,此人手中若是持有药方,我便可以根据那方子抓药,对症破解夫人的气血亏空之症。”
    可疑之人...药方......
    他这是在明示府里有人包藏祸心,下药暗害丁宝枝。
    丁宝枝和薛邵几乎同一时间看向彼此,心中都有了同一个猜测。
    珠珠。
    薛邵眼神冷得叫丁宝枝胆寒,她旋即起身拉住薛邵胳膊,用力摇了摇头,让他不要冲动。
    老大夫的几句话解答了丁宝枝多日来的不解,她早察觉珠珠异常,却不知她来到薛府的目的,毕竟她既不接近薛邵,也从不旁敲侧击打听北镇抚司的消息。
    原来,她的目标从来不是锦衣卫,而是自己......
    徐嬷嬷不知内情,听到这惊得两眼发直,全然想不到府里谁具备嫌疑。
    “夫人,这...这会是谁呢?大夫,你可不能乱说。”
    “徐嬷嬷,你先领大夫到外间稍后。”
    丁宝枝稳住声调遣退屋里其余人,她有话要对薛邵说。
    一抬头看到薛邵周身笼罩阴翳,她愣了愣赶紧晃他胳膊。
    “薛邵,你冷静。”
    “我将她送上刑架自然能够冷静。”
    “你先听我说。”
    丁宝枝深吸口气,“既然确定珠珠是容予和玉枝塞进来的人,我们多加防备就是了。容予掌管东厂不久,和你之间甚至还没什么公事往来,你若是这时候打草惊蛇,惩治他安插的眼线,你就不怕他防备心起,前功尽弃吗?”
    薛邵答:“我大可以对外说,府中有人抓到她在你饭食里下药。”
    丁宝枝连日来都在思虑珠珠的事,到了这时候比薛邵显得镇定。
    她沉声道:“谁不知道北镇抚司刑讯手段特殊,你抓了珠珠,可一个丫头怎么可能自发给主子下药,定是有人暗中指使。容予届时担心她被严刑逼供,一定会收敛行动,这不就适得其反了吗?”
    薛邵微微一怔,看向她分明轻淡却又坚定的眼眸,面对她临危不乱的沉着,他更多的感受竟然是在为她心疼。
    明明受到伤害的人是她,她却主动以大局为重。
    不想前功bbzl尽弃,不想他和皇帝事先的部署全都付诸东流。
    皇帝之所以在寿诞上提容予为东厂提督、司礼监掌印,无非就是想让朝中所有人都以为薛邵失势,现今最得皇帝信赖的心腹成了容予。
    如此一来,容予定然以为自己正稳步打压锦衣卫,野心便会逐渐展露,而与他暗中勾结之人也不再会因为锦衣卫草木皆兵,从而露出狐狸尾巴。
    这些她都明白。
    她被钦点一个‘慧’字,可他此刻却宁愿她没有那么聪慧。
    薛邵自知关心则乱,闭了闭眼牙齿都快咬碎,只得伸手将不过到自己胸口的人儿揽进怀中,努力遏制着怒意,为自己职责所带来的诸多限制而感到自责。
    丁宝枝见他为自己这副模样,心中建筑起的高墙被潮水侵蚀般逐渐瓦解,她主动环住他腰身,紧紧贴着。
    是安抚他,也是在安抚自己。
    相拥许久,两人都平静下来。
    丁宝枝皱起眉头,轻声道:“可容予为什么要给我下药?下得什么药?”
    说句不中听的,要下也该下给薛邵,她又不是什么朝廷要员,身体好不好还能左右朝堂吗?
    丁宝枝觉得薛邵过于安静了,抬眼见他下颌收紧,目光冷冽盯着桌上某处,思绪已然不在这间屋里。
    他在刚才有了一个大胆而又离奇的假设。
    丁宝枝正欲唤他,却听他森然回答了自己适才的提问。
    “容予给你下的,是避子药。”
    他答得过于笃定,丁宝枝不由皱眉问:“你怎么知道?”
    薛邵垂眼看她,沉凝良久没有说出实情。
    皇帝出于忌惮不想让太子出在坤宁宫的事,他是知道的。
    国丈爷齐国公曾是开国将军,现在朝中仍旧活跃,他在皇后入主坤宁宫后主动交出了兵权,只在京中参议,毕竟相较于太子外孙,兵权又算得了什么。
    但即便如此,皇帝也铁了心让这些开国老将军远离朝政实权,所以坤宁宫皇后的肚子,一直被皇帝以药物控制着。
    现如今,皇帝下给坤宁宫的药,是否和容予下给薛府的药,是同一副......
    如果是的话——
    丁宝枝见他走神,追问:“你怎么不回答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现在还不能告诉她自己的猜想。
    于是薛邵只道:“我当然知道。他一个只能给人当干爹的阉人,如何忍受得了看我们儿女成群子孙满堂?”
    丁宝枝听得语塞,是这样吗?
    但他话糙理不糙,容予给她下药的行径的确可能出于妒恨。
    若真的是避子药...
    丁宝枝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被这变态又歹毒的行径恶心得不轻。
    旋即她又觉得不对,皱眉道:“可我从没听说过,避子的药还能偷偷下在一日三餐里,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连在宫里,我也只听说过嫔妃们在事后才被万岁爷赐一碗避子汤药,可我每次...每次行房之后,从不吃东西也不特意要什么喝的。”
    薛邵神色凝肃噤声bbzl不语,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皇帝表面上的做法,不一定是他的最终目的。
    嫔妃们被皇帝赏药是做给坤宁宫看的,意思是‘皇后贵为六宫之主,皇后未有所出,其余妃嫔也不得诞下龙嗣’。还是后来朝臣看不下去了纷纷上奏,让皇帝以国为重,皇帝这才停止了这一荒唐的‘宠妻’行径。
    殊不知真正常年服用避子汤的,正是尊宠无限的皇后。
    “宝儿,随我进宫面圣。”
    话毕薛邵拉上丁宝枝便要出门,却被她往后一扥,赖住了。
    丁宝枝根本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莫名其妙就突然要进宫面圣了?跟她被下药的事有关系吗?
    “进宫?为什么?”
    薛邵沉声道:“或许我已经猜到容予背后之人是谁,如果我的猜测没错,万岁会告诉你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下章感觉能让宝枝主动一次(眯眼点烟
    第50章
    马车停在紫禁城的偏僻小门,丁宝枝下了车被薛邵拉着快速闪入门内,她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秘密进宫。
    丁宝枝霎时大气不敢出,跟着薛邵沿那窄小荒的芜宫道入了皇宫。
    这地方她没来过,看方位方向,像是西北面的后妃寝宫。
    丁宝枝眉心一拧,转脸向薛邵。
    这儿岂是他能贸然前来的?
    薛邵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只勾了下唇角,抬了抬下巴指向前方,丁宝枝顺他指使望过去,却见有个宦官拢着袖子从宫道那头走了过来。
    丁宝枝大惊失色,以为撞上了哪个嫔妃宫里的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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