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自觉地自齿间逸出一两声痛苦的呻、吟,惊醒了身边一直浅寐的男人。
    安宴搓了两把脸坐起来,想要去扶起宣紫,她下意识地要抓住他的手,然而眼神忽然一敛,她变了主意,自己挣扎着坐了起来。
    破局需要极大的勇气,于是一时之间两人皆是相对无言。
    直到门铃被人按响。
    孟溪林一脸疲乏地倚门而站,盯着宣紫的两只眼睛却是熠熠,他冲她招手要她过来。
    她打好预防针:“你别骂我。”
    孟溪林点头,“一言为定。”她果然下床跑来了,他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用足以勒断脖子的力量将她紧紧缠绕,骂了一声:“该死的!”
    安宴站在一边,迎上孟溪林挑衅的神色,有些悲哀地发现,有一天,他居然成了他们中的第三人。
    ***
    一早约法三章,孟溪林带宣紫去吃早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了她几句。
    宣紫饿了一晚上,偏偏味道诱人的拉面近在咫尺,她闻了闻气味又没了食欲。筷子挑着碗里少许的牛肉丁,放在嘴里随便嚼了嚼牙都软了,囫囵一口咽下去。
    孟溪林说:“你昨天发现自己迷路就应该找人借手机打电话给我,折腾到那么晚才联系我,你知不知道我都要急死了?”
    宣紫将筷子插碗里,撑着下巴道:“我不好意思啊,就想着走走不到,大不了原路返还。还问人借手机呢,问个路都怕我是骗子,一个个躲得我远远的,你说要我怎么办?”
    “你试过了?”
    她被噎了一口:“我……反正网上都这么说。”
    “……”
    孟溪林一边摇头,一边将碗里的牛肉丁和萝卜片挑去宣紫碗里。宣紫挑三拣四,又把牛肉丁还了过去,吃那软烂的萝卜片。
    她嘴里咬着筷子,问:“别说我了,你呢,你昨晚上又到哪去了。”
    孟溪林喉头发紧,埋头吃了几口面,含糊不清地说:“事情太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以后再给你解释。”
    宣紫皱起眉:“情况再复杂,你也不能把安宴喊过来啊,你知道我有多不想见他,现在被逼到这个份上,到底要怎么收场?”
    孟溪林面不改色,说:“就是想要他找到你,没准备把你扔给他,有什么不好收场的?一会儿我就骑车带你走,行李还在那所里。”
    宣紫望了望门外,他带她来吃面时骑的那辆破电瓶车,没好气地说:“我不想坐,屁股疼。”
    孟溪林忽地把筷子一抽,拍在桌上,声音不响,还是教宣紫吓了一跳。
    他说:“你发什么小姐脾气。”
    宣紫不甘示弱:“发脾气的人是你吧。”
    孟溪林拿过桌上的钥匙就往外走,开了车子,一步跨上去,宣紫已经追了出来,一屁股压在后座不肯挪窝。
    孟溪林说:“你起来。”
    宣紫摇头,索性一把抱住他的腰,说:“你休想丢下我!”
    孟溪林绷不住,笑起来,说:“你这个人还真是……我一个人去拿行李,你留在这儿把面吃完。”
    “不要,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
    “喂,小姐,你以为我千里迢迢从加拿大赶来,辞了工作,买了新房,又跟着你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是为了丢下你?”他握着她的手,语气终于平和下来,“你就在这儿等着,我把行李拿来后,再叫辆车,你不是想去拉萨吗?”
    宣紫这才从车上下来,他拉着她站到他面前,将手机塞给她,“不要瞎跑,让我能找到你。我很快就过来。”
    宣紫点了点头。
    孟溪林骑着车子消失在街上,宣紫将视线放远,稍一抬头就能见到正前方一座顶着皑皑白雪的山峰。
    白与褐的强烈对比,映着背后空旷盛大的蔚蓝,美得要人窒息。她将孟溪林的手机举起来拍照,却自取景框中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人呆的久了,不可能没有感情的。
    ☆、chapter 44
    chapter 44
    安宴站在马路一边静静等了许久,静静看了许久。
    宣紫一身素色的裙子,站在孟溪林身边,嫩得像是一支刚剥了壳的竹笋。
    他惊讶于她呆在另一个人的身边,居然可以这样毫不掩饰的任性妄为、胡搅蛮缠……
    高兴了,可以在他的碗里挑三拣四,亲密无间;不高兴了,扔了筷子就要上房揭瓦,得理不让。
    甚至在惹怒了他之后,一个厚脸皮紧紧抱住他,蛮不讲理地要他先服软。
    他不像是个好脾气的男人,却对她毫无办法,于是无原则地做退让,望向她的时候,眼中的柔情几乎可以融化冰川。
    这在五年之前,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一件事。
    他习惯了她的顺从,她的付出,她甜涩淘气背后默不作声的体贴。
    他几乎以为那就是真正的她,却在看到这一幕幕的时候模糊了记忆,想不起来到底哪一面才会是她。
    她一直以来所否定的事,其实早在这漫长发酵的五年间变了味道。
    她和孟溪林之间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
    这个认知叫安宴惊心。
    于是在红灯转绿,在她透过镜头发现对面站立着他的时候,他走过去,迈大步子。
    她杵在原地,神情惊讶,却没有挪动身体。
    安宴忽然伸出手,一手勾住她的后脑,一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膀,风卷残云般将她搂进怀里,低头,唇带着滚烫的炽热印上她的。
    她身体上有淡淡的肥皂水味,刚吃过面,唇上还留着一点带着淡淡的咸味。
    这都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女人,因而捉住她吻下去的那一刻,满脑子都是要将她重塑,要她染上自己气息的念头。
    宣紫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弄得头脑发昏,直到他加重这样的掠夺,舔着她的牙关要与她交换唾液,她忽然觉得一阵阵的反胃,扬起手落在他左脸上。
    打得不重,但轻轻的一声,正如彼此心中维系着的那根细细的丝线,很小很细微以为其实早不存在,可落手扯断了,几不可闻的“啪”的一声过后,某种东西便真的消散了。
    于安宴而言,这甚至比当头给他狠狠一棒来的更为痛苦。
    宣紫握起手心发烫的这只右手,说:“安宴,这可是在大街上,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是不愿意给我一点起码的尊重吗?”
    安宴皱起眉,和宣紫在一起,他从来不是那个擅长打开话题的人。
    是她主动说我喜欢你,是她说我们永远在一起,情到浓时,她一脸骄傲地说你可不许退货,一定要对我负责
    而遇到危机,她先来谈条件,强调我可以接受默默的存在,但请你记住,这样的原谅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他很想说宣紫,以后这些爷们该做的事,就让我这个不爷们的男人来做。让我说爱你,让我照顾你,让我为你牺牲……
    可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要偏偏选择沉默,然后苍白地说一句:“我太想你了。”
    就仅仅只是我太像你了。
    “我以为你那通电话的意思就是,你已经做出最后的选择,我们分手了。”
    她看着他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冷笑笑,说:“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你没话和我说,可我有。”
    ***
    孟溪林叮嘱过宣紫不要走远,她便在面馆旁的一家奶茶店里点了两杯,挑了个最僻静的角落,和安宴面对面坐着。
    安宴拿手捏着纸杯,半晌方才说:“上次的事,对不起。”
    宣紫苦笑笑:“你对不起我的事还少吗。”
    “……”
    “不过这次的事还是谢谢你,我想亨利是太紧张我,而这里又不是他熟悉的地方,所以才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找到你。如果是在多伦多走丢了,他一定可以第一时间找到我……不过我对那儿太熟悉了,大约不会把自己弄丢。”
    她语气平淡,可听在安宴耳中却掀起波澜。一字一句分明都能懂,可串在一起却有了别的意思,教他不敢懂。
    安宴说:“其实我一早就来了,大概是你出发的后一天凌晨。”
    “我知道啊,电视上有你的新闻,穿黑色西服,白衬衫,团里的人都夸你很帅。”她浅笑。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谁而来?”
    “我不在意那个。”
    他忽然推了杯子,去握她的手,激动地说:“宣紫,是因为我想见你,为什么你要一声不吭地消失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你像人间蒸发一样不给我电话不给我信息?我是个普通人,也会偏听,时常犯错,如果惹得你生气了,不开心了,你可以告诉我,我会改的。”
    她将手使劲抽出来,又一次强调,“我不在意了,安宴,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结束了!你现在要往东还是往西,为我付出还是转身,我都不在意了。”
    安宴下颔的曲线一紧,牙关咬得死死,在想到底要怎样反驳,质问她你是不是真的不再爱我。
    手机响了。
    熟悉到烂熟于心的号码。
    宣紫也认得。
    安宴准备要挂,宣紫在一旁冷冷说:“还是接吧,万一有什么事呢。”
    他看了看她,手中的手机如同烫手的山芋,稍一迟疑,铃声停了,不过一秒,又响了起来。
    他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宣紫,匆匆起身往店外头走,从泠声音尖锐,责骂:“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
    安宴语气沉得可怕:“你最好有事。”
    她一迟疑,语气软了些:“没事我也不敢骚扰你。你现在在哪,默默哮喘又发作了,闹着要见你。”
    ***
    宣紫亦从店里走出来,踱步至他的身边,听到他低声说:“我尽快回去。”
    宣紫问:“又怎么了?”
    安宴说:“默默哮喘又发了。”
    “哦,那你赶紧回去啊。”
    安宴拿手去掐她的后脑,像逗狗似的揉了揉她脑后细软的头发,他用劝慰的语气说:“和我一起回去吧。”
    宣紫很慢地摇了摇头,没有抗拒他的轻柔的拥抱,顺着力气偎依到他宽阔的怀中,很长一段时间,她把这里作为她最后的港湾。
    可现在,她停泊的这个小小港口掀起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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