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哥儿这一回可就从小要饭的变成了孩子王,早起也有不少幼学的孩子让爹妈带着来买早点吃的,看见这小伙计儿,都追着屁股后面,赶着叫他莲哥哥,莲哥儿自己也觉得颇有面子。
    可他们的生意好了,这周围几家的茶楼就不干了,有两三个茶楼的掌柜的就带人来堵着门口,倒也未敢高声,只说叫你们家掌柜的出来有事商量。见张三郎生的五大三粗铁塔一般,那几个就先情怯了。
    掌柜的也就回嗔作喜,说“请三爷赏赐给我一条活路,不然这书座子都叫你们家的小伙计带跑了,我们大茶楼的挑费是大的,与你们这小本儿买卖可不一样,一日不上座儿,卖不出票钱去,一个茶楼里二三十口子等着我吃呢,求三爷可怜可怜小人罢了。”
    张三郎也不是那样混不讲理、认钱不认人的主,听见这几家掌柜说得恳切,就把莲哥儿叫出来,问他怎样处置,莲哥儿想一回因笑道:“我也不是只会说书这一项,几位老板要是觉着小的抢了你们的生意,就不如我一旬日只说两三天的书,底下的时侯唱竹板书、弦子书,或是莲花落,或是唱个大鼓书,反串儿的评戏什么的?不知各位老板也心里觉着怎么样?”
    那几个掌柜的听了,自是愿意,这个茶座只靠书座子来钱,如今听见他什么都说些,对自个儿这样单独经营的茶馆就没甚挤兑了。几家掌柜的多谢过张三郎,渐渐的散去。三郎瞧了瞧莲哥儿笑道:
    “刚到家的时候看不出来你竟有这样的本事。”莲哥儿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道:“这原本不值什么,常言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这艺多不压身得道理小人自是懂得。
    小时候跟着戏班子走街串巷也就学会了,往常我自个儿在药王庙门首处唱起来,也没人来听,可见还是掌柜的造化大,有个财神爷帮衬着,这地方聚拢人气儿才有人来听小的说书唱戏,都是您二位的福报呢。”
    从此后又开了新买卖,这一日唱莲花落,那一日唱对台单板的评戏,有时候还唱个太平歌词,还真是样样都能招呼一下。书座子也比平常人更多了,有人爱听书的有人爱听戏的,每天来的人都不一样。
    单有那一等爱听大鼓书的太太奶奶们,也不嫌弃张家的二荤铺子铺面儿小,就要听这一口。这些女眷门上坐,吃食就精细多了,碧霞奴原本就做就擅长做精细吃食的,如今见人点的几样下酒小菜,她也都会做些。
    这些大姑娘小媳妇儿吃了便过口不忘,平日里就算不过来听戏,偶尔馋了,也打发家下的使唤人过来买几个小菜。凤城民风开化,男男女女的都会喝两杯,这样小菜拿了家去,再烫个烧黄二酒就是一桌子的席面儿,当家媳妇也没那么累,男人回家吃得开心,小店里又多了一笔进项。
    这莲哥儿也是个上进的,自从成了个角儿,自己多多少少也攒下不少钱,张三郎和碧霞奴都是厚道人,不会苛扣他的工钱,除了包吃包住之外,书座子的钱就与他五五分成。
    开始莲哥儿还有些不好意思,到了后头也多半就半推半就地拿了,这银钱他又不像一般的半大孩子那样乱花,全都攒下来放在自个枕头底下,攒够了一吊钱,就拿绒绳拴起来,攒多了就到银楼里去换成散碎银子。
    遇见有书市,就告了半天假过去逛逛,买些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回来瞧,他原是说书唱戏艺人之后,别的能耐不行,可这念书识字却是从小学会了的,不是个睁眼瞎子,因看见别人家孩子都去念那些幼学童蒙,自己心里岂有不眼馋的呢?
    又不好辞了差事念书去,虽说如今有了几个小钱儿,若是没有进项,也不过几年内就花完了,依旧没有挑费,所以就自个儿买了书,白天干活儿,晚间说书唱戏,到了夜里有好大月亮的时候,就偷偷摸摸的拿出书来,坐在门槛子上看一会儿。
    有时候早起伺候那些幼学的孩子们吃早点,有些不懂的,也找那稍微大一点的学长问两句,人都喜欢听他说书唱戏,又见他为人机灵,也都乐意教给他授业解惑。一来二去腹有诗书气自华,这莲哥儿也渐渐地倒饬成念书人家小孩子的模样了。
    这一日,可巧闲来无事,张三郎夫妻两口子又上凤城的老娘娘庙还愿去了,叫他下了板儿不用做生意,只带了冰姐儿玩耍就是了。若是饿了给口吃的,也不用他烧锅起灶,都是碧霞奴早起就预备好的。夫妻两口子因为莲哥儿是个妥当人,所以很放心把冰姐儿交给他,再说不出半个时辰就可以回来,两个上车去了。
    莲哥儿倒是十分上心这大姑娘,因为今儿不做买卖,也就拿了四书本子,抱了了冰姐儿坐在石墩子上卖呆儿,自个儿拿了那四书五经,一面摇头晃脑地念起来,一面又颠了颠怀里的冰姐儿,有时候也叫她认个字儿。
    小娃儿哪里懂得这些?只是瞧着有趣儿,那纸上密密麻麻蝌蚪一般,有时候还拿着小手过去抓两把,莲哥儿瞧这小娃娃生得玉雪可爱,也忍不住拿了她的小手在本子上指指点点,一面教她念几个字,路过的人还当这两人是一对亲兄妹呢。
    两个小人儿正玩儿得好,忽然就见巷子对头噔噔噔地跑出一个小孩子来,和莲哥儿年岁瞧着差不多,可是依旧一团孩气,瞧着眉眼儿上又好似比他小了几岁,莲哥儿自幼饥一顿饱一顿的,才生得矮小,若是寻常*岁的孩子得比他高上半头一头去。
    见这孩子憋得小脸通红,怒气冲冲地瞧着自己,莲哥儿又不认得他,倒觉得好玩,丢下四出本子,抱着冰姐站起来颠着,一面笑道:“你这小哥来这里作甚,我们这是二荤铺子,今儿老板和老板娘到庙里烧香还愿去了,不做买卖下板儿了,你要寻吃食,出了这条巷子再往前走两三个巷口,就有的是小吃摊。”
    那孩子红着脸,恨恨盯着他也不说话,伸手就要抢冰姐儿,倒把莲哥儿唬了一跳,赶忙紧紧的把冰姐儿楼在怀里,一面仗着自个儿到底比他大几岁,连声喝道:“这是我们东家大姑娘,你这孩子瞧着也不小了,怎不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却要动手动脚的,你家大人呢?”
    谁知怀里的冰姐儿怔怔的瞧着那孩子,忽然咯咯儿一乐,倒是自个儿伸着小手儿,意思是要让那孩子抱过去,那孩子见冰姐儿认得自己了,方才回嗔作喜,把小胸脯一拔:“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官我家的事,告诉你吧,你们家大姑娘是我媳妇儿,我是你们家的姑老爷,你也敢这样跟我说话吗?”
    莲哥儿听了吃了一惊,却是久在江湖上混的,就连拍花子的也没少见,原先搭班唱戏的时候,就见过有几个人牙子从外地拐的孩子来,教他们做些杂耍,在闹市上只说自己是亲爹带着孩子卖艺赚钱。
    可这些手段都骗不了莲哥儿,见这孩子要上来夺冰姐儿,自己就留了个心眼儿,也说到:“你要真是这家的姑老爷也不难,你就在这儿等我们三爷三奶奶回来,只要招对你真是这家亲戚,小人自然给你赔罪,若不是可不能叫你就这么抱着大姑娘去,万一你也是花子拐来的,竟为虎作伥,我们大姑娘岂不是要受害?”
    那孩子见冰姐儿死死的扒在莲哥儿,不知怎的心里十分不自在,又怕伤了冰姐儿,只轻轻地推了莲哥儿一把道:“你这小奴才,恁的不识相,等岳父岳母回来定要责罚你,还不快把我媳妇给我?”
    说着又伸手要抢,莲哥儿倒更确信他就是拍花子派来的,一手抱起了冰姐儿,一手又与他扭打起来。
    两个孩子正闹着,忽然听见身后头一阵哄笑,回头一瞧,倒是张三郎、李四郎两家子人,那李四郎拍了手笑道:“这是怎么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160|杜娆娘逛庙拴娃
    莲哥儿和官哥儿两个孩子原本扭打在一起,怀里的冰姐儿也给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听见后头有人断喝,官哥儿见了李四郎,停了手。莲哥儿看见东家回来,也收手不打了,两个孩子跳开一边,各自朝着张三郎和李四郎两家人家过去。
    三郎因笑道:“这是咱们家姑老爷,你们怎么动起手来?”
    莲哥儿方知李官哥儿果然是冰姐儿的未婚丈夫,不由得脸上一红,趴在地下就要磕头,那官哥儿见他忠心护主,倒是回嗔作喜,赶忙搀住了不叫他拜,一面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嗨,不打不相识,都是自个儿兄弟,别拜罢。”
    那李四郎揉了揉官哥儿的小脑袋笑道:“这可真是不打不相识了,你瞧瞧人家,比你也大不了几岁,就这样懂事,如今换了你还不知道会不会护得住冰姐儿呢?”
    官哥儿听了这话可不依,伸手从莲哥儿怀里接过冰姐儿来,抱住了颠了颠道:“孩儿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护着冰姐儿周全,要不是爹娘成日里嗔着孩儿读书写字,若是把我送到岳父大人这里,好好学两趟拳脚,我也不至于今儿打不过就小哥哥了。”
    说的众人都笑起来,碧霞奴是当家主母,赶紧招呼几家子人回铺子里坐坐,一面吩咐莲哥儿关了前头的店门,今儿下午也不做生意了。
    原来正赶上这一回李官哥儿在学里考到了前五名,这几日闲着没事儿,官哥儿又把旧事重提,闹腾了几回说当日分明说好的,只要窗课考的前五名,就领着自个儿去瞧瞧小媳妇儿,如今考了两回了,家大人还不见动静。
    官哥儿是独养孩子,这么大的小人儿,自然是情窦未开,还把冰姐儿当成亲妹妹一样,只是许久不见心里自然想的慌,吃了饭又缠着爹妈要去凤城走走,这月里四郎没甚事,杜娆娘也思念冰姐儿,又见碧霞奴养着二胎,自个儿也动了这个心思,正要找她聊聊。
    见孩子闹腾得没边儿,只得随口答应道:“这也罢了,咱们就带他去瞧瞧,左右人家新做的买卖听说生意不错,又写过两次信来,捎了好些当地东西,论理咱们也该去回拜一下才是。
    李四郎倒也想去瞧瞧三哥,看看凤城那边生意怎么样,好不好做,一拍板就点了头。夫妻两口子带着官哥儿打包了各色礼物雇了一辆大车就往凤城过来,走了有大半日的路到了凤城地面。
    原说按照信上地址,直接去投奔三郎家里,可是大车路过老娘娘庙,正赶上做好事,庙会前后,吃的喝的玩的乐的应有尽有,又有馄饨摊儿,又有醪糟丸子,还有那些杂耍卖艺的,顶缸、喷火、变脸儿……聚拢了好些个闲汉,起哄架秧子的叫好儿,又有闺中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打扮的花枝招展往老娘娘来求子求姻缘的。
    官哥儿年轻心热,瞧见热闹就走不动了,因缠着爹妈会了车钱,夫妻两个带着官哥儿下了车。首先往庙会里逛逛,置办些礼物,打算逛完了再去走亲戚。
    这杜娆娘自从生了官哥儿,两三岁上就预备怀二胎,想自己也生个玉雪可爱的女孩儿,可这几年跟丈夫也没少温存,不说夜夜被翻红浪,到底一两日就在一处恩爱一回,可是却总不见开怀生养,心里甚是着急。
    如今老娘娘庙做好事,就安排了李四郎带着官哥儿先去买些吃的玩儿的,自个儿却跟着一众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往姥娘娘庙门首处去卖呆儿,今天是碧霞元君的生辰,前头求子的不少。
    这凤城的碧霞元君祠与旁的的地方又不一样,前头依旧供着老娘娘的金身,裙摆底下却摆着三四十个活泼可爱的泥娃娃,庙里头卖红绳儿,专给这些来求子的年轻媳妇子们,一两银子一个绳套,拿在手里就往那些娃娃上头套去,套中了得了个好彩头,就是来日定然要生个大胖小子、丫头。若是没套中,这一两银子就成了庙里的香火钱。
    那些个求子的媳妇儿们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虽然这银子不便宜,可夫家为了子嗣大计,谁家也不差这一两二两的,全都交给了媳妇们带过来,试一试手气。
    杜娆娘在家乡的时候没见过这样的风俗,如今一见到觉得新鲜有趣儿,就靠着柱子在旁边看住了,但见一个新媳妇子穿一身大红衣裳,头上簪着一朵牡丹花,打扮得十分娇俏艳丽,一看就是刚过门儿没几天的,还有这新媳妇儿身上特有的娇羞。
    红着脸会了银子,拿了红绳,手腕子一扬,朝着老娘娘的裙底下套过去,还真是一击即中,套中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大瓷娃娃,里头的老道姑抱了那娃娃,放在怀里一瞧,喜得笑道:“恭喜大娘子,给大娘子道喜了,这可是个带把儿的。”
    那新媳妇儿听了羞得满面红晕,眉梢眼角却止不住的喜气洋洋,赶忙对那老道姑道了谢,从怀里扯出一块红布来,把娃娃包裹上了,做成一个襁褓的样式,竟像是真的大胖小子似的,难免欢喜,抱在怀里就往外挤。人群外头有她的男人等着,见她一下子就套着了,喜的搂着媳妇儿,并头说着小话儿,好像还要亲一口似的,他浑家臊了,夺手就走,那汉子笑嘻嘻的在后头跟着,夫妻俩口子出了庙门。
    杜娆娘见了,心里也痒痒的,手边还有几两散碎银子,不如就试试手气,万一套中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岂不是了了自个儿一桩心愿?
    也会银子先买了一根红绳在手里,谁知娆娘手上没个准头,往上一飞,竟没套上,啪地一声落在地上,那老道姑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倒说:“不碍的不碍的,我们老娘娘庙的儿女缘最是灵验,大娘子只怕今年没这个缘分,不然明年再来试试?也省得人家说我老道姑贪财。”
    杜娆娘见围观的一众新媳妇子瞧着自个儿,有不少已经套上的脸上难免带出焦急的神色,又气又急臊得脸都红了,一摸兜里还剩下二三两碎银子,招手叫那老道过来,这老道我要废废话,再给奶奶,来一根儿,我就不信今儿他不找个女娃娃。说着果真又拿一两银子换了一根红绳,这回可使出吃奶的劲儿,直往碧霞元君裙摆底下的二三十个泥娃娃套过去,可谁知偏生又没套着,红绳落在两个瓷娃娃的中间,翻滚了两下,又从神龛上落了下来。
    那老尼姑进的这些瓷娃娃也要工本儿钱,一个总好一二百文,如今两个没套着,合着是白赚了二两银子又省下四五百文的工本钱,心里如何不乐?嘴上还打趣儿,杜娆娘道:“奶奶当真是心诚的信女,只是在老娘娘跟前儿没个缘法,不然明儿再来吧。”
    杜娆娘明知这是激将之计,可话赶话赶到这儿了,后头有一群小媳妇儿在旁边看热闹,叽叽喳喳的只怕家去也要对丈夫讲起自己不机灵的劲儿来,心里一着急,又拿出一两银子给了那老道姑道:“我就不信套不走一个,管他男娃女娃,非要抱回家去一个不可!”
    那老道姑心里自是乐开了花,赶忙接过银子,又递了一根红绳,杜娆娘正要套,忽然手腕子就给一个人攥住了,倒把她唬了一跳。这男女授受不亲,要是给别人捉住了手还了得?可回头一瞧竟是丈夫李四郎,手里牵着官哥儿。
    原先早就看见她在这里拴娃娃,只是看着好玩儿,就抱了官哥儿瞧,还指指点点的在旁边说道:“瞧瞧你娘,又要给你生个小妹妹呢,心倒是挺俊的,只是这银子钱白叫他们骗了去。”
    谁知一而再再而三的套不着,这李四郎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心里就有些起急了,看她买了第三根红绳,赶忙就上前来拉住了道:
    “这儿女的缘法都是天注定的,一辈子几个儿子闺女还要看咱们自个儿的福报,又何必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趁着这根绳子还没浪费,赶紧还给人家,把那一两银子要回来,咱们家的钱又不是地上捡来的,哪有那么便宜的银子给她花?”
    说着又狠狠的瞪了那老道姑一眼,老道姑自知理亏,心里想着若是他想要回去也就罢了,谁知杜娆娘偏生不乐意,啐了一声道:“我替你们家生儿育女的,生下了长子嫡孙还要怎么样?花你几个钱就不乐意,姑奶奶偏要生个女孩子来给你瞧瞧。”
    那李四郎原本就是个疼老婆的,廷加娆娘表表功,也就不敢劝了,后头排队的一众大姑娘小媳妇儿见了李四郎顺着浑家心意,原先把嘲笑杜娆娘的心也淡了几分,都觉得这大嫂子人可算是嫁了好人家。
    杜娆娘有了丈夫呵护,得意一笑,瞧了那几个排队的新媳妇一眼,随手一扔,这回可是真巧,却套上了碧霞元君老娘娘身旁的一个玉女,那小玉女生的比别的娃娃都玉雪可爱,扎着两个花苞头,头上还带着一对儿金坠子,底下垂坠的都是真丝绦,飘飘欲仙煞是好看。
    连官哥儿都看住了笑道:“爹娘你们瞧瞧,这娃娃倒像个冰姐儿。”
    ☆、161|小弟兄信口开河
    杜娆娘套中了,十分得意,一连声儿叫那老道姑把玉女抱下来给自个儿,这玉女娘娘可是个金身,里头还有金箔护体,就连身上的袄裙也都是一针一线花银子请了苏州绣娘绣出来的,老尼姑哪儿舍得这个?赶忙摆手道:
    “哎呀使不得,这可是伺候老娘娘的玉女娘娘,怎好给你加做了孩子,大奶奶没听过那些个神怪评话故事么?若是让神佛投胎夺舍,寻常人*凡胎的受不住,反而要受害呢!”
    那杜娆娘不过是不争馒头争口气罢了,也知道这老尼姑是虚张声势吓唬人,无非就是不想把金身给了他们坏钞罢了,有心逗她一逗,因笑道:“我三两银子套上的,怎么说不给就不给,你瞧瞧我男人。”说罢拿手一指李四郎:“他可是看街老爷,你若不依时,叫了土兵来,登时砸了你的小庙儿。”
    那李四郎今儿来会亲家,自然穿的体面,也就穿了原先当差时候的一身儿的官衣儿来,没想到倒给浑家狐假虎威了一回,连忙摆了摆手笑道:“你又何苦唬她?”见老道姑面上有些畏惧的神色,一面笑道:“莫说是我,就是县太爷来了,又怎敢伤了庙产,老师父莫怕,是我浑家与您老玩笑罢了。”
    那老道姑方才念了一声无量寿佛,一面想出个主意来,一拍巴掌笑道:“贫道有个主意,日后奶奶诞育了大姑娘,不如就送到庙里来做个寄名儿的土地,就给碧霞元君老娘娘做弟子,又尊贵又体面,还沾沾仙气儿,不知您二位觉得怎么样。”
    娆娘自是欢喜,做了寄名儿徒弟,名字就要刻在玉女娘娘的金身上头,岂不是比拴来一个娃娃露脸多了,得意一笑,方才放过了老道姑,与李四郎两个抱了官哥儿出来。
    迎面就遇见了张三郎两口子进来还愿,这才聚到一处,一路伴着往张家去,那李官哥儿思念冰姐儿,一路蹦蹦哒哒的,听见岳父岳母指路,倒先跑到了二荤铺子,遇见莲哥儿带着冰姐儿玩儿,这才起了龃龉,如今大人说破,自然就没事了。
    也是难为了小孩子家家的,刚才还打的跟热窑似的,这回这倒是不打不相识,勾肩搭背的称兄道弟起来。两个说的热闹,倒把一旁的冰姐儿给冷落了,拿小手儿勾一勾这个又推一推那个。
    那李官哥儿是家里的独养孩子,本来就没个玩伴,在高显城的幼学童蒙里头做了唐少爷的徒弟,人家书院里头倒是格外看顾他,每日里课程最多,叫他当着半个学长的名儿。
    他既然帮衬着师父管着学里的学生,自然要端着点儿架子,又不能跟同学们打成一片,回来家中自个儿更没意思,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如今好容易遇见了莲哥儿,两个当真是一拍即合,好像都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莲哥儿就领着李官哥儿往自己住的厢房里,官哥儿是个自来熟,一屁股坐在炕上,抱了冰姐儿叫她在炕上玩耍,许久不见冰姐儿却还记得当日钻被窝的事情,拉了她小哥哥的手,支支吾吾的比划起来:“洞房,洞房。”
    莲哥儿不明就里,倒红了脸笑道:“我们大姑娘可真是人小鬼大,怎么都知道这样的混账话?”官哥儿也红了脸笑道:“不是那个意思,你等我做给你瞧就知道了。”
    说着,又借了莲哥儿的被窝,围成一个小洞,冰姐儿果真拍着手笑起来,一面就往里钻过去,一会儿又爬出来瞧瞧他们。官哥儿正带着冰姐儿玩儿,一打眼儿看见炕上放着四书本子,好奇拿起来翻看了几页,因笑道:“你在这里做伙计也念书吗?”
    莲哥儿有些不好意思,拿了本子道:“这是原先在我们这儿吃早点的客人落下的,我不过替他看管几日,哪里懂得这些?只不过念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子罢了。“
    官哥儿看书上有朱批,字迹秀丽,又不像是幼学童蒙里头的孩子们写的,他原是个聪明人,一看就有些明白了,向前来勾肩搭背地笑道:“小哥哥。你要真心想学也不是不能的,只是在这里工钱不多,只怕送到学里却还够不上束脩银子吧?”
    莲哥儿听他说破,红了脸点了点头,官哥儿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左右我是这里的姑爷,不过三五日就要来一趟,你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就是了,如今我在幼学童蒙里念了一两年,旁的手艺没有,客窗对对子,背个书还都算是个成手了。”
    莲哥儿听了大喜,就着炕沿儿上就要半跪下拜师,官哥儿赶忙拦住了笑道:“你比我还大几岁,给我行礼不是折损我吗?再说我也不是白教给你,有几件事情要托付,只要帮我办好了,我自然倾囊相授。”
    那莲哥儿是个知道上进的,听见姑老爷要教他,自是点头答应,不知有什么事要求着自己,自然效犬马之劳就是了。官哥儿笑道:“我教你念一回书,你也给我说一段评话本子吧,我自小就爱听这个,只是爹妈常说,小孩子家长听那个容易乱了心性,我爹爹常去听书的,坐在大茶馆里头,一听倒有好几个时辰,若是说得不好,他能那么上心?
    再说我平日里在学里,也常有别的同窗们说起热闹的本子来,什么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的,当时说的我心里痒痒,可替爹妈不给零钱,我又不敢上街听书去,好哥哥,你每日里与我讲一段儿,我自然上心教你,岂不是两处有益吗?”
    莲哥儿听了因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不过是想听评话本子,这有什么难的?如今你在这里住几日,每日晚上我都要开板儿说书唱戏,你想听什么讲清楚就是了。”
    官哥儿涎着脸拉着他笑道:“你在这里要开板儿说书唱戏,我爹妈自然是不让我听的,你这会子闲着没事,只当玩一玩,先给我说一段儿,我再教你念一回书,打发了歇中觉的时候,晚间吃饭,岂不是不耽误功夫?”
    莲哥儿给他缠得没法,只得笑道:“就不知道姑老爷想听哪一段呢?”李官哥儿歪着头想了一会道:“果然还是西游记最有意思,你给我讲讲孙行者的故事吧?”
    莲哥儿听了摆手笑道:“这可不能了,我们业界有句老话,叫做老不看三国,少不看西游,这西游记是怪力乱神的书,最乱心性,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听呀。”
    官哥儿听了,撅着嘴道:“你说我是小孩子家家的,你比我也大不了一两岁,你不但听了,还会说呢,也没见你乱了心智呀。好哥哥,你只说一段儿,说完我保管给你讲出半部论语来。”
    那莲哥儿给他逗得笑了一声道:“半部论语治天下,如今你若能讲出来,还念什么书呢?扯起了大旗造反去吧,到时候也叫我们冰姑娘做个正宫皇娘。”
    两个说笑了一回,果然莲哥儿还是不大敢与官哥儿说正经的西游故事,给他缠得没法,只得一拍巴掌故作惊讶道:“要不这样,我给你说一件奇事,这件事可是我自个儿琢磨出来的,除我之外旁人都不知道。”
    官哥儿听他说得郑重,也就丢开西游故事不问,只说道:“那你说来。”莲哥儿因笑道:“姑老爷爱听西游、三国的故事,殊不知这两部书原是一部书,里头还有个书胆。”
    官哥儿倒是头回听说三国和西游竟是一部书,赶忙拉住了请教端的。莲哥儿忍住了笑意道:“你知道关老爷吗?”
    官哥儿笑道:“这谁不知道?亘古一人、忠义无双,武财神关羽关云长嘛。”莲哥儿点头道:“果然念过书的人就是有见识,这位关老爷最喜读兵书,他读的叫个孙武兵法你可知道?”
    官哥儿摇了摇头,莲哥儿又说道:“这孙武兵法,便是以讹传讹传下来的,世上只有《孙子兵法》,却并没有这本书,只因书上写错了,落了一个字。”
    官哥儿见他说得有理有据,便不由得信了,因问道:“漏了什么字?”莲哥儿笑道:“其实那书上写的是《孙悟空兵法》!”
    官哥儿一拍大腿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滚在炕上来回乱动,倒把冰姐吓了一跳,从被窝里钻出来,瞪着大眼睛瞧着,还倒是这小哥哥疯魔了。
    官哥儿笑了一会儿,把冰姐儿抱过来放在怀里颠着,一面说道:“这可是没有的事儿,世上哪有《孙悟空兵法》这部书?”
    莲哥儿唉了一声道:“你怎么不信?这就是我方才说的那个机缘了。这关羽关二爷刀法惊奇,膂力高过常人百倍,自然不是凡夫俗子,你可知道他是谁的徒弟?就是那齐天大圣孙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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