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孩有着很好看的蝴蝶骨,在隐约可见的衬衫下若隐若现,他白色的衬衫袖口整齐的折叠着,整个人干净而美好。
    男孩似乎察觉到了这道目光,他抬头看去,发现余久久站在教室外,她头发全部扎在脑后,一双细长而幽暗的眼睛盯着他,不知道站了多久。
    卓溪将书包收拾好,拿在手上就朝门外走去了,他对余久久道:“走吧。”
    余久久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两个人一路无话地一前一后缓缓走着,在这夕阳降临的坡道上。
    余久久跟在卓溪身后,盯着他背后那好看的蝴蝶骨发着呆,他们用这种沉默的模式已经相处好多年了,起初只是初中入学那一天因为他们是同一个小学的,所以理所当然卓溪邀请她放学后一起走,后来一走就是初中四年,再然后考了高中,他们又在一个学校,卓溪又一次邀请她放学一起走,这一走又是许久。
    两个人的身影从原本两条短短的影子,到现在修长的两道身影,终年未变。
    当然没有变得,还有余久久那沉默的个性。
    卓溪也是一个不多话的人,两个人这样神奇的相处模式竟然一相处就是许多年,卓溪知道余久久的事,知道她没有父母,和叔叔住在一起,知道她叔叔对她和女儿一样好,知道她成绩很好,知道她虽然沉默骨子里却很执拗,知道她全世界最听的就是叔叔的话。
    两人走了一段,卓溪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身后的余久久也停下了脚步,两个人站在夕阳下感受那照在背后微烫的夕阳热度,沉默。
    卓溪回头看着紧跟他身后的余久久,忽然开口用一种很自然,自然到不可置信的口气说道:“呐,余久久,我们交往吧。”
    这似乎是一个很自然的水到渠成的过程,毕竟他们认识七年了,可是那么多年中他们说的话不超过两千句。
    可是即便这样,他们还是觉得,恩,这应该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没有任何尴尬的地方。
    卓溪看着余久久,歪着头打量道:“余久久,你怎么说?”
    余久久隔着细碎的夕阳,看着卓溪的脸,那是一张干净美好的脸庞,符合所有少女漫画中对男生的描写。
    此刻夕阳刺目,正中靶心,夕阳温暖的气息渐渐漫过她的胸前,她的眼神中没有任何欣喜,期待,甚至她此刻的表情和眼神就和刚才走路时候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余久久却朝着卓溪走近了几步,她微微仰头看着卓溪,就像她当初她这样仰望另一个男人一样。
    她将一只手伸出去,微微下垂放在卓溪面前,“好的。”
    卓溪看着余久久那双细嫩白皙的手,则是非常理所当然地拉过来,放在掌心中摩挲着,“好的。”
    “但是。”余久久停顿说道:“不能让我叔叔知道。”
    卓溪顺势道:“好的。”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小情侣了,但是当事人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余久久没有让卓溪送她到家,两个人在岔路口分道扬镳。
    余久久不喜欢被束缚,所以她从来不会让段西楼派人来接她,也不要段西楼给她买很贵的东西让同学看到,所以同学并不知道余久久真实的生活状态。
    她回到家,在玄关处换了鞋,取下书包拎进了屋子里。
    她敏锐地就瞄到了那个本该晚些回来的男人,此刻早回来了,他双腿交叠地陷在沙发里,手里正看着今天的报纸。
    他独有的气质将周围一片都染成了醇香而耐人寻味的气氛。
    如果此刻没有人打破这个画面,余久久会觉得这个画面很美好。
    八年了,岁月丝毫没有在这个男人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岁月不公,原来是真的。
    余久久走过去,将书包放在沙发上,轻轻喊了句,“段叔叔,我回来了。”
    段西楼将目光从报纸上移开,那双隽秀的双眼扫向余久久,他的眼神并不锋利,有一丝看惯的轻笑,“今天有点晚。”
    余久久低下头,淡淡说道:“放学老师找我,我去写作业了叔叔。”
    然后她提着书包就打算上楼,刚走了几步,就听到段西楼在身后的声音,他的话不多,只说了两个字,“过来。”
    余久久身子一顿,背对着段西楼身体僵硬了片刻,随后面无表情地把书房放到地上,重新走到了段西楼面前。
    段西楼在笑,那眉那眼处处都是浑然天成的肆意,但是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的笑意,反而让人听着有些冰冷,他说:“坐下。”
    余久久仿佛一只听话的猫咪,一声不吭地坐到了沙发上,“怎么了叔叔。”
    段西楼语气中有些不悦,他点燃了一支烟,看着那暗暗燃烧着的火芯,“你最近好像不太对劲,躲着我?”
    余久久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但是依旧是低着头说道:“没有,最近学校里的事比较多。”
    段西楼目光打在余久久身上,“刚才你班主任打电话来,说体育课的时候你弄伤了脖子?”
    余久久摸了摸脖子,小心翼翼地隔着白衬衫碰了碰伤口,“恩,跑步的时候摔跤被栏杆擦到,不过没事,就擦了点皮。”
    段西楼的目光打在余久久的脖子上,他的目光很柔和,不似表情那般冰凉,“给我看看。”
    余久久似乎有些犹豫,她最近似乎有些抵触和段西楼独处,更抵触这样亲密无间的相处模式。
    余久久没动,段西楼却很有耐心,盯着她又一字一句地说了一遍:“脱下来给我看看伤口。”
    余久久不敢继续反抗,只好手势轻柔地解开了自己衣领前的第一粒扣子,然后轻轻撩开衣领露出脖子给段西楼看。
    那是一截皎洁的肌肤,但是上面青紫的瘀伤有些刺目,段西楼只是轻轻地瞥了眼,但是目光却迟迟没有收回。
    余久久看到段西楼没说什么,就打算把扣子扣起来,却听到段西楼说道:“再往下拉一点。”
    她迟迟没有动手,小心翼翼说道:“下面没有伤口了。”
    段西楼没兴趣听余久久说话,他露出一个商业式的标准微笑,“你最近越来越不听话了,怎么了?”
    余久久眼神幽黑看不出情绪,她抿了抿嘴唇,沉默地把衣领又往下拉了一点,下面又是一截光洁的肌肤,透过窗外的阳光可以隐约看见漫延在皮肤下的血管。
    其实,段西楼只是想看看余久久的身上有没有别的男人留下的痕迹罢了。
    良久,没人说话。
    那一截肌肤如羊脂白玉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有一丝凉意。
    段西楼的目光顺着余久久裸露的小片雪白肌肤游走着,攀附着那一小片皎洁的区域蜿蜒而过,然后纠缠在她浓黑的长发上,最后带着浓烈的暗示意味盯上余久久的眼睛,那种充满了浓烈情绪的支配眼神,让余久久只想逃开,却无处可逃。
    在这样的目光下沉溺久了,会产生眷恋感,会忍不住想要永远被这样珍贵地注视着,被这样强而有力的目光而占有着,不想挣脱。
    被这样的目光支配久了,余久久会忘记什么是自我。
    段西楼看出了余久久眼中骤然出现的无措,并没有收拢眼中那肆无忌惮的目光,而是用一种捕猎者一般专注的目光看着余久久,微微挑了挑嘴角,“怎么越大越怕我了,你以前可从来不会怕我。”
    余久久微微抓紧沙发上的绒毛毯,低着头道:“不是的,叔叔。”
    她抬起头,与段西楼对视,“叔叔我真的要写作业了,来不及了。”
    她想要起身,却被段西楼用手指轻柔地按住了手背,他嘴角含笑盯着她,手指带着低低的温度,这个动作轻到没有任何压迫感,却支配意味十足。
    余久久只好继续坐着,低着头,低眉顺目的样子,“叔叔还有事吗?”
    段西楼眼底攒出一丝摄人魂魄的笑容,却总给人不好的预感,他伸手轻柔地替余久久将衣领前的扣子扣上,“以后放学早点回来,不要和不必要的人同行。”
    余久久眼底闪过蓝宝石一般的斑斓色彩,一闪而过,之后是更加的幽深和死寂,“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余久久穿着白色的衬衫和蓝白色格子的短裙,钻进了汽车中。
    今天是周末,也是她父母的忌日,每年这一天段西楼都会带着余久久去扫墓。
    阳光缓缓打进车窗内,段西楼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下面是一条棕色的休闲裤,双手握在方向盘上专注地开着车。
    此时,窗外飘进来几片桃花瓣,落在余久久的手里,她顺手拿起桃花瓣在手里认真的打量着,看着那枝枝节节的脉络,眼神认真且集中,忽然意犹未尽地说道:“我忘了哪本书上看到的,说桃花瓣是甜的。”
    段西楼落下他那一侧的车窗,将手肘搭在车门上方,看着外边满眼的桃花树道:“是甜的。”
    余久久用力掐了掐桃花瓣,从花瓣中掐出一丝丝水来,“段叔叔是在骗我,这怎么可能是甜的。”
    段西楼瞥了眼余久久手里的桃花,眼睛里掠过一丝笑意,带着淡淡的慵懒,但是却足以惊艳到余久久,他的语速放缓,带着让人深信不疑的口气,“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余久久微微蹙眉,也许是段西楼给的理由太过坚若磐石,她半信半疑地把段西楼的话奉为真谛,“那我尝尝好了。”
    然后她把桃花瓣放在嘴里轻轻抿了抿,那丝丝苦味钻进舌尖,片刻后她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骗人,明明是苦的。”
    她刚准备把手上那片桃花瓣扔了,却被段西楼轻轻按住了手背,他修长的手指将温热的温度传到余久久手背上的血管中。
    余久久愣愣的看着段西楼,抿了抿嘴唇道:“怎么了?”
    段西楼的眼神在余久久的脸庞上流转,那是一种极具侵占性的眼神,但是似乎只有看着余久久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种眼神,他眼睛里是狭长而慑人的笑意,带着一种温柔的哄骗语气说道:“给我尝尝。”
    这句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话,让余久久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然后茫然地看着段西楼的脸。
    段西楼不说话,等着余久久的反应,余久久愣了片刻,这才伸手想把夹在指尖上的花瓣给他递过去,却被段西楼用手压了回去,他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余久久的脸色已经变了,但是她尽量掩饰住不让自己的神色发生变化。
    她知道段西楼指的是什么,八年了,她已经十分了解这个男人,他专制独裁,说一不二,如果得不到就用抢的。
    余久久用力咬着牙关,在嘴角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认命。
    她转过身子对着段西楼,双手撑在身下的座椅上,然后微微前倾身体,慢慢靠近段西楼,段西楼就那样坐着纹丝不动地笑着看着她,仿佛在等待着接纳她的那一刻,余久久一点点靠近他,最后将自己柔软的嘴唇轻触到段西楼凉薄的唇上。
    余久久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在她将嘴唇沾在段西楼唇上的那一瞬间,段西楼露出了一个温柔而绵长的眼神,那是十分罕见的温柔,像是一个混搅着各种复杂感情的温柔沼泽,宁静而深邃地打在余久久脸上。
    仿佛她依旧是八年前那个世界上最珍贵的璀璨存在,那个让他献上最忠诚的吻手礼的女孩。
    那个八年前仿佛救赎一般出现在他生活的女孩,救赎了这八年来他本该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
    她是他的曙光。
    只是两片唇瓣轻轻一触,余久久立刻像是触电般离开了段西楼身边。
    之后,段西楼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从头至尾,一寸寸细细地游走着,品味着那上面余久久残留下的温度,随后他露出一个挪揄的笑容,仿佛意犹未尽,他说:“瞧,果然是甜的。”
    余久久微微挪了挪嘴唇,没有吱声。
    她是一个沉默的人,她会对段西楼表面上的顺从,但是不代表她没有内心的反抗。
    她心里非常非常的抵触,但是又无法表现出来,因为这种与生俱来的顺从已经在她骨子里存在八年了,她已经忘记了如何去反抗,只知道如何去顺从。
    曾经年幼的余久久还可以用“爱”来解释这种行为,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来越无法理解和抵触这种盘旋于暧昧和亲情之间的行为。
    但是事实上,段西楼确实没有做过任何过分的举动,这种轻轻的亲吻依旧可以称之为亲人间,爱的表达。
    可是她还是很抵触,她表面越顺从,内心就越是抵触。
    所以她同意和卓溪谈恋爱,并非她多喜欢卓溪,她只喜欢想摆脱这样的状态,或者是内心一丝丝报复的情绪。
    但是段西楼的眼睛始终盯着余久久,他就像一个海绵,将余久久脸上一些些细微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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