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几十年前的关中大旱,疑似穿越者前辈的田氏,也曾经尝试过救场。
    只不过,面对着掌握巨量财富和舆论话语权的清流世家,势单力薄的田氏,连第一轮的舆论攻势都没有撑下来!
    二十年前关中大旱,颗粒绝收,作为穿越者的田氏也提前几个月预测了旱灾。
    所以她通知自己的家人,提前花钱从南方几个不会受灾下州郡买了粮食。
    然后靠水路运到洛阳周边存起来,准备在旱灾发生,豪强乘机压价兼并的时候官方出面兜底,不让局面失控。
    南方的州郡过去几年间也有存粮,所以田氏为了不引起别人跟风采购,炒高粮价,再加上自己的钱财并不多,只先采购了第一批足够稳住局面的粮草。
    而南方的粮食普遍成熟较早,等灾情真的严重了,南方的粮食也成熟了。
    到时候她又能用在北方售卖粮草回拢的资金,在南方低价购入大量粮草,彻底解决受灾州郡的粮荒。
    这一操作,田氏只要付出粮草转运的损失,而对于水路直达的洛阳,这一成本完全是能够负担的。
    虽然不知道,系统为什么要把田氏的经历描述成小言故事。
    但是从那歪斜的字缝里可以发现,田氏也曾提议过重建长平仓,复前朝均输送之旧制度!
    比如这次灾荒之前,田氏也有和皇帝说过要有备无患(她又不能直接和皇帝说我知道几个月之后会大旱),但是皇帝知道皇权已经很难管到州郡,设置常平仓不到灾年也被贪完了,为了不一定会发生的旱灾做这样的准备没必要,所以并没有采纳田氏的建议。
    因而,田氏只能靠自己的家财救场。
    但是与国家体量相比,她自己的身家又能有多少呢?
    所以,要完成兜底不能一开始就救场,否则豪强就可以靠自己的钱卖光田氏的米,继续操纵粮价。
    只能粮价上涨超过一定范围,田氏才能下场兜底把米价砸下来。
    田氏如此之,也是希望能通过这一行为引发逐利者自发向关中卖粮食的风潮。
    只要关中粮价上涨,利润超过运费,且有田氏带头,其他地方的商人就会自发向关中卖粮,很大缓解朝廷的压力。
    世家们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为了逼田氏提早下场,他们就利用之际所掌握的舆论的力量,将田氏名声搞臭。
    这样如果田氏提前赈灾,就是在他们的痛骂中幡然悔悟,或者慑于舆论压力被迫放粮赈济。
    好名声都落到他们自己的头上。
    而且此次之后,田氏救场失败,他们可以继续操纵粮价,赚得盆满钵满。
    如果田氏坚持,那么她的名声就彻底臭了,他们就可以借着“惩处黑心商家”的名义暴力查抄田氏家产。
    至此,外地粮商不敢向关中买粮食,田氏也无法回笼资金,且粮食也落到了他们手中。
    这是阳谋,田氏就算看出来了,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
    田氏作为男权社会中的女性,有作为清流们最喜欢用来刷声望的皇亲国戚,在舆论上天然地处于弱势。
    所以清流们动动嘴打出的舆论攻势,对她伤害极大。
    尤其是他们将田氏囤粮一事散播出去,故意散播给太学生们。
    一者太学生都是热血青年,他们都有一个“不畏权贵,致君尧舜”的梦想。
    田氏这种人就是他们天然的靶子,平时没事他们还要找一些事刷声望呢,更何况田氏“犯了众怒”。
    所以大多数人根本不会考虑后果,直接就会一拥而上,口伐笔诛。
    即时有小部分清醒者,被这样的大势裹挟也束手无策。
    毕竟对田氏口伐笔诛是绝对的政治正确,若是反对就是和“奸商”同流合污。
    二者太学生里面基本都是自己人,那些世家子们自家就有粮米生意,就算看明白了,也没有说的立场。
    所以太学生们就集会抨击田氏囤积居奇,百姓在一开始由于信息差距,加上有心人鼓动看不清这些事也会痛骂田氏。
    即使有个别精明的反应过来,甚至广而告之。
    其他百姓也会因为想借此给田氏施压,看看能不能降低粮价而装作不知。
    环环相扣,阴险歹毒。
    果然,田氏终于还是没有顶压力,把粮放了出去,救场失败。
    至此,田氏不仅血本无归,还损害了名声。
    见此,外地商人也不敢再向关中贩粮。
    要是卖得贵了,就是囤积居奇,炒高粮价。
    而要是想要按照平时的粮价卖出,甚至无法赚回运费。
    既然如此,北边州郡的百姓的死活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即使有些爱国商人,看到田氏的下场,一腔热血也该凉透了。
    至此豪强兼并成功,太学生们获得名声,几个带头的获得官位。
    只有大雍的百姓被压榨出最后一丝血汗,沦为为朱门奠基的一具白骨……
    陈瞻眉头紧锁,谁说穿越了就是降维打击,一路碾压,我行我上的。
    现在看来,大雍的水,远比他想象得要深很多。
    看来接下来的计划要慎之又慎。
    否则到时候穿越还翻车,自己就要成为史上最逊穿越者,挂在耻辱之上,被人嘲笑了。
    另一边,刘荣拿着陈瞻的信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着。
    刚才陈瞻所言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想。
    自己差点好心办了坏事,原来自己一直坚持的竟然错了吗?
    自己一直自诩人间第一流,目无余子,可是现在竟然出现了各个方面都碾压自己的存在。
    一时间刘荣有些迷茫。
    他就这样一边思考着,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正怀疑自己,却听得耳边响起一声“少主?”
    刘荣回过神来,抬头却发现自己信步间,居然走到了自己的门口。
    自己仆役看他魂不守舍,在街上来回走着,这才出言叫他。
    刘荣摇摇头苦笑一声,自己之前迫切地想要逃离这座宅院。
    可是现在信步间,无意识走回的,也是这里。
    虽然之前对于父亲多有不合,但是在刚刚经历了和陈瞻的深谈,被全面碾压之后,刘荣对于自己所坚持的也没有那么笃定了。
    也罢,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回去问问老爷子的意见也好。
    刘荣摇了摇头,转身踏进宅院,走向刘放的书房。
    刘荣将刚才和陈瞻的谈话一字不漏地说给了刘放。
    刘放没有像记忆中的那样打断他,只是闭着眼睛。
    刘荣知道,这是父亲深入思考时候的习惯。
    以往父亲若遇到难题,就会闭目以期屏蔽外界的干扰,更加专注地思考问题本身。
    看来,思考这个问题对父亲来说,也并不轻松呢。
    然而他说完之后,仍然没有得到刘放的评价。
    若不是他的手还在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刘荣都要以为他是睡着了。
    刘荣试探着发问:“父亲?”
    “唉...没有想到啊,我看来是真的老了。”刘放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我原本认为那陈明远读了几本书就妄议国事,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我没有想到,他已经开始有一个成熟官员的模样了。”
    刘荣一愣,刘放接着说道:“战争打的就是后勤!就他刚才那番话,不清楚后勤调度,兵马损耗,没有战争经验是说不出来的。以他现在展现出的能力,治理一郡绰绰有余,若是历练几年便可治理一州,假以时日定然能成为王佐!”
    刘荣一惊:“父亲竟对此人有如此高的评价!”
    虽然刘荣一直不服自己的父亲,但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父亲看人很准。
    之前他虽然对陈瞻高看一眼,但是却不认为对方比自己强多少,虽然强,但是强的有限,至少大家还是同一个级别,自己努力努力,补上这些年荒废的学识也能追上。
    可是听父亲话里的意思,自己不如那人远矣。
    刘荣有些不甘心的问道:“我不如他?”
    刘放看着儿子,并没有直接回答:“你与他谈论北边的战事,却只是将战事看成几场互殴,将战事想的如此简单,忽略了战争背后的东西,殊不知那些才是战事真正的核心所在。你孤立的说着自己的计策,有自己的想法,但又不知道结合实际。而他却极为的谨慎,考虑到了各方,不敢冒然的行事,纵使一时不能有很大的进展,但是日有所的,蚕食之下,对方终有一日无力招架,胜在稳妥。”
    刘荣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来。
    刘放看着他,知道自己说的话儿子已经听了进去,借着说道:“以后你会怎么样,我是不知道的,可是就如今,若是陛下命你为将,只怕还未等开战,你就会因为无法调和各方,先被架空权力。最后等胡人打来,不仅落得个全军覆灭的下场,还得落得一个防守不力的罪名,背下整个北边失利的黑锅啊。”
    要是在之前刘放这么说,刘荣肯定早就炸毛了。
    眼下虽然略有不敢,但居然能心平气和地听自己说完了。
    刘放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也不欲再说重话伤了刘荣的积极性,磨灭了心气,于是出演鼓励道:
    “你天资聪颖,但是这些年一直目无下尘,所以才导致做事脱离实际,我希望你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既然那个陈明远觉得里去一趟能帮到北边,那你就去一趟好了。还有那个什么宗室,陈明远既然觉得他尚可,那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你记住了,到时候一定要谨慎,多看多学,少说话,一旦开战定要谨慎,你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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