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鳌拜专权,连太皇太后都拿鳌拜没办法,抓鳌拜的办法还是索额图出的。
    那时,索额图已经是吏部侍郎了,自请解任,做回他身边的一等侍卫,侍卫们每天跟着他练习布库,等到鳌拜放松警惕时,便一拥而上,将其擒住。
    索额图兵行险招,而且还是当时第一个扑上去的侍卫,立了大功。
    所以鳌拜被擒后,便直接升迁为大学士。
    旁人或许没有谋逆犯上的胆子,但索额图有,太子也未必能经得住索额图的怂恿,不然为何要暗地里与那么多武官联系。
    老三为什么手软,康熙不清楚,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废太子了,既然老三不肯下手,那就老八来。
    太子谋逆案从诚亲王转到了八贝勒手里,显然万岁爷对诚亲王的调查并不满意,聪明人就知道这案子该怎么查了。
    一盆盆的脏水开始泼向太子,比当年往诚亲王身上泼的脏水还厉害。
    说太子经常鞭挞大臣侍卫,动辄打人踹人,无故侮辱朝廷命官。
    太子穷奢极欲,吃穿用度甚至远超皇帝,还截留供品,动用国库。
    昔日温保一事也被重提,温保在山西的形势都被算在了太子身上,是太子的逼反了当时的山西百姓。
    太子与太监厮混,有辱国体。
    ……
    胤祉干脆请了病假,不去大朝会上听这些腌臜事儿,太子从前固然有错,但也没有这般不堪,否则也做不了将近三十年的太子。
    往太子身上强加的这些罪行,实在是有辱智商。
    胤祉不上朝,倒不是为太子抱不平,往旁人身上泼脏水这种事儿太子也办过,如今孽力回馈,没什么好同情的。
    他不愿意上朝,一是想躲事儿,二是觉得这些泼脏水的官员恶心,三是怕当着皇阿玛的面笑出声来。
    无论是手段、性情,格局乃至是三观,太子都像极了皇阿玛,如今这一盆盆的脏水泼向太子,那么多臣子鄙夷太子的为人处世,在胤祉看来,和鄙夷皇阿玛又有什么区别呢,太子不过是另一个皇阿玛,一个命不算好的皇阿玛。
    差事被移交到老八手里,胤祉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自己府里躲清闲了,他不光自己躲,还让大哥和几个弟弟也跟着躲。
    纳兰明珠不用他劝,人家连致仕的折子都已经写好了,既不想趟这浑水,也不打算继续在朝堂上碍眼。
    太子党被削了,朝堂上可就只剩下他们这一派独大了,与其等着万岁爷削,还不如自己退。
    纳兰明珠都想好了,等他从朝堂上退下来,非但可以继续做诚亲王的军师,还可以帮余国柱分担,余国柱是财务总管,负责给诚亲王赚钱花钱,赚钱的事儿他不跟余国柱抢,花钱的事儿他来。
    诚亲王一派躲得利索,朝堂上废太子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多,也不只是朝堂,连民间都发声了,昔日最支持太子的江南士子,如今也联名上奏请废太子,不仁不孝之人不配为君。
    一时之间,用‘群魔乱舞’来形容也不为过。
    就在废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时,六十六岁的索额图在宗人府病逝。
    紧跟着太子谋逆一案也终于定案了,八贝勒非但查出了太子谋逆,还查到了太子和索额图企图动武逼宫的证据。
    这下好了,一个谋逆的太子,一个不得人心的太子,一个不孝不仁的太子,皇上不将其废掉,百官和民间也不会答应。
    这案子胤祉查了二十八天,移到老八手里不到二十天,这案子就破了,不到一个月,赶在除夕来临之前,废太子的旨意便下来了。
    废太子被接回宫里,自然不是原来的毓庆宫,而是咸安宫,连同废太子的家眷一起都被圈禁在了咸安宫里。
    十三阿哥作为废太子的同党,被圈禁在上驷院。
    康熙四十一年的最后一个月,京城风声鹤唳,太子被废,原来的太子党人无不战战兢兢,生怕被杀鸡儆猴。
    任谁都知道,废太子一党是不可能被连根拔起的,如果万岁爷要决心将废太子一党全部清理掉,那大朝会上的文武百官就可以去掉一半了,朝廷连正常运转都做不到了。
    虽然不可能全被清理,绝大多数废太子一党都有活下去的希望,可万岁爷心里头肯定记着一笔账,如今躲过去了,将来也会被冷落,如无意外,在万岁爷这儿,他们的仕途已经走到头了。
    诚亲王府突然成了热灶,每天能收到几十封拜帖,还有直接送礼的,倒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丹青,自己画的丹青。
    被罢官的余国柱,当年就是靠着一手丹青入了诚亲王的眼,自认为丹青不错的人,也想走和余国柱一样的路子。
    诚亲王府大门紧闭,诚亲王直接带着福晋和一双儿女去了京郊的庄子上住,谁送的拜帖都不收,丹青也一律退回。
    无数人吃了闭门羹,诚亲王府门前才慢慢安静下来。
    倒是八贝勒府,一开始不及诚亲王府门前热闹,却是后来者居上,临过年那几日,门前的马车能排到另一条街去。
    不光八贝勒府的人出行困难,隔壁四贝勒府的人想出门都得费一番功夫。
    第126章
    除夕夜,病假被驳回的胤祉,不得不孤身前来赴宴。
    宫里头过年规矩多,人遭的罪也多,再加上皇阿玛前几日刚刚废了太子,如今心情必然不好,这会儿最好是能离紫禁城多远就有多远,他自己病假请不下来,福晋和两个孩子总可以。
    也不只是福晋和孩子,额娘那边今年也以身体不适为由留在钟粹宫过年,就不出宫门了。
    有诚亲王府带头,直郡王和五贝勒也都不想折腾家中的女眷和孩子,都选择了独自入宫。
    哥哥弟弟都不带孩子入宫,四贝勒也不想搞特殊,孩子们和侧福晋都未带,只带了福晋入宫。
    这也就导致了今年的太和殿上一位皇孙都没有,诚亲王、直郡王、四贝勒、五贝勒这几个有儿子的都没把儿子带来,废太子的两个儿子都被圈禁在了咸安宫里,剩下的皇阿哥,也就只有七贝勒升级做了阿玛,不过孩子们年纪尚幼,并不适合带来。
    太和殿上一位皇孙都没有,但总人数并没有比往年少多少,只是热闹不起来。
    废太子这么大的事过去了没几日,在座的绝大多数就算不是太子党人,也和太子党走的颇近,眼下这情况谁又能安得下心来。
    万岁爷板着一张脸坐在最上头借酒消愁,谁又敢在底下说说笑笑。
    胤祉也没这胆子,当然他也没这份心情,太子被废,太子党中他一直盯着的那十多个贪赃枉法之人,也都被趁机清算了。
    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按理他该高兴才是,他和太子又没有什么交情,有仇才对,可瞧着皇阿玛对付太子的手段,很难不让他觉得齿寒。
    一想到接下来还有二十几年的时间要和皇阿玛周旋,他便气闷。
    皇阿玛在上头喝闷酒,胤祉坐在下面喝闷酒,左右这酒水的度数极低,很难使人喝醉。
    胤祉喝的是闷酒,直郡王喝的是喜酒,若不是已经高兴了好几天了,这会儿他都不一定能控制住自己的唇角不上扬。
    老二总算是被废掉了,除了痛快,他还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毕竟老二这些年太子之位一直坐的很是稳当,他虽然对老三和明珠有信心,但也知道把老二拉下马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还得赶在皇阿玛去见祖宗前面。
    老二如今是惨了些,可若是将来老二上位,他和老三的下场未必就比老二如今好。
    是老二倒霉,还是他和老三倒霉,他当然选前者了。
    四贝勒心情不愉,既是为了被泼了满身脏水的二哥,也为眼下的局势。
    二哥被废了,为了前朝后宫的平衡,皇阿玛故伎重施,如今又开始抬举老八了,这招式实在是让人厌烦。
    气氛如此之差,五贝勒只想赶紧到点走人。
    七贝勒的位置紧挨着五哥和老八,但他不坐中间,反而稍稍偏向五哥。
    不管是三哥,还是二哥,也包括大哥,这三个哥哥怎么争,他都无所谓,打小皇阿玛便看重这三个哥哥,但若是老八也去争那个位置,他这心里头便不舒服了。
    八贝勒此时内心的喜悦一点儿都不比直郡王少,皇阿玛平衡局势的招数用了太多次了,傻子都看明白了。
    皇阿玛为了压制太子,把三哥捧了出来,如今太子废了,皇阿玛为了压制三哥,又开始抬举他,太子都能被废掉,更何况是三哥,而他的机会才真正开始到来。
    九阿哥和十阿哥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讨论下一道送上来的菜是冷的还是热的。
    十一阿哥虽端坐在席上,但一颗心都放在了做到一半的航船模型上,不断思量着。
    十二阿哥才是最哀愁的那一个,已经是步兵统领的舅舅,就这么没了,连几个表兄弟都尽数被抓了起来,还不知皇阿玛打算怎么处置呢。
    正经用膳的只有十四阿哥一人,宫宴上的膳食大都是卖相好看,味道其实不怎么样,但架不住他肚子饿。
    刚夹了一块鸭腿肉放进嘴里,下一刻就差点把自己噎着,倒不是因为他吃的太急了,而是有人从外面打进来了。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儿,殿门被撞开了,侍卫们厮打在一块儿,分不清哪些是忠臣哪些是逆贼。
    宫宴上的许多大臣慌着往后退,许多人喊着护驾,整个大殿乱作一团。
    十四阿哥看向上首,皇阿玛已经不在座位上了,被几个哥哥和侍卫护着往大殿右侧跑。
    和大殿上的许多人一样,十四阿哥一边喊着护驾,一边飞快地往皇阿玛的方向跑去。
    第127章
    对于年仅十五岁的十四阿哥来说,前面十五年加起来都不及今天惊心动魄。
    太子,不,是废太子,已经被圈禁在咸安宫内的废太子居然能够杀进太和殿。
    源源不断的人从殿外涌进来,有自己人,也有敌人。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只能围在皇阿玛旁边,拿着从地上捡来的配剑迎敌,还要注意远处射过来的箭。
    不单单他如此,旁的兄弟们也是如此,都围在皇阿玛身边御敌,大哥身手最是矫健,其次便是三哥和十哥。
    十四阿哥偶尔回头看一眼,看到皇阿玛还好好的就放心了,和皇阿玛一样被护在中间的还有几个弟弟和十一哥。
    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火器营赶过来,这一场叛乱才终于结束。
    十四阿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他左边是四哥,右边是五哥,所占的位置又是一圈当中敌人最少的地方,因此虽然疲惫,但身上并未挂彩。
    不像在最前头迎敌的几个哥哥,大哥身上有好几处刀伤,三哥的右臂也挂了彩,七哥直接伤在了脸上,八哥为皇阿玛挡了一箭,伤情最重,一箭射进了左肩,已经被抬下去处理伤口了。
    胤祉捂住再次受伤的右臂,虽然疼,可不像在山西时伤得那样重,只是一道一指长的伤口,而且浅的很,连缝合都用不上,让太医上些药包扎一下就行。
    比起他,大哥的伤更重些,尤其是后背的刀伤,若是不缝合的话,还不知道要养多久呢。
    缝合技术已经攻克,只是这项技术只用于胤祉名下的医馆,会的人也只有他医馆的那些坐诊郎中们,倒并非是他们敝帚自珍不肯外传,而是无人肯学,连太医院的太医也是如此,在人的皮肤上穿针引线,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胤祉可以为了攻克新技术撒钱,但还没阔绰到为了宣传新技术撒钱的程度。
    “刘太医,大哥后背上的这道伤您先帮着止血,稍后会有人处理的。”
    混乱刚结束,他就安排人去把几个医馆的郎中和学徒们都叫来,宫中伤亡这么多人,太医都不够用了,而且像这样的刀伤、箭伤,正是缝合技术大放异彩的时候。
    老三砸了那么多银子弄出来的缝合,直郡王作为自己人怎么会不知,咬着牙点了点头,脑门上已是一层的冷汗,疼出来了。
    老二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难怪皇阿玛一直对老二不放心,有如此之势,换谁谁也不能放心,皇阿玛都已经将老二废掉了,还处置了一些太子党人,竟还能让老二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差点……江山就易主了。
    他实在不敢想,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几个月前,掌控京城两万兵马的托合齐、兵部尚书耿额等人都还未被处置时,那皇阿玛能赢过老二吗?
    从前他只服气老三,可今日这事儿,他也算是服了老二了,敢和皇阿玛兵戈相见,有种,够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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