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种子铺里出来,霍林吉安排好事情,这边马车已经候着了,他利落的上了马车,方哲一时间有些局促。
    霍林吉看了他一眼,温和的说道:“快上车吧,咱们得赶快一点。”
    方哲只好怯怯的上了马车,这是他第一次坐马车。
    有了马车,速度飞快的驶到了县衙。
    按理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定要升堂才会定方河的罪。然而方家村的三爷带着众村人进去的时候,里面空空荡荡的,不但没有升堂的痕迹,就连许二郎都不见了,那些官兵直接把人挡在了外头,不准他们探个究竟。
    三爷毕竟是里正,他站出来理论,结果直接被人叉了出来。
    就在这时,就见自家儿子从马车上下来,他微微一愕,接着是一个长身鹤立的男子,他站在马车边往那官兵扫了一眼,没有理会,直接往衙门里走。
    那官兵见到来人这么从容的走了进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到了里间,有官兵拦住他,他从袖口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往对方身上一丢,那官兵瞪大了眼睛,眼见那银票要掉地上了,忙弯身捡去。
    霍林吉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走进了县衙,直奔衙门的后院。
    沈县令刚收了莫明裕的一大笔金子,夫妻两正数那金条,那金光闪闪的金条看得两人连饭都忘记吃了。
    把那金条一根一根的堆积起来,堆成一座小山似的,两人爬在桌上望着,笑得合不拢嘴了。
    那吴氏说道:“咱们家有这一笔金子,这一辈子都不用愁吃了,那会儿你中了探花,与你几个一起的都留在了京城,只有你外放,只怪咱们背后没有人,没想到把咱们外放到长陵郡来,没来前,京城里的人都说这长陵郡除了酱汁不错外,便是个穷山窝,没什么油水,个个都看不起咱们。”
    “现在看看,谁还有咱们这么厉害,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要是能留在永丰县一辈子就好了,可惜你马上要御任。”
    沈县令也是叹息,“对啊,要是能一直留在永丰县就好了,谁能想到这个穷山窝里便是酿酱的也有这么多钱使出来,就不知那酱汁生意的盈利有多少,着实让人看着眼红。要是再给我五年时间,我也想往酱汁方面插一手,做生意的果然是富有。”
    两人正商量得起劲,外边下人进来传话,说外头有一个自认为永丰县第一富户的男子请求来见他。
    沈之祥两夫妻立即拿缎子布遮住那堆金山,转身出了内室,来到外室,沈之祥沉了脸,这下人莫不是收了什么好处,居然没有他的传令敢上前来打扰。
    不过对方自称为永丰县第一富,他冷笑一声,他上任这五年,永丰县有哪些富户他是了如指掌,永丰县三大家族,个个都了得,就没有一个人敢称第一富的,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来到正堂,入门就看到一个穿玄青衣袍的男子端正的坐在交椅上,手中拿着茶杯,若无其事的饮了一口茶。
    定睛一看,不正是霍家种子铺的东家么?霍家家势,何止是永丰县第一富户,沈之祥见到来人,立即恭敬起来,自己贪污的银两还在人家钱庄里存着。
    沈之祥上前,“原来是霍东家,不知霍东家有何事?”
    霍林吉看到他,也没有起身,慢悠悠的把茶盏放在桌上,才说道:“为我家侄儿方河而来。”
    沈之祥心头咯噔一下,方河几时成了霍东家的侄子?他怎么不知道?
    “霍东家是说笑吧,那方河可是方家村的农夫,怎么能认识你这样的贵人?”
    霍林吉听到这话,皱了皱眉,神色不怒自威,“方河本来就是我的侄儿,沈大人贵人事忙,不知道也是常情,再说方河虽是一戒农夫,却也是永丰县的打虎英雄,我就弄不明白了,方河一向正直的一个人,只是在村里头发现了一具无名尸首,就变成杀人犯了,咱们南国就没有王法了么?”
    若是遇上普通的人这么质问沈之祥,他保不准会说,‘什么是王法,我就是王法’,但如今面对是的霍家人,他也弄不清楚霍家在朝中有没有人,但他们的手段可不小,敢收他们贪官的银两,又诚信的兑现,不是几分胆量能支撑的。
    “霍东家说笑了,方河这案子本官不正在查么。”
    却遭霍林吉一顿耻笑,“这还要查什么,恐怕是沈大人收了别人银两不好交差吧。”
    “你——”沈之祥恼羞成怒。
    “沈大人,不要忘了,你贪桩枉法的银两还存在霍家的钱庄里,我霍家是对天下人诚信,可是谁要是得罪于我,我就未必讲诚信了。”
    沈之祥盯着霍林吉,见他面目清冷,可不是说笑的。
    沈之祥缓和下来,开始诉起了苦,既然对方已经猜到,如今莫家给的小金山他是舍不得再还回去的,但这边也不能得罪,只想来一个折衷的法子。
    没想霍林吉直接说道:“你不必再说了,我今个来不是要你放了方河,只是叮嘱你不用定案便是,悬而不定,我自有法子扭转乾坤。”
    “莫家几次三番贿赂你,包括这次给的银条,莫家已经山穷水尽,而上批酱汁的银两尚未结完,却听说在外地毒死了不少人,我为莫家做船运,这些事都压下了,可是他的尾银是不会给的了,没有这笔银子回拢,莫家恐怕要穷途末路。”
    沈之祥听着心头大惊,莫家一下子给得这么阔绰,原来已经外强中干,不中用的了,如此这小金山占了就占了,反正这霍东家也没有逼着他放人,只是晚几天定案而已,于是欣然的答应了。
    霍林吉又使了一把银票交到沈之祥手中,说道:“莫中堂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咱们家大河就得怎么过,至于女人你就不必送进去了,大河想吃什么,吃多少量,你们都得按餐满足了。”
    沈之祥接过银票,一一答应。
    霍林吉达到目的便出了衙门,衙门外还等着不少方家村的村人,方家村的里正三爷气恨难当,只怪老天爷不睁眼,永丰县出了个贪官污吏。
    三爷看到霍东家,带着一群人围了过来,关切的问道:“霍东家,大河如今怎么样了?”
    霍林吉看着这一群老实的村里人,虽然没有帮到什么,却也是个热心的,于是温和的说道:“你们放心,这事我自有分寸,
    三爷看着霍林吉坐上了马车,回头往衙门口望了一眼,决定带着村里人先回去再说,若是明个儿没有把方河放出来,到时再带着方家村所有的村民来衙里闹事,他就不信这贪官不害怕引起民怨。
    一行人回了村里头,苏小月久等不见方河回来,于是跟元南花来到三爷家里,三爷见她年纪轻轻的妇道人家,不想她担心,是不打算说实情的,没想黎氏嘴快,把今个方河的事一股脑的给说了。
    苏小月听到方河出了事,还被人冤枉,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转身就往外走,三爷见她如此激动,瞪了黎氏一眼,赶紧派两儿子追了出去,半路终于把人给拉住了。
    天已经黑透,苏小月就是要回镇上去,方哲两兄弟怎么也扯不住人,元南花在一边也是抱住她,说道:“二嫂,你别急,连霍东家都说了那样的话,他铁定有把握,要不等天亮了咱们再上镇里去,如何?”
    苏小月不答,那眼泪就像决了堤,穿越过来,凭着家里人的一双手,日子越过越好,越过越顺,就从来没有遇上这样的事,这一次真正让她感受到了这古代的不易,被人冤枉连上诉都无门,想想就后怕。
    方河吃得那么多,不知道他在牢中要受什么折磨去,想到这儿就不安了。
    所有人拿她没有办法,元南花只好劝道:“二嫂,这样吧,如今天色晚了,这二十几里路,路上也不安全,金贵叔铁定是不会出车了的,我让忠儿他爹向金贵叔借了牛车送你去镇上。”
    大家伙显然不会让她一个妇道人家就这样摸黑走夜路,万一在路上遇上野兽怎么办?苏小月只好点了点头。
    方平从方金贵那儿借了牛车,苏小月和元南花两人坐了上去,牛车前面插了火把,村里人又抱来一捆稻草往车板上一放,说道:“路上小心些,带上这些稻草在路上照路,山路十八弯,不好走,赶车的时候小心了,方平,你慢些。”
    经大家好一阵劝,牛车终于出了村口。
    路上,苏小月曲腿坐着,默默地流着眼泪,心里生出无力感,以前听说沈县令是个贪官,她只听听,笑笑,没怎么当回事,一直认为方河这么能耐,怎么会有问题,如今却忽然看清了现实,在这个古代,方河真出了事,她一个妇道人家,是半点办法都没有的。
    还好他小叔没有离开,她一定要问问他,他是怎么打算的,就算是倾家荡产,把家里的田地银两全部给沈县令也要把方河给救出来。
    就这样赶了大半夜,终于回到了镇上。
    霍林吉一向住她家院里,按理他这会儿绝对回来了的。
    三人风风火火的进了院子,下人们开门时就有人传报到主子那儿去了,人一进门,东西房的灯都亮了。
    袁氏和苏阿吉披衣出来,没多会霍林吉也披衣出来了,显然起得匆忙,一向穿衣干爽利落的霍林吉这会儿却有些凌乱。
    他看到侄媳妇一双肿成核桃的眼,猛的一拍额头,“倒是把这差给忘了,今个儿就该好好叮嘱那些村里人别说出去的。”他原本还想着侄媳妇在村里更好,免得操心,待他这边事成,再叫方河把人接回来就是,如今,看把人给急的。
    苏小月三两步就来到霍林吉身前,刚要说话,眼泪又飙了出来,她拿手绢按住眼睛,霍林吉于心不忍,劝道:“你哭什么,方河在里面过得好好的,我可是你们小叔,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快别哭了,别把眼睛给哭瞎了,呆会方河出来指不定要责怪我这个小叔了。”
    苏小月知道他这是在安慰她,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这种无力感充斥着全身,若不是到天黑她才得到这个消息,指不定直接冲到衙门里去了,她是做了决定的,家里全部财产都给那贪官,只要把人给放出来就好了,她不枉想什么了,有方河就成,实在不行带着一家老小到别的地方讨生活去,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有手有脚铁定饿不死。
    可是想归想,心里却不安实,那份担忧盖过一切。
    方河吃的一向多,吃不饱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就受人欺负。
    霍林吉看着女人哭,没着了,正好此时袁氏过来,把苏小月搂在怀中。
    这边苏阿吉忙着安置方平夫妇,三人连夜赶路,后头两人坐在板车上还不觉得,前面赶车的方平却是汗滴滴,衣裳湿透。这山道不好赶,有几次差点冲山底下去了,汗都是被吓出来的。
    待三人洗了澡换了衣裳,一家人坐在堂屋里商量,霍林吉见侄媳妇略平静了些,关切的口吻中不由带着责备:“大河有我在不会有事,你这么急急忙忙赶回来,半夜三更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没法跟大河交待。”
    一家人着实是担心她,苏小月垂下头去。
    刚才霍林吉把自己计划简略的说了一遍,苏小月才稳住了情绪,可是还是心疼方河在牢中受苦。
    这一夜睡下没多久天就亮了,苏小月睡不着,天微微泛白,她就进了厨房,她要亲自做一些好吃的送到牢房里去,她今天哪怕是花大笔银两也要见一见方河。
    等松蘑酱汁鸡蛋炒饭弄好,叫下人扛着两大木桶饭就出来。
    霍林吉刚起身,闻到饭香,循着看去,就见两木桶松蘑酱汁炒蛋饭,口水都勾了出来,侄儿跟侄媳妇去了村里好几个月,他已经好几月没吃到好吃的。
    然而小侄媳似乎根本没有考虑他的量,他眉角动了动,心里有些吃味儿。
    苏小月刚要出院门,霍林吉却说了一声“等等。”
    他一边说一边理了理袖口,长袍广袖的,一袭玄青袍服衬得他身形健硕挺拔。
    苏小月站在那儿等了等。
    霍林吉来到她的身边,往那木桶中望了一眼,叹了口气,“正好我要上县里头的铺子里,一起吧。”
    苏小月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先前打算叫下人使牛车去县衙的,没想霍林吉会起得这么早,连早点都没吃就要走了。
    马车上,两大木桶的炒饭香味时时刻刻的勾引着霍林吉的味蕾,他咽了咽口水,却是不说话。
    苏小月刚开始有些发呆,一心只想着方河,无意间听到对面口水吞咽的声音,方反应过来,试探的问道:“小叔,您还没有吃早点呢,若是不嫌弃,要不吃一点松蘑酱炒蛋饭如何?”
    “不嫌弃。”霍林吉迅速说道,又觉得跟小侄子抢饭吃着实没有一点长辈的模样,于是又道:“这是大河的饭,呆会儿我上铺子里头叫人买点心便成了。”
    苏小月直接从木桶边沿拿下碗筷,揭开盖子,在木桶里给他盛了一碗,送到他面前。
    霍林吉见状还是接了过来,两大桶,方河够两顿了,他作为叔叔吃一点也不为过。
    他一连吃了三大碗,嗯,饱得过头了,晌午饭也不用吃了。
    到了县衙,苏小月叫人提了木桶,跟在霍林吉身后往里面走,没想霍林吉却是一路散银票,就这样连禀报都不用,直接走进了大牢。
    然而这间大牢却并不昏暗,是一间简单的陋室,苏小月见了,心里略好受些,恐怕是他小叔使了银子。
    两木桶饭提进来,方河见着苏小月,从床上翻身而起,手上倒也没有拷住,行动是自由的。
    “大河。”苏小月小跑来到他身边,方河伸手把她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深深的闻了一口熟悉的发香,就这样不再松开手了。
    这边霍林吉见小两口那粘糊劲,嘴角抽了抽,来到饭桶前,把盖子直接打开。方河闻到香味,肚子应景的咕噜一声。
    苏小月听到,心里越发的心疼,从他怀中挣开,拉着他的袖口往那边走。
    “快来吃饭,你在这儿必然没有吃饱。”
    方河着实是没有吃饱,其实沈县令有吩咐厨房专门为方河做了饭菜,味道是不错的,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的食量会有这么大,直接把厨房里的饭菜全部吃完不说,还连下人们要吃的馒头也吃完了,看那模样似乎还没有吃饱的样子,着实把一帮人吓了一跳。
    方河昨个夜里饿了一宿,这么些年被小媳妇养着,就没有挨过饿,忽然又回到以前那种饥饿状态,真是难受。
    霍林吉和苏小月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方河把木桶往桌上一放,苏小月刚要起身给他拿碗筷,没想他拿着饭勺子,就着木桶就这样大吃特吃起来。
    两人都看傻了眼。
    这得有多饿,苏小月看着心疼也看着好笑,但她笑不出来。
    转眼一桶饭就被他吃了个精光,打了个饱嗝,霍林吉在一旁忍不住感叹:“两个都是没心没肺的,这个时候还吃得下去喽。”
    方河听着了,他把勺子往木桶里一丢,回头笑道:“小叔,你觉得这牢房关得住我么,只是看他们把我安置在这么好的地方,我就知道小叔必然是出了手,所以我就先在这儿等着了。”
    霍林吉早就知道方河的本事,他也只不过说一说。两人都是心知肚明,却把苏小月害苦了,昨个夜里哭了一夜不说,半夜还赶了路,半路要是冲山崖下去了,恐怕他们都见不着苏小月了。
    方河忽然想到什么,说道:“对了,月儿,你今个儿怎么这么早来了,你是怎么进的县城,还有时间做了这美味的饭菜。”
    苏小月正要说,霍林吉却抢先一步开口,“当然是担忧你了,我用马车把人接来的。”
    苏小月往霍林吉看了一眼,也没有再插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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