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凤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鸟妈,此时的鸟妈已经真正成年,虽仍旧一色纯白,但比七阶的时候何止高大神骏了一点点,连他的尾羽都已抽长成了长长的两根,单论形状,比任冉身体里的那只小凤凰还要更像是凤凰些。
    然而就是这样的鸟妈,在那只彩凤面前却只见渺小不见威武,只见羸弱不见英勇。
    任冉瞬间就怒了。
    是,鸟妈不是她的妈,也不是她的爹,他们没一灵石的血缘关系,但是它将她从一颗蛋里孵出来的,是它在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是它再用自己的双翅为她遮蔽出一片安全的晴空,是它在一直陪着她长大,他有什么资格以这种审视的目光看它!
    有了这样的比较,任冉越发感念琅琊帝君的好,做为一个母亲,她虽然无法在一直陪在儿子的身旁,但她至少不是在拿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待将他儿子养大的存在,而是充满了感恩,不惜花费巨大代价千里迢迢寄出一封仅仅是为表达谢意的秘笺,顺便告知他不用担心他们,他们一切很好。
    见面之后她更是无私地表达着她的爱意,恨不得将之前所积攒的爱意一股脑都倾倒出来,甚至爱屋及乌地也关爱起自己这个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女儿来,仅仅是因为她是她儿子的妹妹罢了。
    不过,任冉的怒意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燃烧殆尽,变成了漠然。
    她不能指望所有的父母都会像琅琊公主那样,有至爱,自然也会有不爱,她既然没那个父母缘,又何必强求太多。
    彩凤不知是否察觉到了她的这种情绪转变,也许它只是审视得够了,锐利的目光终于穿透了鸟妈的身体直逼进她的双眼,一道浑厚的男音从他的长喙中吐出:“我是你的父亲。”
    任冉淡淡道:“我知道。”
    梦中曾经见过,没意外的话,那个虚影就是。
    之前的海量信息中也有他的影像。
    但也仅仅只是知道而已,其它什么都没有,她对他所有的爱憎,所有的期望,在刚才那个瞬间已经消耗一空。
    彩凤高傲地抬了抬头,任冉却没有任何顺毛的意思,揪住了鸟妈的一根羽毛,道:“鸟妈,我们走吧。”
    又对齐白说:“齐师兄,你跟我一起。”
    这凤凰圣地她虽知道,但对他们来说仍然是个陌生的地方,她的确是只凤凰还好,鸟妈和齐白若是被人——不,若是被哪只凤凰捉到了,怀疑起他们为何到这个地方来,就算说得清,万一计较起来非要把他们体内的凤血再剥夺掉呢?
    凤凰这个种族跟龙族相比简直是完全相反的存在,一个子孙遍天下,血统什么的完全不成为问题,另一个却是一凤一凰再永恒不过的搭配,这样的情况下,难免有那么一些存在,对于血脉的重视,严苛到令人发指。
    眼看着任冉走了好几步,有从他翅膀下面钻过去的意思,彩凤忍不住了,问她:“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什么?”
    任冉莫名地问。
    “你怎么也得叫我一声父亲。”
    彩凤怒道。
    “哦,父亲。”
    任冉敷衍地叫了一声,牵着鸟妈继续向前走,她急着赶去沐浴凤凰焰,而后离开此处,去找任歌,去找师尊,去找琅琊帝君。
    任歌从来没离开过她,这样突然就离开了,他一定很着急吧。
    虽然他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行事也稳重了不少,但在她内心深处他永远是那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事实上他至今也不过二十多岁,还是如她一般在沉睡中渡过了好大一部分岁月,心理年龄远未到成年人那个地步。
    而梦魇已然到了洞虚境界,虽然任三长老也是洞虚境界,但是一个自己真正境界大乘甚至更高的洞虚跟一个新手洞虚差别还是很大的,东天界的局势其实并不乐观。
    更不用说她心心念念要回广林界去提醒琅琊帝君提防域外天魔来袭。
    现在琅琊帝君掌管整个广林界,位高权重,相对应的责任也要一肩挑起,她是她的娘,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给她娘这样感受的这么一个存在,她惦记她,担忧她,非常!
    “你给我停下!”
    彩凤怒道。
    任冉淡淡道:“对不起,我很忙。”
    “我还没问你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身上会流着你的血,甚至……”
    彩凤微微迟疑,顿了一顿,威严道:“你还是先回答这些吧。”
    “我的身体是怎么回事这难道不应该问您吗?反正自一出生就是这个样子了。”
    任冉平静道:“至于他们身体里为什么会流着我的血,那是因为我将自己的精血分享给了他们,怎么,神兽条律里有哪条讲了不许我将精血分享出去吗?”
    彩凤昂首:“凤凰血脉何等尊贵……”
    “在我眼里,万物生而平等,只分亲疏远近。”
    任冉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您,并不比他们高贵。”
    更不如他们亲密!
    “你!”
    彩凤恼道:“你这是一脑子的什么谬论,看来我接下来需要好好地教教你!”
    任冉直接被他给气乐了,她停下来,一半嘲讽一半认真地问道:“您以什么身份教我?父亲吗?可在我懵懂无知的岁月中,您在哪儿?在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惧怕的岁月中,您在哪儿?在我艰难地在这个世界上挣扎,为这个为那个奔波不已的岁月中,您在哪儿?等我长大了,等我不需要您了,您终于来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多个人来管教,谢谢!”
    “哦,对了,就算管教,那也必须不能是您。”
    任冉补充。
    说完这些,她毫不迟疑地再次举步。
    “站住!”
    彩凤被彻底激怒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都是谁教你的!”
    “是他吗?”
    彩凤的视线冷厉地落在了齐白的身上:“这个年轻得过分的人类?”
    “还是它?”
    彩凤的视线又移到了鸟妈身上:“这个同样年轻的雷空……哦,它原本还不是雷空,只是只普通的杂种雷鸟罢了,还是因为你的精血才晋级到如今这个样子的。”
    “您觉得,”
    任冉冷冷地看进了彩凤的双眼:“您这样侮辱我的养父,这合适么?我已经不指望您能对将我养大的存在心存感激了,但请您能做到最起码的尊重!”
    眼前的彩凤不发一语,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
    正如来得时候一般突然。
    任冉气的怔怔的,一滴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滴了下来。
    “别难过,他可能只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齐白难得没再那么随性随意,认真地安慰任冉。
    任冉心情低沉的不像话,阴郁的再也不像从前,哪怕是当时任歌要去万剑冢,她的情绪也没低迷到这个份上。
    所以,她其实还是很在乎的吧。
    齐白在心中微微心疼。
    任冉吸了吸鼻子,沮丧地看了他一眼:“我刚才是不是表现的糟透了,我告诉自己将他当陌生人就好,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要气愤。大概……”
    任冉自嘲地笑笑:“大概我是被娘惯坏了吧,所以才会期待这么多。”
    “你自幼失怙,期待多一点也是情理之中的。”
    齐白理所当然道:“只是,真没想到,才刚知道你是凤凰,一眨眼就来到了这里,又见到传说中的存在,果然……嗯,贵不可言。”
    “不好意思啊,连累你了。”
    任冉抱歉地解释:“凤凰进入化神期都要回来这么一次,我也是身不由己。大概是你跟鸟妈身体里都有我精血的缘故,所以才将你们都带了过来。”
    齐白摇摇头:“你这是说什么话,照你这样说,我还要先谢你的救命之恩。”
    那一滴凤凰泪齐白自己自然是知道的,之前那点凰灵之力透支,灵力暴走他也是知道的,原本只以为一觉醒来,凰灵之力自动归束了那些暴走的灵力,并因此有所成长,而听了刚才那只凤凰神兽的话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原是任冉的精血救了他,并使他的凰灵之力精进如斯。
    齐白又开玩笑道:“嗯,还要谢你之前的提携之恩,使我一举突破进入化神境界。这样一件件算下来,我欠你的,似乎怎么都还不清了啊,嗯……大概只有以身相许了。”
    又笑:“幸好你是这样的,如果你是那样的,连这样的话我都说不出口了,大约心里只剩下四个字,高不可攀。”
    拿她开这种玩笑……任冉白了他一眼,但这么一来心中倒是松了不少。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说这个了,我们去凤凰焰池吧,沐浴了凤凰焰之后我们就好离开此处,寻找回去的方法了。”
    任冉如此自然地转移话题,这让齐白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但任冉提起的是天剑门,他瞬间又略过了这些失望,沉重起来,郑重点头:“好。”
    因有之前那些信息的涌入,任冉虽说初次降临这凤凰圣地,按图索骥却也有条不紊,不多时他们就到了一座燃烧着熊熊火焰的池子旁。
    这火焰的颜色,与她结丹之时得到的凤凰真炎别无二致。
    任冉一步步走进凤凰焰池,投身到烈焰当中,并逐步走向凤凰焰池的深处。
    鸟妈和齐白在池外关心专注地看着她,妖冶的火苗一寸一寸地舔着任冉的身体,包括发肤,包括双眼,火焰中的任冉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又似乎在产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任冉自己则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如何在火焰的力量下得到重塑,炎火精抱着冥火欢快得简直不得了,她第一次舍弃了识海冲到了任冉的丹田之中,贪婪地吸收着凤凰焰。
    一丝浅金色的焰火精华如游鱼般在任冉的身侧悄然滑过,炎火精激动得哇哇大叫,直接冲出了任冉的身体,啊呜一口果断吞掉,而后又心满意足地回到丹田之中,享受着凤凰焰气的冲刷。
    而等到一会儿又有焰火精华出现的时候,它故伎重演,再次将它捕捉吞噬掉,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毫无餍足。
    此时的炎火精早就不复当初那幼小羸弱的模样,虽然个头还是那么幼小却极其的精神,焰色已然亮到了极致。它一直还在照顾着冥火,小心地维持着它和自己的平衡,莫说平时吸收识种、魔种皆是一人一口,便是混沌和刚才的炎火精华也都是毫不可惜的一人一半,此时的冥火也如炎火精一般亮到了极致,不过一个是橙极,一个是蓝极。
    不知是第几次捕捉到焰火精华,就在炎火精照旧分一半递给冥火的时候,它突然打了个大大的饱嗝,接着一点幽蓝在它的焰心出现,与此同时,一点橙黄也在冥火的焰心中出现,小小的两个点,如同阴阳鱼的鱼眼,任冉期待已久的阴阳太极图终于成型,却是在这等诡异的情况之下。
    阳极生阴,阴极生阳,任冉霍然明白了水到渠成的含义,通身说不出的舒爽,一声长啸之下,这凤凰焰池中的焰火跟着一阵暴涨。
    任冉蓦然一惊,看到炎火精骄傲地摇头又摆尾,这才知道是它的功劳。
    原来,这凤凰焰池中的火焰与她身体里的异火竟是相互影响的,炎火精在出去捕捉焰火精华的同时也将自己的一丝丝炎火留了下来,这样一来,凤凰焰固然助它突破了,它也使得这凤凰焰提升了品质,她这番沐浴的效果也会因此增色不少。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任冉刚庆幸自己收获颇丰,却见这暴涨的凤凰焰竟似乎没个止歇一般,几乎顷刻之间就冲到了半空之中,而后才回落下来。
    最终凤凰焰只比先前高了一分,又亮了那么一丝,但先前那一刻的喷发已经足够引起这一界中所有凤凰的关注了。任冉心中苦笑,只怕整个凤凰圣地的凤凰都已经知道凤凰焰池出了什么变故。
    她原想悄悄的谁也不惊动,沐浴完凤凰焰就走,可眼下这种阵仗显然已经低调不起来。
    不管来者意思为何,总会有好一番拉扯,好一番耽误,这与她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初衷相差太远,尤其是鸟妈和齐白的存在,实难解释。
    刚才那只,虽然高贵傲娇的一塌糊涂,但好歹是自己的父亲,齐白和鸟妈也终究是她的人,不会真把自己怎么样,一旦来了别的凤凰,看到他们,结果还真不好说。
    偏生自己这仪式一时半刻还结束不了,任冉咬了咬嘴唇,当机立断,对鸟妈和齐白说:“你们不要反抗,我送你们进我的凰灵之地。”
    说着她双手捧出两个橙亮的结界,也就是她先前所领悟的凤凰真界,将鸟妈和齐白分别装了进去,而后牵引到自己的身来边。
    以她目前的境界,死物倒可直接送进空间里去,诸如灵兽和人这样活生生的存在却必须自己能接触到,而后方能送进去。好在她刚刚领悟了凤凰真界,因此就算她此刻身在凤凰焰池中不得出来,也可以凭借他们保护着鸟妈和齐白,免受凤凰焰火的伤害。
    这焰火,对她而言是大补,对鸟妈和齐白来说却是致命□□,一个不慎,只怕尸骨无存。
    虽说只是初次使用,但两个凤凰真界都很完美。
    任冉微微松了一口气,之后只要她接触到凤凰真界就可以将他们送到空间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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